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安心
三天的假期過得很快,刷幾套卷子睡兩場懶覺,就該返校了。
那天的演出很成功,但景繁畢竟還要複習上課,幾個人商量之後把下一次演出定在兩個周之後,兩首歌,一首之前景繁寫詞的那首《跑》,和這次的《Break》。
返校的第一天成績就出來了,景繁七百三十,如老王所說,比上次低一分。
這次閱作文的老師可能心情不太好,扣了她一兩分。
“景繁這次數學又是滿分,你們能不能學學人家,把步驟寫完整,啊?特別是你,賀乘,不少寫幾個字你不舒服是不?”數學老師講臺上做總結,挨個兒點名。
“雖然我不在乎成績,但每次這個時候我還是會有不想見到你的感覺。”賀乘小聲說。
“想開點,少年。”景繁安慰到。想到之前貝小池的話,又問他:“你和貝小池怎麽樣了?”
“不着急。”賀乘回答,貝小池在這方面一竅不通,但他有耐心。“你們樂隊什麽安排?”
“半個月一次演出,下一次在兩周後。”
“以後呢?我是說,發展方向。”
景繁愣住,她還沒想過,拿起吉他的日子就是開心的,她暫時還沒有想那麽遠。
“現在地下樂隊的生存狀況仍然不算太好,許多小衆樂隊沒有粉絲基數,有地方唱歌就已經很滿足,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
賀乘從小生活的環境讓他對這些事情比別人敏感得多,也習慣了這樣的思維方式,這恰是景繁所沒有的。
“不過你現在的确不需要想這些,等到高考之後再說也可以,宋寒為了你,不許人錄像拍照發帖,沒有曝光度,想也是白想。”
“嗯。現在就這樣吧,我對這些事情沒熱情,對我來說,能彈吉他就很好了。”
“你不用想這些,宋寒又不傻,她會操這個心的,我就是跟你聊聊。”可能是他最近開始學習公司裏的事,遇見事情總是容易往多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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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繁想想宋寒那懶懶散散一天除了打鼓就無所事事的樣子,覺得賀乘的話有偏差,“宋寒一點都不像是會操心的人。”
賀乘輕笑一聲,“像不像,和會不會,是不一樣的。”他頓了一下,“最近明盛鬧得不可開交,多少人都觊觎着她呢,她手上的股份,現在就是個燙手山芋,說實話你跟她待在一塊兒我還有些不放心。”
“他們會做什麽?”景繁問,那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
“包括但不限于逼她站隊和回……”
“賀乘!”數學老師一聲吼打斷了賀乘的話,“還聽不聽課!你不聽,別打攪人家景繁聽課!”
賀乘尴尬地咳了一聲,低頭看卷子。
下午賀乘把景繁和貝小池送到咖啡館,等在那裏的人是談忱。
“忱哥,我姐呢?”貝小池問。
“有人找。”談忱簡短回答。
景繁立刻想到了賀乘那句沒說完的“包括但不限于”。
是明盛的人嗎?
他們回到熾荒的時候來找宋寒的人已經走了,吧臺上放着一杯沒動過的威士忌,想來談話不是很順利。
宋寒冷冷掃了一眼那杯酒,跟林向西說:“倒了。”
“哦。”林向西聽話地拿着杯子走了。
“姐,有客人啊?”貝小池問。
“不速之客。”宋寒往樓上走,“去收拾收拾準備吃飯。”
“我姐不高興啊,”貝小池悄悄跟景繁說,“她每次這樣我都特別害怕。”
“她以前經常生氣?”景繁問,她倒是見過宋寒打架,可真生氣的樣子,她還沒真正見過。
“沒,我姐脾氣很好的,不經常生氣,但是一生氣就……你懂的。”
景繁點點頭。當時在巷子裏,她沒有看到宋寒的表情,但對面瑟縮的動作她還記得。
宋寒今天的确實有些不爽,但還不到生氣的地步,她早知道張家的人會來,看到對方的時候也不算意外,但那一副纨绔到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當真是讓人消食欲。
而無功而返的張童怿就不這麽想了,他只覺得是宋寒不識好歹,那樣的角色他爸根本就不該放在眼裏。
他親爹張建宗聽到這番話就差跳起來揍他了。“你個沒用的東西!你能幹成什麽事?啊?讓你去找宋寒打好關系,你居然罵人家,你怕是頭豬!我生頭豬都比生頭你強!”
他這個兒子,被親媽從小嬌慣到大,在外面胡鬧也就算了,對自己家的情況是一竅不通。
他現在和宋乘月針尖對麥芒,宋寒的股份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本來宋寒是宋欽的女兒,哪怕宋欽死了,她也是宋遠臨的孫女,論親疏他是争不過宋家的,可七年前宋寒和宋遠臨鬧掰時他剛好在,他親耳聽見宋寒說自己從此跟宋家半點關系沒有,這才想着要去跟她打好關系。沒想到,都讓自己這個兒子搞砸了。
“爸,”張童怿拖長了調子,“咱們拉攏她幹嘛啊,這些年您找她那麽多回她都不見,您何必呢,我看她就是個不識好歹的野丫頭……”
剩下的話被他爸一巴掌扇回去了。“滾!”
“好好好我滾,爸您別生氣,別生氣,別氣壞了身子。”他給張建宗順着氣,試探着問道:“爸,我這個月的零花錢……”
張建宗一個煙灰缸砸過去,“滾!”
晚上景繁躺在床上睡不着。
每個人,總有一兩件事情能讓理智出走,對景繁來說,父母是一件,吉他是一件。再次拿起吉他的感覺很好,站在舞臺上的時候幾乎是忘了周圍的一切,以至于樂隊組成這麽久以來,她都沒有想過以後要怎樣。
J·G當初是因為樂隊解散才流落街頭的,隊友各自回歸自己的生活,現在都混得挺好的。
宋寒是宋欽的女兒啊,明盛有多少人等着她回去,這個小樂隊,對她來說,足以重要到讓她放棄那些嗎?
睡不着,一個個不停往出冒的念頭又搞得她心煩,于是爬起來抽了張物理卷子做。
兩道電學題還沒做完,就響起了敲門聲。
門外是宋寒。
“有事?”
“還沒睡?”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景繁看着地板,“睡不着。”
“你明天還要上課的,這都幾點了,趕緊睡。”
“知道了。”她退後一步想關門,心裏煩躁,語氣就不自覺有些重了。
宋寒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一把按住門板,“怎麽了?”
“沒怎麽,宋老板不睡?”景繁語氣沒一點好轉。
通常景繁哪怕心情不好,面上也要裝得得體,從來沒這麽直接地表現出來過。
宋寒把門一推,進了屋。
“你幹嘛?”景繁皺眉,簡直想發脾氣。
門被宋寒關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景繁忍着脾氣,想要從她身邊過去,卻被宋寒轉身一推,後背靠在了門板上。
“宋寒!”不算重的力道,确是真惹惱了她,日常生活裏,她想發脾氣的時候其實很多,但理智大多能控制,像剛才,她雖然很煩,但知道這是她自己想的太多的緣故,不能沖宋寒發作。
“都連名帶姓了,還沒事?”宋寒勾着嘴角,話裏帶着些威脅的意味。景繁被她擋在身前,眼裏是洶湧而克制的怒意。宋寒湊近了些許,“我到底怎麽惹你了?”
景繁看着旁邊,“我脾氣不好,愛生氣。”
宋寒都被她逗笑了,“你脾氣不好?”她脾氣還不好,那真不知道好脾氣是什麽樣子了。
“你煩不煩,我睡不着跟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手被握住,溫熱的手掌包住她緊攥着的拳頭,讓她後半句話堵在了喉間。
“手張開。”宋寒皺着眉,把她的手往開掰,這丫頭怎麽這麽大勁?“自殘?”
景繁掙不過她,最後硬是被掰開了手,但心裏不爽,也不想宋寒如願,還在繼續使着勁。宋寒為了不讓她再掐自己,只能把自己的手插進她指縫中,成了個十指相扣的姿勢。
兩人就這麽站在門背後,面面相觑。宋寒一點兒也不急,就和她互相瞪着。
最後景繁先示弱,畢竟是她自己先鬧脾氣,“你說你這次組樂隊不是鬧着玩?”
宋寒心裏一動,這丫頭……是怕她跑了?
“但宋老板不只是宋老板,對吧?”景繁繼續問。
宋寒低頭,片刻後一聲輕笑傳來。“宋老板當然不只是宋老板,還是宋寒。”她擡頭看着景繁,像是在她眼中找什麽,目光犀利得讓景繁想要避開。
“我好不容易重新拿起吉他,不想還沒成績就散,我脾氣也是真不好,好學生什麽都是裝出來的,為了以後辍學氣我爸媽,我其實每天都想發脾氣,哪怕一點小事情我都能覺得煩躁。所以,宋老板別管我了,你再待在這兒我可能會跟你打起來。”
她越避,宋寒反而湊得越近,“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你溫柔大方是假的。沒想到你脾氣還挺大,那怎麽辦?我自己找的吉他手,當初那态度都快趕上三顧茅廬了吧?我還沒擔心你跑了,你反倒還擔心我跑了,我每天一日三餐都給你包圓兒了,上學送放學接……你這麽搞得,我有點兒心寒啊,景神。”
她說最後時兩個字幾乎湊到了景繁耳邊,說完還不輕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
今天這樣的景繁宋寒沒見過,今天這樣的宋寒,景繁也沒見過,但這一瞬間,還是有什麽東西突然消失了,宋寒明白了那一次景繁獨自站在陰影裏時眼裏的情緒,景繁也明白了剛剛那一句“還是宋寒。”
景繁別扭地轉過頭去,“是我不該鬧脾氣……”
“不怪你,是我自己的糟心事兒太多。但是,我還是得跟你說清楚了,我不會放棄樂隊,也不會回明盛。我不想幹的事兒,誰也拿我沒辦法。還有,以後想發脾氣沒必要忍着,在我這兒多放肆都沒關系。好了,安安心?”
景繁曾經發過很多次脾氣,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跟她說,多放肆也沒關系。
宋寒等了很久,才等來一句輕輕的“嗯。”
直到頭上傳來熟悉的溫熱,景繁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整個人都快貼在宋寒懷裏了,她們右手十指相扣,宋寒的左手剛揉了揉她的頭。
宋寒被一把推開的時候,還真有點兒懵,“嗯?”
“我困了。”景繁低着頭快步走到書桌旁,幾把把卷子鉛筆塞到書包裏,“宋老板也快回去睡吧。”
原來害羞了,宋寒想。她剛剛也是有些心急了,忘了自己跟景繁該保持距離的。
“嗯,早點睡,記得關燈。”
她身後,景繁無聲地呼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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