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769……769,769。”
我緩緩睜開眼,漸漸可以看清晃動的人影。
有燈光照射我的瞳孔:“769,能聽清聲音嗎?”
我一點一點找回了身體的觸感。
“唔。”我發現口中咬着口塞,四肢和脖頸都被扣在金屬椅子上。
我慢慢眨了眨眼睛。
有些恍惚,一年這麽快就過去了嗎?仿佛剛剛才閉上眼。
工作人員似乎在對我進行最後的檢查,确認我一切正常後,他們控制着金屬椅,把我帶往其他地方。一排排金屬艙櫃從我身邊掠過,餘光看到自己穿着松垮的白衣,上面好像印着和金屬艙上一樣的FCC标識。
沿途我慢慢反應過來,我并沒有家屬會來探望,這是要往哪裏去?
我想要開口,卻意識到根本不會有人來讓我說話,他們也不會想聽,于是我安靜地坐着。
直到我注意到大廳內的一扇電子表。
距離我被關進金屬艙,才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遠遠還沒到一年允許被探視的日子。
我被帶到了一間屋子,一把椅子、一張玻璃桌,桌上有一個黑色手提箱。
他們把我推到玻璃桌正對面便合上門出去了。
也許是案情還有哪裏沒有審理清楚,我這樣向自己解釋着。腦海裏卻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好像忘記了些什麽。
我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
一陣熟悉的草木氣息從我身後傳來。
視線右下方出現了一雙光澤細膩的黑色皮靴。褲腿收緊,顯得這個人小腿更加修長筆直。我想要擡頭,卻看到這人伸出一只手。随即我的喉嚨被一個有些堅硬的物體抵着,它從我的脖頸左側,緩緩劃至右側。
腦後的口塞帶被解開,有些微涼的手指向側面擡起我的下颌。
與我對視着的是一雙深邃的眼眸,深藍色的瞳仁下有藏不住的笑意。
他看着我,搖着頭像再也繃不住笑一樣,展開剛才抵着我喉嚨的手:“想吃這顆牛奶糖嗎,白修?”
我看向他手中的糖,一時沒有說話。
回過神來,話還未說出口,我已經先笑了:“能麻煩你拆開糖紙嗎,路少校?”
路勳輕輕笑了一聲,站直身走到我面前:“在你之前,太多人在安全局黑屋裏被關上幾天,自己就招了。”
他拆開糖紙,喂給我一顆牛奶糖:“第一句話開口,能那樣和我開玩笑的,你是第一個。”
真甜。仿佛上次吃到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路勳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輕輕敲了一下桌子。
我擡起頭看着他。
路勳帶着笑意:“還記得你在防暴車脫軌前,破解的那個衛星嗎?”
那個模拟程序?我點點頭:“小鄭後來在醫院又讓我重解了一遍。”
“你破解的,是真的聯邦衛星和軍方系統。”
我有點難以置信:“如果當時我沒有阻止衛星墜毀?或者我根本破解不開呢?”
“雖然損失會很大,但為了取得實證,海軍已經做好了攔截準備。”
“在布置時,我請教過安全局和軍方的技術專家,他們說不可能被破解,至少那麽短的時間內做不到。”
路勳語氣少有的輕快,看着我眉眼間都是笑意。
只是聽着他說話,我竟也不由自主地彎起唇角。
“你的案件還在審理時,我曾上報過安全局和軍方,提及你的計算機技術可以為聯邦所用,沒被批準。直到魏承毅的事情之後,上級劃定三個月的期限,說如果技術科依然無法重建你的破解過程,就可以批準。”
路勳輕輕敲了下桌子:“白修,你在選擇阻止衛星時,無意中為你自己贏取了很大的一個砝碼。”
我安靜地看着他,不太确定路勳指的是什麽。
說到這裏,路勳的表情有些凝重,肩膀微微緊崩,語速降了下來:“你願意用你的計算機技術,為聯邦做一點貢獻嗎?”
未等我回答,他又補充道:“可以開發出更為先進的安防系統,更精确的預防犯罪和偵察案件的算法。可以幫助很多人。”
我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麽壞處,不知路勳的反常是為了什麽。
路勳見我點頭,反而微微蹙眉停頓了一會兒,竟然讓我看出他好像有些緊張:“大法官要求你終身還是不得假釋,能争取到的最大限度,只是在安全局內有你單獨的監室,你不用一直被關在金屬艙內。”
路勳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聲音很輕:“這樣,你還願意嗎?”
我盯着桌子,覺得哪裏聽錯了吧。
路勳表達的和我想的是一個意思嗎?
怎麽可能。聯邦建立以後,疊加終身監禁威懾力極大的原因之一,就是被判此刑後,從未有過以任何形式免除金屬艙服刑的例子。
我驚訝于路勳輕松的語氣。一句“你無意中贏得了砝碼”帶過,事實怎麽會像他描述的這麽簡單。
我擡頭看着路勳。
三個月的時間裏,他的頭發好像剪得短了一點,西裝外套的色調更清亮了些。
我卻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沒有變化。
終身監禁在懲戒中心,一輩子不過眨眼間,好像連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存在了。
現在眼前這個人告訴我,我還有機會,再聽見一點聲音,再去觸碰一下這個世界嗎?
也許還能以我所學,幫助到一些人?
我低下頭,嗓子有點哽咽。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路勳很輕的聲音:“白修,願意的話,按好指紋,我就可以把你從這裏提到安全局。”
四肢和脖頸上扣着的圓環已經打開了,我擡頭看到桌面漂浮着投影,協議上每個字都很模糊,好像有水擋着我的眼睛。
我笑了,伸出右手:“為什麽不願意呢?”
路勳望着我沒有說話,沉默着将投影轉向自己操作着。
他起身打開桌子上放置的黑色手提箱,幾個薄片式的金屬圓環放在箱中,我一下便明白這是什麽了。
路勳走到我面前後,我主動伸出手。頓了頓,他取出圓環戴在我兩只手上,又蹲在我面前為我雙腳扣好,聲音有些低啞:“會有機會出外勤的,只是就像今天,要佩戴着控制環,不能超過監控人20米距離。”
我低頭看着他,“嗯”了一聲,伸出手揉了揉他發旋周圍的頭發。比想象中的要軟,有些蓬松。
路勳動作一頓擡頭看着我,我一下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他站起身,眼睛微微發紅,清了下嗓子:“把手提箱下一層裏的衣服換好,我在房間外等你。”說着,徑直向屋外走去。
看着門合上,剛剛被他那麽望着,心跳便有些快。
我搖搖頭,打開手提箱第二層,一眼便看到自己在下城區時常穿的黑色帽衫,忍不住笑了。
路勳一路刷過證件,我跟在他身後,終于通過層層安檢來到懲戒中心大門處。
剛從通道邁出,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閉着眼睛擡起頭,從內到外好像都被陽光暖了個透。電軌上車輛駛過的聲音湧進耳朵,風擦過玻璃幕牆的細微聲響我也聽得清楚,空氣中有上城區特有的道路清潔劑的味道,來到這裏這麽久,我依然沒有适應。
我好像從未這麽鮮明地感受過這個世界。
它會有溫暖如今日的陽光,将我從內到外洗刷幹淨;也會有陰冷潮濕的黑暗,讓我泥足深陷難以解脫。
如果我從黑暗中跋涉而來又重新站在陽光下,是不是這樣,今後我能多一些角度看待這個世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向身前的人。
路勳果然帶着笑意站在車前等我。
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每走近一步,心跳就快了一拍。
還有三步,兩步。
我在路勳身前停下,望着這雙好看的眼睛,只覺得想說的太多,又覺得什麽話也不用再說了。
路勳看着我笑了。
他向我邁出最後一步,很輕地握住我後腦。
閉着眼睛,我感到溫涼而微薄的唇吻上了我。
————————————————正文完————————————————————
小記:
7月初第一次試着寫文,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雙擔引號處理對話都是在最後幾更才會用。應該可以用野崎君的話來形容看自己文的感覺:“就快被羞恥和後悔所擊垮的同時,多少也會感到有所成長。雖然不敢直視,終究還是覺得對它有愛。”
寫文才深刻體會到太太渴望回應了,五個收藏抵不過一個回複,看到回複開心地轉三圈立馬爆手速!所以能完結特別感謝大家,尤其是幾乎每更都留評的小天使。
另外,感謝好親友侯瑪尼、二兩、鄭芋圓一次次将我從OOC、瓊瑤範,努力拉回成小黃文作者。沒有他們,不知道現在的故事會是什麽樣子。
最後繞回這篇文,一開始就預定好“牛奶糖甜度”的結局。但是寫到現在,想要改變聯邦的安全局陸少校,被終身監禁的天才計算機少年,兩個人的故事好像還可以寫很多,完全超出一開始的預想。
有機會可能會把目前的當作第一部 ,再在長佩這篇文下連載再開,講一講他們之後的故事。只是目前真的精力有限。向有很多預想的讀者們致歉,近期實在難以再開。
整理好的txt如果有需要,可以微博搜@喝高了的小毛驢,有下載鏈接。
話痨作者感謝一路支持!我們有緣江湖再見。
By喝高了的小毛驢
2017/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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