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熾荒

宋寒回到三區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九點了,酒吧裏空蕩蕩,只有談忱趴在吧臺上補覺。

她走上前拍了拍談忱的肩,把人吓得蹭地蹦起來,“老板……”幾點了?要開店了?

“回屋睡去。”宋寒說了一句,就沒再理他,轉身往旁邊舞臺走去。

這家酒吧叫熾荒,面積不小,年紀也不小,她十二歲來這裏時,正趕上開業兩周年演唱會,今年她二十四。

這裏是三區的中心,是靖川市資歷最老的酒吧之一,也是最有名的地下樂隊聚集地。

熾荒,早就不僅僅是一個酒吧或一個唱歌的地方,它創造過傳奇,見證了一個時代,它輝煌過,消失過,卷土重來後,依然是靖川所有地下樂隊心中的殿堂。

幾乎每天晚上都有三到五支樂隊輪番演出,偶爾還會有某支樂隊開演唱會,兩三百人的場子,山呼海嘯。

但那都是半夜時的場面,這會兒,空蕩的酒吧裏很安靜,燈光昏暗,一點動靜都沒有。

談忱撓撓頭,跟着她走到舞臺邊,“老板你今天起這麽早啊。出去逛街啦?”

“沒,”宋寒拿起一把吉他試了試音,“想要新衣服了?”

“我都多大了?”談忱撇撇嘴,“剛吓我一跳。”

宋寒笑了一下,沒再理他。把譜子攤開,撥弦。

談忱就站在臺下,看着老板一臉漫不經心地撥動琴弦,可即使這樣,他還是覺得渾身的血都被燃了起來。宋寒只要在臺上,就絕對是不容忽略的存在。

原本安靜的空間,因為這段旋律瞬間躁動起來,談忱都能想到,演出的時候會是個什麽場面。

“老板,神曲啊!”最後一聲結束,他由衷地發出感嘆。

“說聲好就行,”宋寒白他一眼,“硬是給我形容出廣場舞的感覺。”她把吉他放下,拿着譜子從臺上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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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特別好,”談忱嘿嘿笑,“什麽時候上場啊?”

“早呢,還沒填詞。”

“幹脆別填了呗,反正讓貝小池唱還不如不唱。”談忱翻白眼。

“啧,”宋寒把手裏的紙卷起來,朝他頭上一敲,“瞎說什麽大實話。”

“老板你承認啦,那咱今晚上場呗。”談忱湊過去打商量。

“看你的店去,”宋寒推開他的腦袋,晃蕩着往樓上走,“沒有主唱還想上場。”

“那你倒是找一個啊,這可是咱的場子,怎麽能總湊合啊?”談忱沖她背影抱怨道。

“我又沒想組樂隊,湊合湊合就行了,現在唱得好的哪那麽好找,世道艱難,就貝小池你還得看住了呢,說不定哪天就出點兒幺蛾子。”跟別人跑了都說不定。

“……”身為淩安地下樂隊的頭頭,能不能不這麽沒追求啊,鍵盤手業餘,貝斯手現拉,主唱兼吉他手還是個……中二少女。

宋寒回到房間是想補覺,可這會确實睡不着,于是想了想還是拿着譜子去了書房。

再爛的詞總得寫一首出來不是,也不能真不要主唱。

這棟樓總共四層,二樓是雜物間,休息室和各種功能室,三樓是她和酒吧員工的生活區,兩層的複式公寓,空間很大,不過暫時就住了她、貝小池和談忱三個人。

平常她白天補覺,沒人敢上來鬧騰,今天貝小池也不在,就更安靜。書房朝陽,早上十點多的太陽照進來,已經是讓人有些受不了的溫度。

宋寒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見過這個時候的太陽了。

坐在書桌前随便抽了張紙,拿起筆,寫。

寫……

寫不出來。

“啧。”她把筆一扔,撐着腦袋盯着桌面上的紙。寫詞這種事兒,簡直要她半條命,有靈感的時候還能編兩句,這種要硬寫的時候,根本一個字都憋不出來。

一陣風吹進來,紙張被輕飄飄地掀起來,宋寒啪地一巴掌又把它拍下來了,紙就着掌風翻了個面。

那一排醜字兒露出來。

宋寒這會倒是有閑心了,湊近那些字了一個個認。不一會,眉頭就舒展開。

寫的不錯。很不錯。她沒心思關心什麽樣的心境才能寫出這樣的詞,只知道自己不用再在這兒憋字兒了。

一天後。

貝小池夏令營回來,以為等着自己的會是盛怒之下的疾風驟雨,沒想到宋寒居然沒罵她。

“玩的怎麽樣?”貌似心情還不錯?

“挺好的啊,”她湊近了觀察宋寒的臉色,“姐你心情不錯?”

“你的賬,還得跟你算。”宋寒瞥她一眼。

“啊……”貝小池瞬間蔫兒了,雙手合十,“姐,我錯了……”

“行了,”宋寒朝她五彩斑斓的腦袋拍了一巴掌,“你和景繁熟嗎?”

“啊?”

“你女神。”宋寒說。

“景學姐?”她姐問這個做什麽?難道她姐喜歡女人?“姐你看上她了?不行,不可能,我才不會跟你狼狽為……”

“你說什麽?”宋寒眼裏寒光一閃,她有這麽禽獸?

“……不,不是,那你問我這個幹什麽啊,我知道景繁學姐好看又溫柔,還那麽優秀,但是,我不允許你對她有想法!”

“腦殘啊。”宋寒扶額,拿出個東西遞過去,“把這個給她,跟她說,她的詞我要了,如果她願意的話,就來看演出。”總不能白拿人家東西。

“啊?什麽詞?”貝小池懵逼,接過宋寒手裏的紙片。“這是,十八號的入場券?”

聽宋寒解釋清楚之後,貝小池差點竄了天,“我女神寫的詞?真的啊姐!景繁學姐啊!”

“別咋呼。”宋寒無奈地皺眉,“你就不能有個人樣?”

“我就這樣,”貝小池瞪着雙大眼睛,“我樂意!”說着飛一樣跑了出去。

完,自己打臉,前天才說不要人接近自己妹妹,今兒自己反倒把人送上門了。

不過就這樣的,她估計景繁也看不上。

景繁的确看不上,但大中午的在教室外撞見自己迷妹,還真是一件足夠頭疼的事情。她可還答應了人家姐姐不跟這小姑娘說話的呢。

“景繁學姐!”貝小池頂着那頭紮眼得不行的頭發,站在高三一班的教室外邊,一件燦爛的笑。不得不說,這女孩子笑起來真的很有感染力。

“你找我有事?”她拿着杯子走過去,溫聲問。

“嗯。”貝小池笑得眯起眼,遞過那兩張入場券,“我姐說想用你寫的詞,讓我來給你送這個,你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去啊!”

詞?景繁愣了愣,一段旋律在腦海裏響起來。那首歌啊。她真的很喜歡那首曲子,寫詞的時候都是一氣呵成。

不過你姐姐也真是不客氣啊,直接來送酬金?怎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給呢?

她和善地笑笑,“不用,我要補課,而且,詞本來就是給那首曲子寫的,沒必要這樣。”

“啊?”貝小池有些失落,“不去嗎?我主唱诶。”

景繁實在是,對撒嬌賣萌一套不感興趣,哪怕你是天然萌啊。

“抱歉……”

“幹嘛拒絕,拿着嘛。”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取走了那兩張券。

兩人同時轉頭看,是賀乘。

“賀乘學長!”貝小池驚喜,“你好!”

“你好,”賀乘彎彎嘴角,“這入場券我替她收下,那天有時間的話她會去的,高二還沒開學,不許在學校逗留,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哦,好,謝謝學長!”貝小池滿意了,風似的跑了。

景繁回頭疑惑地看着他,耳邊已經能聽到議論的聲音了。

“再在這兒耗,只能更引人注意,先收着呗。”說完把入場券放進了自己口袋,還拍了拍。

旁邊的聲音小些了。

“随你便。”景繁也沒再說什麽,轉身進了教室。

下午到底還是被老王叫去了辦公室。

“景繁啊,”矮胖男人手裏抱着保溫杯,“叫你來呢,是想問你,願不願意讓老師跟你家長溝通溝通,這個,這次事情呢,學校的意思,是要通知家長的。”他頓了頓,“但是,鑒于你的情況和自制力,如果你不希望老師插手呢,老師肯定是有辦法解決的……”

“沒事老師,”景繁打斷他,“您聯系我父母吧,我沒關系,學校的規章制度不該違反。”

這會換老王說不出話了,他想了想才開口,“景繁啊,老師呢,是怕影響你的備考狀态啊,規章制度也沒有讓老師不顧學生感受跟家長聯系的道理對吧?”

景繁微笑接話,“不會,老師,我爸媽都挺開明,不會為難我的,您放心吧。”她也真的很想看看,她爸媽能開明到什麽程度。

老王的确是沒話說了,“那……好吧,你放心,老師一定想好措辭,好好跟他們溝通。”

“謝謝老師。”

“哎,小事。”老王擺擺手,“關鍵是你自己啊。得照顧好自己的心理狀态,如果心裏有什麽想不通的呢,可以來找老師,知道嗎?”

景繁都快被老王這狀态逗笑了,她出櫃,班主任比她還着急。

“嗯,我知道,老師您放心,我一定認真備考。”

“诶,好孩子。”

下晚自習回到家,景繁點了外賣就倒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發愣。愣了有七八分鐘,才拿起手機,解鎖,翻到撥號頁。

爸。媽。上一次通話,七月十一日。

一個多月沒聯系了。現在這個點兒,他們應該在實驗室。

總是有各種實驗要做,各種工作要忙,一直都是這樣,所有人都是,爸,媽還有哥哥。

她就像是多餘的那一個,不需要關心,不需要照顧,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又到一點啦。

最近碼的存稿太精彩,搞的我都想加更讓你們趕緊看到了啊啊啊啊啊一定要記住,這是一本甜文,會特別甜的哪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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