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雨
第二天景繁收拾好後拿到了宋寒遞過來地煎餅,熱的,脆的,加足了料的,煎餅。
她看着那個被白色塑料袋包裹着的大煎餅,又看看桌上的熱騰騰的銀耳湯和幾樣小菜,一點兒都沒覺得感動。
“學姐,吃不慣談忱做的早飯嗎?”貝小池疑惑地看着她手裏的煎餅,問。
“啧,”宋寒瞥她一眼,笑得極為欠揍,“我特意跑了五十米去街口給你買的煎餅,可別浪費啊。”
“不浪費。”景繁打開袋子,瞪了宋寒一眼,用力咬了下去。
宋寒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忍着怒氣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
“姐你笑什麽?”
“沒什麽,吃你的。”
“怎麽,今天心情很好?”看到景繁唰唰唰刷完三張綜合卷,最後滿意地合上筆蓋,賀乘出聲問道。
“嗯?沒有啊,怎麽?”景繁說着,把做完的卷子放到賀乘面前。
賀乘一邊接過景繁遞來的答案來幫她批卷子,一邊回答:“你哪回做卷子不是跟打怪似的,做完一張是一張,今天一連刷完三張,還笑着。”
“音樂的力量。”景繁笑笑,看着賀乘對着答案看了兩遍,最後無奈地打上一個大大的對號。
“不給人活路啊——”賀乘嘆了口氣,他最近忙成狗,做題愣是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長的腦子,同樣兩頭抓,卻能次次全對。以前活在景軒的光環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活在景繁的光環下,這兩兄妹,簡直不是人。
“謝謝。”優雅地拈回試卷,折了折放到一邊,開始刷下一科。
賀乘咬咬牙,看着她笑意未散的眉目,覺得這人的天性已經快掩藏不住了。
宋寒做了一個夢,她其實很久沒做過夢了,就算做了也大多記不住,醒來就忘,這回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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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下了很大的雪,整個三區被漫天的白色填滿,夜裏各色光影交雜,相互映襯,給這本來就充斥着酒色的地方更添一筆奇異的美感。
宋寒輕車熟路地走進熾荒的大門,迎面而來一股音浪,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夢裏不知身是客。
看着臺上大汗淋漓,披散頭發,用力揮動鼓棒的人,竟然覺得一切理應如此。
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喜歡嗎?”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的那一瞬間,仿佛周遭一切都隔了開來,只剩哪一句,輕飄飄落到耳邊的:“喜歡嗎?”
她再擡頭往前看,大雪遮住了視野,臺上沒有人,狂野張揚的女人不見了,再轉頭,旁邊也沒有任何人。
她弄丢了什麽,她知道,但她找不到了,那麽清楚地知道,她找不到了。
大雪覆蓋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不停歇,紛紛揚揚。
一道驚雷落下,宋寒在突如其來的顫栗裏醒來,打了個哆嗦。
“嘶——”冷風飕飕地從沒關緊的窗戶往進鑽,快十月份裏下一場大雨對于靖川這個北方城市而言,降溫是必然的,她兩把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扯起來,起身去關了窗。
轉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她随便扒拉了兩下頭發下了樓。
外面雨下得很大,談忱在吧臺也睡不安穩,宋寒給自己倒了杯酒,坐下,讓談忱上樓補覺。
那是她剛來到熾荒不久,十一二歲吧,向謹如把她帶到一樓,放到宋欽旁邊。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樣的場面,音樂,歡呼,架子鼓。
她到現在都記得當時仿佛全身都被點燃的感覺,向謹如化着暗黑系的妝,坐在架子鼓後,鼓棒與鼓面的每一次接觸,都好似要将空間撕裂,她臉上浸着汗,卻也帶着笑,整個人根本不是一個狂字能描述的。
宋寒當時就呆了,挪不開眼,直到宋欽在她耳邊問:“喜歡嗎。”
她的架子鼓是向謹如親手教的,十幾歲的孩子,被圈在臂膀與架子鼓之間,第一次落下鼓棒的顫栗感,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喜不喜歡?當然喜歡。她試過很多樂器,最終還是選擇了鼓,放棄了很多東西,忘記了很多東西,卻唯獨沒有丢下它。
只是到底也沒有辦法和那人pk一場。窗外又來一道雷,看着這空曠的地方,終于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受。
暴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學校下了通知,全體學生沒有家長來接,不得私自離校。
高三生倒是沒什麽感覺,他們本來也要補課,但高一高二就不爽了,好不容易盼來了周國慶假期,卻沒法回家,一個個都愁眉苦臉,急着給家長打電話。
貝小池因為專業課的安排中午就請假回了熾荒,走到窗邊看了看雨勢,回頭問宋寒:“學姐今天還過來嗎?雨好大。”
“不知道。”不來就不來吧,她今天興致也不高,可能會影響發揮。
景繁本來就不是很想在學校待,而且看這架勢一會估計還要停電,就他們學校那老舊的電路,依照經驗,絕對撐不過八點,一想就更不願意待在這兒了。
“今天不去熾荒了吧,一會兒跟我走吧,讓張叔聯系老師。”賀乘提議。
景繁一個好字還沒出口,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
宋寒:今天過來嗎
“等等再說吧。”她回應賀乘。
賀乘點頭。
景繁:學校不許學生獨自回家,要家長來接
這學校還是一如既往的負責啊,宋寒想,想當年她上學那會這學校就是這規矩。
但還不待她開始打字,景繁的消息又來了。
景繁:我沒有家長來接
一瞬間心裏有什麽地方動了一動,嗯,有點兒心疼。雖然不知道景繁和父母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但一個女孩子一個人生活,一個人上高三就已經夠慘了,還在這種大雨天,因為沒有家長接回不了家,宋寒腦中浮現出一個爹不疼娘不愛,流落在外受盡委屈的小姑娘形象,頓時母愛泛濫。
宋寒:我來接你
景繁看着這條消息,嘴角揚起一抹笑。
景繁:好
自習值班的是數學老師,景繁把她電話發過去沒多久就聽前面傳來了手機鈴聲。老師出去接了電話,進來叫景繁,“景繁你家長來接你了,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謝謝老師,那我先走了。”
賀乘一臉迷惑地看她收拾書包,“你哪來的家長?”
“宋寒。”景繁留下個名字,擡腿就走。
宋寒在門口等了沒多久,就看見了景繁雙手擋在頭頂朝這邊跑過來的身影,今天校服穿的整齊,跑過來時臉上還帶着笑,此時大雨瓢潑,天光盡散,那一抹笑卻無一點陰霾。
她推開車門出去,撐着傘快跑幾步到景繁身邊,“怎麽沒借把傘?”
景繁拿校服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忘了。”
兩人隔得近,周遭傾盆大雨,頭頂劈啪作響,景繁眼裏還有沒褪盡的欣喜,宋寒低頭她擡頭,目光一瞬的觸碰,宋寒坦坦蕩蕩一笑。
“站在原地打個電話我就過去了,淋一身水……”宋寒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自己轉到駕駛座,收了傘。
“夠麻煩你了。”本來就是她任性,害宋寒跑這一趟,再讓宋寒去教室接就太得寸進尺了。
“我們說好了的,”宋寒系好安全帶,又示意景繁也系好,“包吃包住包接包送。”
“謝謝。”景繁低頭系好安全帶,只當她順口說說。
宋寒又不爽了,“商量個事情。”她發動車子。
“嗯?”
“以後,別跟我說謝謝了。”
這話裏的情緒太過真實,景繁疑惑:“啊?”
她這一聲啊得宋寒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了,摸了下鼻子,“咱倆什麽關系啊,說謝謝多客套。”
“什麽關系?”
“……”
宋寒覺得自己剛剛因為母愛泛濫而産生的坦蕩一掃而光,尴尬再度來臨。
她轉頭看了景繁一眼:“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的隊友關系。”
“哦,”景繁察覺到了她的那一點不自然,心裏好笑,宋老板好像總是在把自己往坑裏送。但她還是從善如流地接下了話:“好。”
車子一路淌着水駛到了三區,兩人撐着一把傘,跑進了熾荒裏。
“回房間洗個澡,小心着涼。”宋寒一邊說,一邊把人推到房門口。
住了幾天,這間空了許久的屋子已經帶上了它獨特的味道,并不完全屬于景繁,卻能讓她感到一種歸屬感。這很奇怪,有一些地方不管你待再久,它們也無法獲得這種特質,就像那間出租屋。
宋寒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剛走到客廳,談忱上來了,“老板,有人找。”
“誰?”
“不認識。”
熾荒白天也開着門是為了那些來排練的樂隊,來找人的其實很少,談忱不認識的就更少了。正好貝小池下來,宋寒囑咐她一聲一會把熱水給景繁送進去,就下了樓。
看到吧臺前坐着的女人,宋寒眸色深了深,她不想見她。
那人穿着一身裁剪得當的襯衣,腕戴着的表不需細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她長發恰到好處地夾到耳後,整個人就是大寫的精致。
宋寒不想見她,她卻好像沒有半點自覺,看到宋寒走過來,臉上頓時浮起燦爛笑意。
“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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