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洛河城乃渠國都城自然是繁華喧鬧的,白日裏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酒坊、當鋪、餐館、布莊內的客人絡繹不絕,像是要将門檻給踏破将鋪子內的貨物整個清空。到了夜裏,便又換作另一番景象,雖說街道上的人不如白天多,可那些個隐蔽在深巷街後的場所卻是正開始做買賣的時候,譬如此時三人正巧經過的‘随柳樓’還有正對面的‘傍花樓’。

魔澈乃有意為之,揚言領着兩人去尋住處卻刻意穿堂過巷到了此地,另外兩人自然是沒來過這種地方,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女子将他們攔住,只聽她道了聲“公子”,媚聲入骨,竟讓兩位未經風月的男子渾身一顫,發愣間胳膊已被人給摟住了。

‘傍花閣’檐下,另有兩位衣着明豔的美人正向他們走來,紅粉青蛾,面容豔如桃杏,袅娜娉婷,腰支柔軟更勝揚柳,才剛擺起步子便令人欲向前扶上一把再抱入懷中,指尖掐着塊絲帕,擺首間又是風姿萬千。

其中一女子已投懷送抱上來,兩手勾上雪夙的脖頸,嬌聲道:“公子夜半至此,可是為奴家而來?”

雪夙并未連忙将此女推開,任由她抱着,仰首伸眉的問道:“你認得我?”

那女子掩嘴一笑,遂又伸指戳了戳雪夙的胸膛,道:“公子若随我進去,一會兒不就能認得 了?”

雪夙仍是不解,便擡眼去尋另外兩人,只見炢琰已被另一女子逼至牆角,一臉驚慌失措,好似眼前的女子是只野獸般。魔澈則立于‘随柳樓’下,與一個容貌端麗的男子交談着。見此狀,他猛的将身上的女子推開:“既然不認得那你纏着我幹嗎?”

那女子往後踉跄兩步,風情萬種的笑臉頃刻間消失,只剩疑惑與嗔怒,眼睜睜的見那怪人去尋了朋友,并直直往對門走去。

另一女子也廢然而返,找到同她一般遭拒的姐妹,随即就“呸”了一聲,遂了又看了已入‘随柳樓’的兩人,怪聲怪氣道:“直道這世風日下禮崩樂壞,怎的這天下男子都成了斷袖,讓我們這些姑娘可怎麽活喲!”言罷又舉起帕子揩了揩幹巴巴的眼角。

這‘傍花樓’與‘随柳樓’皆出于一人之手,經營這兩樓的不是別人,便是方才與魔澈在檐下交談的男子。此人名叫韞和,自身便是個斷袖,幾前年靠着祖上的蔭蔽承了萬貫家財,不學如何做買賣反倒開了青樓楚館。洛河城中,但凡是個流連花叢的主便都認得此人,且不說他是有多少錢財,就單憑那相貌也不輸于他館中的花魁,許多清雅之士來此并非為尋個樂子,卻都是沖他而來。

一仙一妖哪會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只是見了魔澈在那兒同人交談便以為是熟人,這才擺脫了兩名女子跟着他進去。

韞和将三人帶入‘随柳樓’的大堂并招待他們坐下,遂招人端來茶水點心,炢琰抿了口茶水,見堂內有幾個小厮正樓上樓下的奔走,也有三兩個衣着輕盈相貌不俗的少年在樓上來回,房內間或傳來一片歡聲笑語,只覺此地怪異得很,從方才進門到此刻竟未見到過一名女子。

“可是方才被吓到了?”魔澈道。

炢琰回神:“莫不說凡間……”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失了言,忙轉圜道:“莫不說此地的女子都如此豪放,怎麽見了男子就投懷送抱?方才那人我見都未見過竟就向我撲來,若不是我反應得快,險些要被她拉進家中。”

韞和聞言不由笑出了聲,方才往裏走時魔澈已同他解釋過,說是這兩位公子自小就深居山林,先不說這風月之地,就連尋常的商鋪餐館都不常出入,此次進了洛河城,身為兩人的好友,自然是有義務為他們行一行成人之禮,或溫香軟玉,或翩翩少年。

魔澈同兩位好友道:“你們可信得過我?”

炢琰雖有些疑惑卻還是回答:“這是自然。”

魔澈點點頭随即便拉過韞和,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說起話來。雪夙自進門落座了片刻,便一直于堂中來回踱步,見二樓火光搖曳,熱鬧非凡,卻又扇扇門都緊閉着,任是想破腦袋也不出這是個什麽地方。

那一頭,韞和已領會了魔澈的意思,揮手招來一個小厮吩咐了些什麽,那小厮得令便連忙跑上樓去,也就一小會兒的功夫,便見有幾個模樣清秀的少年随着那小厮下了樓。

來的人統共有五個,年歲最大的看着不過十五六,明明是些男子,卻都學着女子傅粉施朱,斂着下颚望向炢琰與一旁的魔澈并細聲細語喊道:“公子。”

韞和走上前去,雙指擡起一位少年的下巴,轉臉同炢琰道:“這是柳柳,今夜便讓他伺候着,炢公子覺得如何?”

炢琰只當這是家尋常客店,以為此人所說的‘伺候’只是‘伺候’,就如在星月宮被玲珑伺候一般,看來魔澈與這人的交情不淺,就連為自己選個待童也如此正式,便應聲道:“那今夜便有勞了。”

在麻羅山,雪夙身旁從來不需有人伺候,見韞和此時又擡着一位少年問自己,便連忙擺手道:“我就不必了。”

韞和會意,應道:“也罷,便讓他領你去客房稍作打點,也好讓你今夜住得舒适些。”

見魔澈向自己投來一束贊許的目光,韞和揚眉:“我已将二位的房間安排好,且随着柳柳他們回房,我與魔澈許久未見還有些話要說,你們的房間都與我挨着,便是最裏面那間,若是有事直接去房中尋我們便是。”

說罷,幾人便前後上了樓。

話說雪夙随着那人進到房間,只見桌上的蠟燭已燒去多半,窗戶是半開着的,漏進來的清風拂起豔紅的帳幔,在火光之中隐隐綽綽的晃蕩着。領他進屋的人回頭将門合上并插好了門栓,行至桌前托起酒盞斟上兩杯酒:“公子可否與絮絮飲上幾杯?”

雪夙并不接只冷着眼看他。

這絮絮同柳柳都是‘随柳樓’的花魁,由韞和一手□□出來,他方才本是在陪一位財主,不料中道卻有小厮來喊說是老板命他去陪一個重要的客人。能來這裏尋歡作樂的哪個又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哪個又是能得罪得起的,若再能讓老板令眼待之足以見得這位客人的尊貴。起先還以為該是位上了年紀的大官,或是皇親國戚什麽的尊貴人物,這見了才知是個美男子。

只不過冷了些罷了。

“若是所有恩客都同公子這般,既是此生都倚門賣笑也覺值了。”

雪夙道:“此話怎講?”

再次将酒斟滿:“絮絮入這随柳閣已有三載,自認是閱人無數,有些人明面上看着像個清雅之士,酒過三巡便露了本性,與那些剛進門就色相畢露的人又有何不同,不過是披着皮與未披着皮的區別。可雪公子卻與他們不同……”走到他跟前将半個身子倚了過去。

雪夙也不動彈只冷眼看着他,聞尖傳來一陣不濃不淡的香粉味。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眼前的人雙頰已泛上紅暈,燭火将這張本就生得柔媚的臉襯得更加妖嬈。

“公子可是要絮絮親自喂你?”說着便将手裏的酒含入口中,單手将眼前的人勾住并将臉貼了過去。柔軟的唇瓣混和着沁人心脾的酒香,濕滑的舌頭像只靈活的小蛇游走在口腔之中,這感覺雖說陌生卻也不反感。

雪夙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只覺胸膛起伏得厲害,明知此人的舉動怪異,卻始終不舍得将人推開。

絮絮将手伸入他的衣襟,帶着熱度的五指在他肌膚上游離,從脖頸至胸膛随之又游走到了小腹,但凡被觸摸過的地方,都似有蟲蟻爬過激起一陣陣酥麻,這時他已整個坐進雪夙懷中,另一只手輕拂過他的臉。

柔軟,溫暖,并且帶着陣陣酒香,這粉如桃瓣的兩片溥唇竟是這種滋味。

糾纏片刻後只見絮絮微喘着氣正半睜着眼看他,紅唇覆着水光比方才更顯得誘人,絮絮勾了勾唇角:“原本雪公子不止是面冷,竟連唇舌也是冷的。”言語間又點了點他的胸膛:“就是不知這方寸之地是否也是冷的?”

方才的一切幾乎是由着身體主導而完成的,冷冷的将懷裏的人推開:“你使了什麽妖法?”

被這麽一推他險些摔了下去,若不是扶住桌角怕是此刻已經坐在地上了。這位四肢都泛着寒氣的男子,方才還柔情似水的将他對待,怎的轉臉就如此粗暴。在風月之地待了這麽久什麽樣的人未見過,早已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不敢露出半分不滿之色,只能抿去嘴角那抹失落:“公子怎會有如此想法,你與我當然是因為喜歡才會做這樣的事情,若絮絮會使妖法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了,但凡有半個法子也不願在這種地方待着任人糟踐。”

言及于此,即便是不谙世事的雪夙也漸漸明白過來,這‘随柳樓’哪是什麽客店,明明就是炑琰曾提及過的勾欄院。

絮絮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想必是公子還未經歷過風月事,不如今夜就讓絮絮好好伺候着,公子一旦嘗過魚水之歡……”

話音未落,只聞見隔壁傳來幾聲巨響,像是桌椅倒地的聲音,因旁邊住的是炑琰讓他想不在意都不難。又是“吱呀”一聲,像是門被打開了,随之而來的是一聲尖銳的叫喊——

“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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