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4. 弧荻

游珂頓了一下，突然放開她，冷着臉轉身就走，卻沒有關門。遲鈍的女孩沒有動，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越發有種金屬的冷酷感。固執而冷酷。

躲在千米之外的牙離猥瑣的蹲在茂密的高枝上，腳尖點着一根纖枝，他轉頭楞楞的問旁邊同樣猥瑣的骵菄，“哎，花大叔，那把刀跟游是什麽關系啊？她們好像吵架了哎！而且剛剛游是怎麽回事，我從沒看到過她那個樣子哎！！”說到這裏牙離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現在牙離都是喊骵菄作花大叔，骵菄說那把刀就是這麽叫他的。牙離覺得這個名字很适合他。“嘿嘿嘿嘿。”骵菄眯着眼摸摸下巴一臉猥瑣，“那把刀叫朔泫。她和游珂以前一起搭檔過。游很喜歡她哦！”

“哦哦，這樣啊。”牙離一邊點頭一邊從幾十米高的樹上躍下來，他轉過身，骵菄已經在一棵樹邊靠着了。骵菄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樣子，笑笑說，“我就知道你不懂。你不是有個朋友是腐女麽，下次你去問問她，女孩喜歡女孩是什麽意思。”說完他又低頭，“也不算是蕾絲呢...”“唔。你說北一啊。”牙離擡頭望着陽光從茂葉裏落下的疏疏落落的影子。“哦！”他忽然瞪大眼跳起來，“我答應他們去溜冰場來着！完了完了，要被罵死了……啊啊啊要死啦要死啦！！！”

“不急不急...”骵菄依然對着牙離笑的燦爛，他慢悠悠的從花襯衫的口袋裏掏出一塊斑駁的懷表看了一眼，“唔，才五點呢。”那塊懷表牙離聽說過，據說是骵菄很重要的東西。有一次骵菄執行任務時差點因為救這塊懷表死在任務地點，牙離問他時，他只是平靜的笑笑。後來他忘了這事，也就沒再問過。

“啊哦...哎哎，我還是先走了。”牙離說着，扭頭往千米外隐在樹林裏的小別墅望了一眼，那女孩還固執的在門口站着，瘦直的身影，面容幹淨，目無表情。他哎了一聲。

“放心吧。”骵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游珂一定會妥協的。她對那把刀老是那麽...”骵菄歪歪頭，敲定一個字，“寵。”他眯眯眼，自顧自的說，“嗯，就是寵。”

牙離哦了聲，問他，“跟我一起去玩麽？”骵菄唔了聲，笑笑，“不了。你去吧。”牙離說哦，然後說，“記得吃飯啊。”骵菄也還只是笑，牙離轉過身，一躍上天似的高，帶着一閃而逝的金光消失在飄飄蕩蕩的雲霧裏。

幾天以前，骵菄說過一句話，他自己大概都忘了，但牙離還記得。所以他老是提醒他吃飯。那是牙離被分配到瘋子組之後，就從游的房子搬到市中心那裏和骵菄跟千剎住了。游的房子相當偏遠，他除了看到花野時不時跑過來蹭飯以外，從沒看到有人來做過客。他真不知道這房子怎麽建成的。骵菄告訴他，妖營在人類中也有一些企業或勢力，不然怎麽在人類世界生存嘞。牙離漫不經心的說，“妖打進人類的地盤應該很容易吧。畢竟是妖啊。人類似乎說是非自然的力量呢。”骵菄嗤之以

鼻，一臉正經的說“我們妖又不是人類電視裏的那樣，想變什麽有什麽，人類已經形成一個世界，如果我們在他們的世界違背‘人‘的能力，就是違背了規則，是要受到天道的懲罰的。就像人類破壞大自然，他們破壞了何止我們妖的世界，以後天道的懲罰一定很厲害。”那時牙離也只是一聽而過。

離開游珂的別墅後，他和骵菄先飛到了市郊，然後搭車到市中心他們的家。骵菄說了，那不是房子，是家。他背着個游丢過來的阿貍背包站在門口，一臉驚訝的看着窩在沙發裏打游戲的千剎，不可置信的說，“你你你，你們住一起？！”骵菄早知道他的反應一樣，把他像個小孩一樣拎進門，癟癟嘴裝可愛說，“哎呀你叫什麽，他早就住這裏啦。你明天就和他一起上高中了哦。啧啧，嘴張那麽大幹嘛。”

“上學？為啥我要上學？！啊咧咧，還有，你們兩個怎麽會住一起？”

“哎哎，你現在是瘋子組的成員啊。你可是專門收集情報的知道麽！”瘋子組是牙離被分的組的外號，傳說組長和副組長很神經。

“這個跟那個有毛關系啊？！”

“啧啧，果然，跟着游珂後變得粗魯了不少啊...”

“……”

“去外面吃飯。”一直窩在那裏的千剎突然開口說。“為毛去外面？都不會做飯麽？”牙離随手把包丢在沙發上，窩在千剎旁邊，看着電視上代表千剎的小人猛搓另一個小人，一邊伸手抓茶幾上的水果盤一邊問。

“牙離來之前我們從不做飯的哦。”骵菄跟過來和牙離一起窩着，爪子伸向牙離懷裏的水果盤。

“我也不會做飯的哦。嘻嘻。”牙離聳聳肩眯起眼笑，一臉欠扁的愛莫能助。“哎。這麽說，你們很少吃飯咯？”骵菄聳聳肩不可置否。

“出去。”千剎啪的一下把正在進行中的游戲關掉，站起身垂着墨黑的眼看着一臉白癡的牙離說。墨發淺淺的遮住他的眼瞳。“哎哎。”骵菄大嚼着嘴裏的蘋果，靠在沙發上含含糊糊的說，“牙明明會做麽...別那麽不自信哦。人類的東西髒死了，別出去吃啦！”

又在撒嬌了。哎...牙離心裏默默的念着，大叔你難道不知道你這張胡子拉碴卑鄙猥瑣的臉做這種表情很吓人麽...

他說完，便和千剎動作一致的轉頭望向牙離。“嗯？”牙離一邊抓着葡萄一邊楞楞的歪頭發出疑問。“去做飯。”千剎擡手，面無表情的指指一扇大大的嫰黃玻璃門。

牙離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把水果盤往骵菄懷裏一丢，便起身開始挽袖子。說起來他還是蠻聽千剎的話的，總覺得不聽他的話絕不會有好結果。

牙離的手藝從游珂那兒學來的。游珂會做飯，牙離覺得簡直是個奇跡。他覺得像游珂這種性格暴怒冷漠無常的女王級人物應該除了殺人什麽都不會才正常。牙離看到過他在家時游珂給他做夜宵的樣子，那時花野騙他喝酒，真的只喝了一口而已，他剛放下酒杯沖花野使勁咳嗽，下一秒就倒了，一直從上午睡到晚上，剛起來就拖着游珂迷迷糊糊的要吃的，游珂暴着青筋到廚房做了一碗面，他爬過去看她，她正站在鍋前面，看着飄起來的水霧皺着眉發呆。

牙離知道游珂的确是不喜歡做飯的。後來骵菄告訴他，游珂的廚藝是為了一把刀學的，那把刀異常熱愛吃東西，雖然看起來冷酷又不好接近的樣子，其實是個幼稚的粗神經。“唔唔，固執。跟她接觸過的人對她映像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這個了。”牙離記得骵菄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眯起的眼睛裏滿是溫柔。牙離想，那把刀應該很可愛吧。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哦。

冰箱裏有肉有蔬菜，臺子上油鹽醋米一應俱全，看來是有所準備的呀。牙離眯着眼啪啪啦啦的做了一大堆東西，他還不知道骵菄和千剎是什麽妖，他們身上都有別人下的或者自己下的障目咒，他才破殼，又沒怎麽練過法或咒，還看不出，如果他們倆食量太大，又沒做夠飯菜的話，那不是太掃興哦。牙離嘿嘿傻笑，望着臺子上的一堆菜頓時豪情萬丈。

望着鍋裏被炸的金黃金黃的雞腿，牙離又想起金黃色的一望無際的草原了。想起呼呼而過永不停歇的野風，和慵懶明媚的吼聲。

那些王者的，聲音。

果然。牙離想，每次都是這樣的。這麽多愁善感傷春悲秋啊。怎麽可以這樣呢，我可是獅子啊，是草原上最後一個幸存着的獅子耶。牙離突然很想奔跑，忘記現在忘記以後，假裝還在草原上學着追逐獵物，他可以聽到同伴們稚嫩的吼叫聲，和貫穿草原的風混合在一起，像刺破晨霭的太陽。也會有巨人每天在黑暗裏渴望着等待着它，跟着它的光束奔過千山萬水，即使渴死也要開出最最繁茂的桃花林。但牙離想，那巨人，卻不會叫做誇父。

千剎站在廚房門口，純白長衫黑色長褲，墨黑色的眼盯着金發的男孩，看不見情緒。骵菄掠過一陣風，在千剎身後扯扯他的衣角。“讓他吧。”他輕輕說。“我相信他。”

我相信他。他會好好的。然後振作起來，不像神不像王不像救世主，一樣在某個盛大的衆神退卻萬鬼齊嚎的日子裏和我們奇跡般的創造我們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