23 誰被誰投飼了
過了幾日,欽天監擇了黃道吉日,大阿哥等六位皇子陸續搬出宮來,京城好一陣熱鬧。既是開了府,自然就要擺宴,也按年齒,自大阿哥開始,各府裏都大撒請帖設了宴,請了兄弟親戚等來吃酒看戲。直郡王是愛看戲的,這次随康熙南巡,有人殷勤送了一班小戲給他,他也就帶了回京,正合着宴客時候用上。
十四阿哥問道:“真真,晚上四哥家裏請客,你真的不去?”他手裏握着一只溜溜圓金燦燦的香柚子,不住在兩手之間轉來轉去。
“不去。”真真撇撇嘴,“你們爺兒們吃酒,我去做甚麽?要麽就是跟那些福晉夫人們在一處,好沒意思的。”
十四阿哥嘆氣,“我也不想去的,但那是四哥——”他話沒說完,意思已經到了。真真就笑,“好歹是你親哥哥,還是去點個卯。”
“你陪我過去。”十四阿哥眼睛亮晶晶的。
“好沒來由!等你四哥問你:這是哪家的姑娘啊?我瞧你怎麽回答?”
天氣極熱,真真卻在院子裏面鋪着一張極大的籣草席子,席子下面用隔空的木板臺子擋住地氣。院子裏用水磨青黑大理石鋪的地面,本來就清涼,一旁的花圃裏面還種着七裏香、薄荷等驅蚊蟲的香草。又用金黃竹篾搭了一個小涼棚兒,涼棚頂上就是滿滿一花架子的藤蘿花蔓,地下還極其奢侈的擺了幾個冰桶。幾個人席地坐着,她面前一張胡桃木的雕花壓金花幾,對面坐着沉靜凝思的十三阿哥,兩個人手裏都捏着小小玉棋子兒,正在打雙陸。十四阿哥就坐在真真邊上,卻不見八阿哥身影。
“四哥也不是不知道你,問了我好幾回了,說八哥家裏為何住了一個苗寨公主,這到底算是甚麽事?還将八哥叫去問了一回。”十三阿哥頭也不擡。
真真又撇嘴:這冷面四四管的也真寬!但一想,又覺得奇怪,問道:“四阿哥跟八阿哥很要好麽?”
十三阿哥這才擡眼瞄她,“他們倆的府邸就隔了兩道花牆,你說要不要好呢?內務府管着那麽多宅子,偏偏他兩個要住在一處。”
真真奇道:“我還以為四阿哥跟誰都不要好——聽說他性子清冷得很,一般人想得他一個笑臉,那是極為難得。”
十四阿哥笑了,“你聽誰說的?四哥在戶部辦差,那些大官小吏的,哪個是省油的燈?若不黑口黑面一點,真是沒法做事了。”
十三阿哥也點頭,“是這個理兒。四哥對弟弟們向來是極好的,雖說那冷面孔,我見了也要先哆嗦一下,但他總是好心。”
這話說得好笑,三個人都一齊笑了。
随即便聽八阿哥一路笑着進來,“你們又編排四哥甚麽好話?可讓我聽見了,等下瞧我不跟四哥說道說道去!”
十三阿哥趁勢站起來,給八阿哥拱手施禮,“弟弟見過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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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也起身給他家八哥行了禮。只有真真坐着不動,嘴裏只是嚷着:“十三阿哥,你可不許輸了就跑。”
十三阿哥懊惱,“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麽都不知道給人留面子?”
真真撅着嘴兒,“你都說了我小嘛——你比我大一倍年紀,打雙陸竟不如我,下次不跟你玩兒了。”
“十三弟,你讓一讓。”八阿哥微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真真雙陸竟然下的這麽好。雙陸這種玩藝,極是考校心思,并不比圍棋容易。
十三阿哥見他家八哥要出手,也就笑嘻嘻讓了開來,坐到一邊,随手拿過十四阿哥手裏那個香柚子,喚小丫頭拿來清水淨了手,取了腰帶上一柄小銀刀,将香柚子切了開來。
頓時一股兒撲鼻的柚子清香四散開來。
小丫頭拿來四只樹葉形狀煙紫色琉璃淺碟子,将切片的香柚子盛了。十三阿哥又淨了手,仔仔細細将柚子皮跟柚子肉分開,先給八阿哥面前遞上一碟,再往真真跟前遞上一碟。
八阿哥右手執棋子,左手就拿了一塊柚子果肉,卻不是自己吃,而是手一伸,忽然将之塞到真真口中。十三、十四兩個都齊刷刷吓了一跳,再看真真,似乎也不以為怪,張開嘴就将那塊果肉給吃了。
十三阿哥先掌不住,吃吃笑道:“若不是我知道這孩子哪裏來的,還要當八哥養了個女兒。”
就見真真、十四阿哥步調一致,扭頭狠狠瞪他一眼。真真更是臉紅了,啐了他一下,“虧你還是個阿哥,竟說出這種不靠譜的話來!”
十三阿哥不理會他們,只去瞧他八哥,卻見八阿哥一臉若無其事,十三阿哥也忍不住要暗暗稱奇。
真真賭氣,也拿了一塊柚子果肉,遞到十四阿哥嘴邊。十四阿哥一怔,立時心領神會,張口吃了那塊果肉,且還笑眯眯道:“多謝十三哥,多謝大小姐。嗯,還要多謝八哥。”
八阿哥只是凝神棋盤,漫不經心道:“小心吃多了,倒了牙。”
此時已經近晚,暑氣漸漸消散,地上仍是滾燙,冰桶裏的冰塊,也盡數化成了水。
真真與八阿哥旗鼓相當,打了四盤雙陸,第一盤打的極慢,兩人都費神費力琢磨對方棋路,後來三盤就越來越快,最後還是真真嚷着太費腦力,頭疼起來,這才罷了。
十三阿哥向來知道這個八哥心思最是細膩缜密,兄弟裏面,自大哥到十四弟,能在棋類上面跟八哥一教高下的,除了太子二哥,就只有四哥了。想不到現如今這個年紀不過七歲的苗寨小姑娘也能跟他下個平手。
一時真覺着,他家八哥慧眼,怎麽就發現這麽個好孩子,硬是不顧汗阿瑪會責備,都要把她弄來的呢?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悔,分明是他先見到她的。
八阿哥站起身,對兩個弟弟道:“時間也差不多了,一會兒你們換了衣裳,跟我一道過去四哥府上。”叫了小丫頭收拾席子冰桶花幾等,真真忙跟着叮囑,說冰桶裏的水,等東西收拾完了,就給潑在地下,也清涼些。
十四阿哥本歪在一旁小憩了一會子,此刻惺忪着眼,鬧着他家八哥,“八哥,帶真真也一起過去罷。”
八阿哥笑笑,“她不去。你別鬧,鬧也沒用。前幾日四哥還說了我一頓,我哪敢讓他看見真真?”
十四阿哥聽這麽一說,也只能丢開手,嘴裏嘟囔着:“四哥就是管得寬。”
真真好奇,“四貝勒說我甚麽了?”
八阿哥直哄她,“好端端的,他怎麽會說你?自然只是責備了我。沒甚麽大礙的,哥哥教訓弟弟,理所當然。”
“‘愛之深,責之切’麽?”真真抿嘴兒一笑,“四貝勒倒是個面冷心熱的。”說完也不理他們,自己笈了一雙木屐,踢踢踏踏的回了屋子裏。
八阿哥看着她小小背影,嘴角噙笑,伸手一撣衣擺,“走罷,趕緊着,還得換衣裳。若是去的遲了,四哥準要又惱了。”自領頭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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