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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入宮就一定要努力往上爬?
別說郝凝寒本就不想入宮,如今入了宮,她不想侍寝,也不想面對皇帝,能被皇帝“漠視”,大概是最好的解脫了。
郝凝寒回握舒清妩的手:“姐姐,便是以後一直在選侍的位置上,我也不後悔,我不想逼迫自己。”
舒清妩點點頭,鄭重道:“我懂你。”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便堅定地按照自己的心過日子。
哪怕不能當皇後,也當不了貴妃,就算以後還是婕妤,她也覺得沒什麽不好。
日子一樣可以過,人生一樣能向前,只要自己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好的重生。
郝凝寒一直沒有把這事說出口,就怕舒清妩把她當怪物,不再同她來往,現在不僅得到了她的安慰,還能聽到一句“我懂你”,不由從心底裏泛起一股暖意。
她輕易不相信人,卻會一門心思信任舒清妩,把她成最好的朋友。
這一句我懂你,一下子打開了郝凝寒心中的大門,陌生的情緒傾巢而出,一下子把她淹沒在潮水之中。
郝凝寒低頭,痛痛快快哭起來。
舒清妩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制止她,讓她自己去宣洩心中的郁悶與憤恨。--
郝凝寒覺得自己哭了很久,久到太陽都要落山,久到春日即将來臨,等到她發洩完所有的不滿和怨恨時,驀然回首,才發現此刻依舊豔陽高照。
“好了?”舒清妩看她慢慢平複下來,便遞過去帕子,“好了就別再哭了。”
郝凝寒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頭擦幹淨臉上的淚痕,再擡頭時已經歸為平靜。
“謝姐姐,讓姐姐看笑話了。”郝凝寒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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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輕聲笑笑:“每個人都有最不願被人知道的過往,也有最害怕的東西,這沒什麽好笑話的。”
“姐姐也有嗎?”郝凝寒有些疑惑。
“我啊,我自然也是有的,”舒清妩目光悠長,“我有很多很多遺憾,也有很多很多怨恨,但是此時此刻,當我再度回憶過去,才發現時間可以撫平一切,遺憾也都随風消逝了。”
郝凝寒認真聽着,眼睛越發清澈而明亮。
曾經的她茫然無錯地在宮裏生活,若非被姐姐從瀕死挽救,又被她真心勸解,她依舊麻木地度過每一個晨昏。
郝凝寒嘆了口氣:“姐姐,如今咱們也算交心,我沒什麽不好跟姐姐說的。”
她頓了頓,目光帶了些閃躲,最後卻漸漸冰冷:“姐姐也知我出身普通,家裏并無人做官,不過家裏生意做得很大,在臨近幾省都有商行。”
郝凝寒是她們這一批入宮宮妃裏唯一的白身,但她家非常富有,可以說是富甲一方,因着品貌出色,家中又曾捐過赈災銀,這才留了牌子,被封為美人。
也僅此而已。
這些舒清妩都知道,倒是不
怎麽好奇。
郝凝寒皺着眉頭,神色頗有些淡漠:“我家中人口頗多,父親除了母親之外,還納了十幾房妾室,子女就更多一些。”
“我父親……脾氣不是很好,除了我母親,對那些妾室非打即罵,有時候失手打死了就給人家家裏一筆錢,草草埋了。”
舒清妩聽得心裏難受,難怪郝凝寒會這麽懼怕蕭錦琛。
郝凝寒聲音很平靜:“我幼時不止一次見到他動手,往往脾氣上來都是血沫紛飛,吓人得很,幼年裏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一個人睡,每每哭着要母親陪。”
舒清妩再度握住她的手:“凝寒,都過去了。”
然而郝凝寒卻使勁搖了搖頭。
“不,從來都沒有過去。後來随着我長大,我發現我對男人有着天生的懼怕,除了兩位兄長,我懼怕所有的男人。也不怕姐姐笑話,就是宮裏的黃門們,我也不怎麽敢說話的,哪怕他們根本不敢動我一根手指。”
或許人人都要羨慕郝凝寒,她出身富貴,家裏富甲一方,母親慈愛,哥哥憐寵,又是貌美可人,自應當有最好的人生。
可唯獨她父親這一個差錯,一輩子就毀了。
舒清妩心裏很是難受。
她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郝凝寒輕聲笑笑,擡頭看向舒清妩,眼睛通紅,卻沒有再流淚。
“及笄之後,我去求了母親,跟她說我實在是害怕,我不想成親嫁人,母親當時只跟我說了一句話,”郝凝寒道,“她說不可能的,父親已經給我選好了路,我要按着父親的要求走下去。”
舒清妩嘆了口氣:“凝寒……”
郝凝寒繼續道:“我當時很生氣,不理解母親為什麽不能保護我,我問她我怕男人怕的不行,若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只怕會吓得痛哭流涕瑟瑟發抖,會整日整日睡不着覺,既然如此,母親真的舍得讓她的親生女兒遭這麽大罪嗎?”
這個問題,任何人都知道答案。
郝凝寒低下頭,深吸口氣,又安安靜靜喝了一杯桂花露,才漸漸平複下去。
“我知道,我怪她沒有用,這麽多年,她也是戰戰兢兢活在那個家裏,沒有一天是踏實的,我應該怪的是那個畜生不如的人。”
大齊女子已經比前朝活得要更肆意一些,可歸根結底,依舊是宗族至上,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擁有絕對的權利。
郝凝寒反抗不了,她母親也不能反抗。
舒清妩安靜聽她
說着,發現她逐漸平靜下來。
郝凝寒苦笑道:“因為害怕,我沒能去跟父親反抗,只一味跟母親鬧,母親只能一味忍讓我,直到十八歲,我父親直接把我送進盛京。”
那個時候郝凝寒應該就能明白,能擺布她命運的,從始至終只有作為家主的父親。--
郝凝寒說:“我不想牽連母親,也不想害了哥哥,這一年來我每天都在努力,告訴自己陛下沒有那麽可怕,陛下也從來
不親手殺人。”
這麽看來,郝凝寒應該進宮之後就想明白了。
舒清妩嘆了口氣:“或許讓你進宮,已經是你母親給你争取的最好結果,你不用同其餘女子一樣相夫教子,不用同丈夫朝夕相處,以你的個性,陛下見了興許也不會多喜歡,說不得這輩子也難有恩寵,這已算是兩全之策。”
能這麽處理,她母親已經舍棄了自己,也做好了家族覆滅的準備。
送一個這樣的女兒進宮,本身就是大罪,是對皇室的不敬。
郝凝寒微微一愣,晶瑩的眼淚再度滑落。
她哽咽道:“是的,因為入宮之後想明白這些,我才越發心裏難安,那種難以言說的愧疚日日啃食着心房。”
舒清妩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想要給她一個心靈的慰藉。
郝凝寒擡頭看向她,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若非姐姐能冒着風險同我坦白,說了那許多話,日後我恐怕依舊要活在自責與惶恐之中。”
嫔妃侍寝的時候招惹陛下,不情不願惹陛下生氣,說起來其實不是大事,可藐視天恩卻也不是小事。郝凝寒這幾日一直擔憂陛下會遷怒,結果又聽說舒清妩病了,就再也坐不住一定要過來看一看。
她怕舒清妩也跟她一樣,遭了陛下的厭棄。
舒清妩柔聲道:“凝寒,你有時候就是想的太多了,若陛下真的動怒,當日就要發作出來,他貴為天子,又怎麽會憋着自己讓自己不痛快呢?所以陛下既然只是讓你回宮,就肯定沒有生氣。”
郝凝寒長長松了口氣。
“是我着相了,”郝凝寒擡頭看着姐姐,“如今這般,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我倒也不覺得住在碧雲宮有什麽不好,平日裏我也不去招惹惠嫔娘娘,且如今第一次侍寝就被趕回宮裏,想必惠嫔娘娘只會高興。”
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調侃起譚淑慧來,剛剛那股子悲春傷秋莫名就散了。
郝凝寒跟舒清妩對視一眼,噗地笑出聲來。
舒清妩也忍不住笑起來。
等笑夠了,舒清妩才說:“如今這樣也挺好,陛下就是這般性子,我也就同你說一說,你心裏有數就是。平日裏有個什麽宮宴請安的,你只要不出錯,陛下萬不會盯着你。他大概也能猜到你不願意侍寝,從此再也不會召見你了,只是你這位份,怕是要等許久。”
郝凝寒破涕為笑,心裏舒服許多。
聽了這話又道:“位份這事其實沒多要緊,我如今能吃飽穿暖,能有宮殿遮風擋雨,身邊還有宮人伺候着,哪裏就要過不下去?再說我已經是選侍,比許多人都強呢。昨日裏駱才人還來找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能認識你們,我的運氣也很好。”
舒清妩問:“她似乎也是個平和性子,你們倆個也能玩的好的。”
郝凝寒笑笑,道:“她比我還多愁善感一些呢,聽聞王選侍就這麽沒了,還哭了一場,說當日就應當攔着不讓她說那些有些沒的,結果就惹了這樣的殺身之禍。”
舒清妩微微一愣,總覺得駱安寧這話很奇怪,便道:“這是什麽意思?”
郝凝寒倒是不太在意,随意說:“她可能膽子太小,覺得王選侍不應該非議先人,而且當時在姐姐宮裏還有許多人在,不拘宮妃們,還有些宮人,這話總會被傳出去的。”
這倒也可能,舒清妩記得駱安寧一向謹小慎微,平日裏都不怎麽吭聲,若非她前世獨獨養育了蕭錦琛唯一的一個孩子,舒清妩都要記不起她來。
“她說的倒也沒錯,”舒清妩嘆了口氣,“以後若有外人在,話就少說些,不過王選侍遭逢大難,肯定有人下了死手,往後你也注意着些。”
郝凝寒點點頭,認真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郝凝寒精神好了許多,便告退了。
舒清妩就跟周娴寧感嘆:“這世間女子真是求生不易。”
周娴寧正在撥橘子,聞言笑道:“所以我們要堅持住自己的心,這樣不
易也就變成了得宜。”
舒清妩剛想誇她說得對,擡頭就看雲煙又進了後殿。
雲煙見她正盯着自己,不由有些為難:“娘娘,家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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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妩嘆道:“說什麽來着,真不經念叨。”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陛下:讓朕猜猜,下一章有沒有朕的排面?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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