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3. 本瞬

CHAPTER3.本瞬

夕陽暮光照在牙離身上，把他的影子拉的斜長。他擡起頭，仰望那座撤去幻罩的巨大宮殿。

是的。宮殿。

他在錯落廣闊的樹林裏望向宮殿的頂端，仰視的樣子讓他覺得脖子都要折了，四周彌漫着圓罩形的模糊光影，似乎是幻罩外樹和天被拉長的影子。

玉白色的牆面泛着瑩瑩輝光，巨大的飛角上鑲嵌着黑色的符文，某種黑色顏料繪出張狂的巨幅萬獸圖，萬獸奔吟，騰雲駕霧，吞雲吐水，張牙舞爪，猙獰可怖。牙離覺得那圖真的是很宏偉，覆蓋着整座巨殿，獸影令人心悸，更讓人有種膜拜的沖動。那圖上浮動着黑白光霧，緩緩游走，像一條蟄伏的巨大潛龍。宮殿周圍是玉白的巨梯，那巨梯一階就有一米，其中偶爾夾雜着兩道瑩光從宮殿的方向飛掠而來，消隐無蹤。

“那是蛟龍的血。”骵菄突然說。牙離知道他說的是那顏料。他轉頭看見他的側臉，被光照出很溫暖的顏色，但他面無表情。

“好了。”他在巨梯前停下來，轉過頭對牙離笑笑。“我不能進去哦。放心吧，你有我哦。”牙離看看他，金瞳閃了閃光，裏面的情緒他自己都不懂。然後他默默的點點頭，一閃身躍了上去。他在玉白巨梯間縱躍，身姿矯健靈活，帶着金色的光一閃一閃，像夜幕裏刺破黑暗的太陽。

那是鐵黑色的大門，和宮殿一樣巨大的不像話，大約八米高，上面是一頭巨獸的浮雕，眼如銅鈴，尖耳圓頭，四只健壯的蹄腿，脊背上一溜似火般飛舞的鬃毛與粗壯的尾巴連在一起，蹄下是似火似雲的托體，從那裏生出許多呆板的碩大眼睛，那些眼睛密密麻麻，帶着裂痕般的血絲，看不出情緒看不出焦距。牙離只看了那浮雕一眼便轉移了視線。他不喜歡那頭巨獸的眼睛，那裏面都是鮮活的兇戮，好像那巨獸可以淩躍出來，對着他狠狠的剜下去。他輕哼一聲，毫不猶豫的一腳跨進門，消失在漾着波紋的巨門裏。

牙離很淡定。他穿着游珂給的大大的白襯衫，浮在半空，腳尖劃過完全扭曲的世界。扭曲的地板扭曲的天花板——那像個球似的大廳，周圍光華耀眼的琉璃讓他眯了眯眼。他搞不清被琉璃密封的球廳怎麽透進了光，耀的他眼痛。他擡起臉，朦胧裏，四周銀白光輝中騰着一朵光團，火紅火紅的，時不時有火舌似的東西冒出來。

牙離慢慢睜開眼。高處有一個男人，坐在一張寬大的晶椅子上，那張晶椅是血紅色的，帶着金色流紋，他只看見那人的身體被掩在光團裏，一角烈焰從椅子邊露出來飄着。牙離知道那是男人的袍子。

“獅子。”他聽不見男人的聲音，但他卻好像聽到了一樣，心裏闖進他的意願。“報仇。我幫。”

那男人“說”。

我幫。

游珂身上挂了件米色家居服，在廚房歪着頭做飯。

她窩在大的誇張的床上關着窗簾躲在陰影裏喝酒的時候，牙離打來電話，她皺着眉接起來，聽見他怪怪的說，“游，嗯...我今晚，那個，回來吃飯啊。”她皺眉，“那骵菄也一定來咯。”他一來麽，一定會慫恿一堆妖跑過來...骵菄一直是這種混蛋來着。“大概吧...嗯。”牙離模棱兩可的回答。游珂一直以來都是位女王陛下，實力強悍，這直接導致了她不用大腦只用拳頭說話的性格。所以她也沒多想，挂了電話又開始喝酒。

“啧。”此時，她操着刀叼着煙歪着頭垂着眼睛面無表情十指靈動，想像對着骵菄那張欠扁的臉狂扁的樣子。

“游珂！開門啊開門啊來帥哥啦來帥哥啦！！不準喝酒啊不準不吃飯啊！！哦喲開門啦開門啦！！”

哎...門鈴響了。游珂歪歪頭，她最近才知道，原來她撿回來的這頭獅子一直都有着幾千年前的陰影。後來進了匿聽負責的小組後，和一夥小孩在一起好了很多。關于那天去見妖營那個老家夥的事，也沒有多說。她自然不會多問。只是覺得心疼。他不過一個孩子而已，擁有人類七歲小孩的知識，帶着千年前小獅子的懵懂，在風高日朗的日子裏被滅族，被封印，醒來時，這世界只剩他一個人，除了茫然只有哀傷。她知道牙離有多恨，因為她是看着他走過來的。看着他在一個陽光烈焰的日子裏站在天臺上，笑着說，“我要活下去。”

搬出去的第三天牙離從半空飛回來，她記得那天他背着一個包跳着跑進來說，“游！我要跟剎去上學了哦！在我去之前先留點東西吧！”然後就留下了這個讓游珂一開門就覺得丢臉的門鈴聲...那時牙離還義正言辭的說，“既然我不在就讓這個鈴聲管管你好了，誰讓你經常喝酒來着！”那時游珂慵懶的躺在沙發上，叼着煙，斜過眼看他。他最好的金色長發在最好的日光裏一蕩一蕩的，閃着細碎繁密的光。

混蛋...她又想起骵菄，便狠狠的把刀釘進木砧裏，木砧登時裂開，她不耐煩的啧了聲。下一秒她像突然聞到了什麽一樣瞪大眼，嗖的一下飛出去，只留下一道殘影。

她猛的摔開門，一點都沒有平時傲氣慵懶的霸氣。門口站着一個瘦瘦的面無表情的女孩，十三，四歲的樣子，墨色的眼睛和短發，泛着金屬的冷光，白色的大大的襯衫，八分黑色直筒褲，她看見游珂，連忙低下頭遮住那雙墨眼，不知所措的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女孩的樣子映在游珂誰也無法看見的施了障目咒的黑色狹瞳裏，女王笑着，按着她毛絨絨的頭緊緊擁在懷裏。那笑是從沒有人看到過的，寵溺的，燦爛的笑。

“朔。”

她笑着，眼睛彎彎的亮亮的，臉蹭着女孩的頭，表情像個等待寵溺的大狗。女孩被她擁着，楞楞的回抱她，聲音有點冷又有點暖。

“我回來啦。蘩。”她說。我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