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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天庭熱鬧得很。

雕梁畫棟的淩霄寶殿內,仍值壯年的玉帝正襟危坐于上,其劍眉星目,身姿風神俊朗,身着九龍暗袍頭戴十二行珠冠冕,腳下是一雙青月靴。在這熠熠生輝的大殿之上,他一身威嚴華麗的穿着更顯身份的尊貴。

左右站着的仙童玉女皆是人間七八歲孩子模樣,雖說都生得一副粉雕玉琢的讨喜相貌臉上卻沒多少表情,若不是仙風陣陣将衣擺托起,還以為只是玉柱旁的兩副畫卷。

此時,殿下正中央站着一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可那雙眼卻如寒星冷月,尤其被那黑衣一襯便更顯得清冷許多。這人便是冥界的秧濯,也就是現任的閻君。

只見他持笏出班,腰身微微一曲:“臣今日來此,有一事要奏。”

在此之前,寶殿之下兩側而立的衆仙家們就已讨論開來,看着秧濯身後那縷即将散盡的鬼魂七言八語,無一不是在指責這位年輕閻君竟将如此不潔之物帶上天庭。有的已經在心底想好要治閻君什麽罪,有的則是頻頻颦眉,像是再多看上幾眼唯恐眼前此物能污了他們的仙目。

玉帝提袖将右手擱置在龍椅上,微一仰頭那懸着二十行珠的冠冕便随之搖晃起來。即使是隔着珠子也能瞅出他眉目裏的不悅之色,似是同衆仙家一樣,對于閻君的做法有些不滿,不過他乃七界之首這面上功夫總歸做得到位,只得低沉道:“你直說無妨。”

又是一拱手,接着便向右跨了半步,那縷原本被他擋在身後的鬼魂就以全貌展現在玉帝的眼前。秧濯稍作停頓,将心中累積多日的言辭捋了捋,這才緩緩道:“這魂魄是前幾日到的地府,細查之後發現其陽壽未盡。想是下界各人的生死分別都記錄在冊,都是由天命宮編纂而出,如若有所出入不止是我地府不能規劃入冊,就連天命宮也需要更改,然東兔西烏,此人已在人間二十餘年,牽連甚廣,若要更改實非易事。”

說起這天命宮與地府雖不是同根同源,所行之政卻如同連襟,但凡下界有人出世,便早已被天命宮的各掌書編好平生,生老病死、姻緣禍福無一不記錄在冊,而地府的生死簿便是由天命宮下達,待将冊中各個鬼魂一一勾劃完畢再一并呈回天命宮,由最高掌書封印于‘靈柩閣’之內。此冊只要一入閣,若非有玉帝親頒的谕旨即使是天命宮的主掌書也不能随意開啓,就怕一個不小心颠倒蒼生為人間引去禍劫。

天命宮的主掌書原是下界編撰史書的史官,其名不祥,只聽衆人都叫‘太史’。自那後但凡人壽已盡的史官便都能入得天命宮獲掌書一職,權由‘太史’掌管。約莫在五六十年前,主掌書太史已厭倦為衆生攥寫生平之政,便同玉帝明言說要辭去主掌書一職好雲游七界。然而他在主掌書的位置已逾千年之久,豈是随便哪個掌書能替代的?玉帝左右為難,只說讓他尋一個可以接任主掌書之職的人,若不然請辭之事只得做罷。

太史一千年來,向來是墨守陳規,經由他編排的衆生皆合七界之法,偶有些動亂那也是因了要輸送新仙上天界的名頭,狼煙四起天下大亂只為那幾個脫穎而出的名将枭雄,在下能操縱千軍萬馬,在上則能保天界太平,讓觊觎天界的各方妖魔勢力敢望而不敢進。

然而太史這次卻着實任性了一回,也不知是用了什麽辦法,竟從兜率宮要來一粒脫胎換骨丹,用在了一個下界的文人身上,這人便是岱書。

對于太上老君玉帝向來是敢怒不敢言,他不僅是開天創世救贖教化的道德天尊,在天界已逾萬年之久,又身居兜率宮煉丹一職,位高權重,即便是犯了什麽錯也輪不到他眼裏的黃口小兒來說三道四。太上老君向來也是倚老賣老,于此事也是直言不諱,他說那日太史用一本在下界盛行的野史小說與他交換了一粒脫胎換骨丹,并将此丹用在此書的作者身上,揚言此人極适合接任主掌書一職。

太上老君并非當下就應承了此事,而是将那本民間小說從頭徹尾翻閱過後才做出的答複,他的想法與太史一樣亦深覺此人極為适合,言下之意是他代替玉帝做了決定,認為岱書就是天命宮的下一任主掌書。

記得岱書上殿面聖時太史早已消失多日,天命宮也正值混亂不堪的局面,三五不時便有掌書前來奏疏并讨要定奪之策。玉帝不僅頂着太上老君的壓力更是積了滿腔的怒火,再看一眼殿下的岱書,弱冠出頭,分明就是個白面書生,這樣的人如何能執掌天命宮?想到這兒他甚至有生要要将這人推下六道寂滅臺的沖動,管他是人還是仙,保管灰飛煙滅一幹二淨。

不過玉帝借着那一抹尚存的理智,應允岱書暫且接任一陣,至于最終能否留任還得依後效酌情而定。

岱書這一留任便是五六十年,經由他掌管的天命宮如太史在職時一般,下界仍是四海升平并未出過什麽大亂子。玉帝雖看在眼裏對其仍留有偏見,只因他那張風流邪魅的臉。

岱書在世為人時乃是官宦子弟,祖上都是渠國重臣且都是文官,書香世家的子弟必定是從小熟讀聖賢,理應以報效朝廷為志一世為臣為願,然而岱書卻心不在此,雖是滿腹經綸一身才氣,卻一心只想寫些與乏味的四書五經不同的東西來,不求能流芳百世,只圖能使衆人一樂。

說起岱書執掌天命宮的這幾十年間,很少在天命宮出入,除非必須要由他經手的事務其它的是能避則避。不時就要下趟人界,以取材為由實則是流連勾欄瓦舍尋花問柳,好在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即使醉上個三五日也沒人急得尋他。或者下趟地府,以交流公事為由實則是去看閻君如何折磨在世作孽過多的那些個鬼魂。

當然,偶爾也調戲一下冷面冷心的閻君。

秧濯話剛落,岱書便從衆仙列中走了出來,本是想擺出同秧濯一般的正經之态,卻天生了一雙多情的鳳眼,雖說顧盼生輝,可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皆是風流的氣息。

岱書望了一眼閻君,心想這人怎麽走哪兒都是這副神态,冷冰冰的面容像是在極寒之地待了千年,只屑一眼都能将人凍成冰渣。他挑了挑眉似是要将方才落入眼中的冰雪拂除,向玉帝微一拱手:“閻君說得極是,這下界的個人命數皆已入冊,別說是二十載哪怕是那剛出生的嬰孩也當如藤蔓爬牆早已盤根錯節了,如若是早已由天命宮布羅好的命數,也不當夠随意變更,想是有人蓄意為之以擾亂天命,此事可大可小還請陛下查明此事,也好讓微臣及時善後。”

玉帝聽岱書說完,便又将視線落回到秧濯身上,颦着眉問:“泱濯,你可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秧濯答道:“已查明了,是西海龍王之子洌羅。”

“将西海龍王給我叫來,朕倒是要問問這西海龍王對我這玉帝有何不滿,竟能縱容其子幹出如此違逆之事。”他原本是對着衆仙家說的,一旁的仙童卻機靈的很,微一颔首便領命而去,駕着祥雲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天際。

天界的仙氣太盛,別說他一個小小的魂魄,即使七界之中的妖魔怪獸來此也要被仙氣所攝,只見這魂漸呈透明之色,怕是再一會兒便要煙消雲散了。

站在仙列之首的太上老君怕此魂一旦消逝便要錯過什麽好戲,于是輕一彈指,一口精氣便度了過去,不一會兒那魂魄便顯現出了人形。

玉帝本想當做什麽也沒看見,只一心等着西海龍王來問他個清楚明白,可那魂魄顯現出人形後,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仙列中走出來一抹簇紅的身影,赤發朱眉,連着鑲嵌在新月之下的明眸都閃耀如火。他襲一身紅衣,散落至腰間的發絲被陣陣仙風揚亂,兩鬓輕挽起一縷用一支玳瑁簪束起,放眼天界,除了月宮的嫦娥怕是再沒誰有這般弛魂宕魄的美貌了。

這人便是月老宮的鸾磬,也就是世人眼中的月老。

那魂魄自上殿來,便一直注視着鸾磬,才剛恢複神采那視線便更是肆無忌憚起來,像是直想将這身影望入眼中,撥也撥不出來。

鸾磬自始至終只看了那人一眼,只不過是一縷魂魄而已,若不是泱濯提醒他還未必能記得前幾日做的那件事,他微一颔首:“陛下,此事與洌羅無關,若真要怪罪下來那也是鸾磬的錯。”

玉帝稍稍愣住:“此話怎講?”

話音剛落,只見鸾磬頭也不回的指着那人:“此人膽大包大,不僅指天罵地還拆了下界好幾座月老廟,那日我得聞此事只因太過憤怒才不及向陛下祥禀,只借着洌羅酒醉之時向他要了束雷電,故此才有此事發生。”

玉帝聽完并未立即作出回應,反倒将目光投向那魂魄,可惜那抹銳利的精光全然被無視掉,只見岱書湊上前去附在他的耳旁說了句什麽。

那魂魄随即便收回視線,面露驚色似是聽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就在這時的玉帝終于開口道:“凡人,月老所說可是實情?”

魂魄聞聲望去竟被那一身不容侵犯的威嚴所震懾住,險些就要語無倫次,好在他頓了頓:“皇上,末将只是……”話還未完,只見衆仙們有的扶額輕嘆有的失笑出聲,而當中笑得最歡的當屬太上老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初寫古風,文筆不濟,還望看官大人們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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