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昨夜的積水還沒完全消散,被沖刷的城市抖落一身水花,正在倔強地破土而出。

中午遞交完上訴狀從法院出來,韋夢看上去比韋江瀾還輕松。

她系好安全帶,對韋江瀾說:“不如我們去吃火鍋吧?我請你,串串也行。”

“不了。”韋江瀾啓動車子,“中午我得回家,我送你去姐夫那兒吧。”

“诶,你有什麽事要忙?”韋夢撇撇嘴,“居然讓你拒絕你姐姐的邀請。”

韋江瀾努力控制着表情,看上去淡然自若:“事情有點難解釋,總之就是,我對門還在我家裏。”

韋夢誇張地驚嘆:“你們是不是已經……”

“不是,瞎想什麽呢。”韋江瀾打着方向盤,路過商業街,她心念一動,把車停下來,“我去買兩份糖炒栗子。”

外面太熱,韋夢沒下車,隔着玻璃窗看妹妹和店鋪老板交談。

韋夢在十六歲,因為奶奶病重從國外回來過一次,那時候韋江瀾才剛讀初中。

家裏人忙得不可開交,顧不到她,就讓韋夢照顧妹妹。

韋江瀾小時候是真的話少,韋夢用僅能用于日常交流的漢語能力問她,想吃什麽,不吭聲,去哪裏玩,也不吭聲。

最後韋夢實在沒法,到路邊給她買了瓶飲料和糖炒栗子,手上有吃有喝的,媽媽看到就不會說她苛待妹妹。

大學畢業後的一次旅行,韋夢遇到她現在的丈夫,他文雅、紳士、眼睛裏只有自己,她也就跟着他回國,固定工作,也才慢慢和妹妹建立起聯系。

媽媽告訴韋夢,韋江瀾最喜歡吃的是糖炒栗子,韋夢去國外那天,她抱着沒吃完的糖炒栗子哭了一下午。

韋江瀾去買糖炒栗子,一袋給她,另一袋是要給那個姑娘嗎?

心裏酸溜溜的。

她的妹妹也要成為別人的了。

韋江瀾坐回駕駛座,把一袋糖炒栗子遞給韋夢:“給你的。”

韋夢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想追人家姑娘?”

韋江瀾愣了愣,把袋子放好,說:“是。”

韋夢:“确定是她了嗎?”

“姐,”她笑笑,“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這個也急不來。”

“上次說起她,你不是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樣子嗎?”韋夢觑她,“你怎麽意識到的?”

“一審敗訴後,我手機關機,在家睡了兩天,一口飯也沒吃。”韋江瀾苦笑,“醒過來那天,我大概是太倒黴,洗澡劃破手臂,想喝酒打碎酒瓶。本來要出門買酒精消毒,結果半路雨下大了,很沒骨氣地蹲着哭,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那是遇見秋佐的那天。

“姐,瀾江的筆名,也是我十年心血。”她說,“秋佐把我帶到她家裏消毒傷口,拿出我寫的書說,她會等着我回來。我不是喜歡她喜歡我,只是喜歡細碎事件裏她的性格,剛剛說的不是原因,只是開始。還有就是,二審結果出來之前我不會告訴她的。”

韋夢已經對她沒話說:“我清楚了,媽那邊我也先不告訴。你記得防着點高新月,別公布任何消息。”

“我會的。”

韋江瀾把韋夢送回家,開車又往相反方向走。

她進家門的時候,秋佐正半睡半醒地在客廳和貓說話曬太陽,鋪蓋的光把她頭發染成棕色,一片祥和。

擡頭看到韋江瀾,秋佐整個人都蹦起來。

韋江瀾想,也不知道她見了自己為什麽一副見鬼的表情,興許是還惦記着上午的尴尬?

把糖炒栗子遞給秋佐,說:“路上給你買的,當零食吧。”

“謝謝,我本來想做飯,”秋佐接過來,下意識咬唇,“但是你家連鍋都……”都不齊全,沒法炒菜,只能煮個面條蒸個飯……

而且,韋江瀾家的冰箱只有一兜放得住的青蘋果,還有兩個土豆,有一個已經發芽了。她沒有鍋能炸土豆或者炒菜,秋佐在冰箱前思考了半天,也猜不到韋江瀾要怎麽吃。

更要命的是,她有健身的習慣,家裏連點能吃的垃圾食品都沒有。

秋佐貌似更可憐她了。

“我帶你出去吃吧。想吃什麽?”韋江瀾掩飾尴尬地理了理風衣衣領,問。

她走之前交代了讓秋佐不要進自己房間,因為她的合同之類都在裏面,是怕掉馬。

誰知道秋佐去了廚房。

“我都可以。”秋佐說。

韋江瀾挑了家放輕緩鋼琴曲的牛排店,一人一塊七分熟牛排和滋滋響的石鍋拌飯,金黃的糖心蛋躺在圓蔥和汁醬上,很是誘人。

她很紳士地主動給秋佐倒水,拿勺筷。空氣中蕩漾回旋着手指敲擊鋼琴鍵的聲音,流瀉出清脆暢達。

如此美好的氣氛。

秋佐戳破溏心蛋,弱小的眼神望着韋江瀾。

“不合口味?”

韋江瀾問。

“不是,我挺喜歡吃這個的。”秋佐喝了口橙汁,冰涼酸甜從喉間滑下去,“我就是想提醒你,冰箱的土豆有一個發芽了……順便好奇,你平時土豆怎麽做?”

韋江瀾慢條斯理用刀叉切着牛排:“蒸。”

秋佐不說話了。

韋江瀾又補充自己的想法:“蒸鍋的用處其實很多,可以蒸米飯稀飯,也可以蒸水果。”

秋佐憋了半天:“真厲害。”

好可憐。

不知道她是怎麽活下去的。

“要不你以後都來我這裏吃飯吧?”

話說完,秋佐感覺到自己有點過分熱情,急忙說:“你出錢買菜,我給你做菜,這樣你也省得點外賣不健康。”

自己的廚藝堪比外賣,這她還是有信心的。

韋江瀾剛想說“好”,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忽然想起韋夢說過的話。

她沒法确保高新月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況且官司還沒結束,一切都未成定論。

這個時候和姑娘走太近,終歸是不好。

她留一線餘地:“這幾天可以,過一段時間,我工作原因可能要去外地待兩個月。”

小姑娘天真的眼神盯着她,讓整個人就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啊,你平時工作也很忙嗎?”

“還好,忙的時候比較忙。”韋江瀾說,“快趁熱吃飯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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