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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柚沒想過自己還能見到一具新鮮的喪屍屍體。

這種末世剛開始時仿佛擠滿了世界的生物，到現在完全可以說已經滅絕——因為它們的食譜只有人類，而現在連活人都沒幾個了。

她忍住腐敗的氣味走近細看，屍體幹瘦又沒什麽傷口，應該是餓死的。

普通喪屍大致分為四個等級，再之上就是喪屍王。最低級的喪屍行動遲緩，沒有自我意識，只是嗅覺和聽覺靈敏，皮糙肉厚難以殺死。它們額頭上的晶體通常是灰蒙蒙的、且含有很多絮狀雜質。

按等級越高，晶體就越清澈越亮的規律，地上這只最少也能算三級。

林柚稍覺慶幸，如果早幾天遇到它，恐怕是一場惡鬥。

現在麽，她用手挖下那枚晶體，拿出随身攜帶的軍用水壺沖洗了一下。整個過程中，她感到後方的視線一直盯着她的手。

林柚忍不住回過頭：“你想要？”

喪屍和變異生物體內攜帶的晶體可以輔助提升異能，等級高的效果也更好。這畢竟只是路邊撿的，考慮到以後可能會是鄰居，林柚不介意讓出去。

但蕭蕭搖搖頭，甚至避之不及般往後退了一步。

既然這樣，林柚就收好東西繼續走了。這一次，蕭蕭居然沒有跟上來。

她跟着的時候，林柚覺得麻煩；不跟的時候，林柚覺得更麻煩了。這個女人的舉動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讓人沒法不去在意。

林柚想着蕭蕭的事又走過一條街區，即将拐彎的時候，她停住腳步，若有所覺地往周圍環視了一圈。

四周過于安靜了。原來即使安靜，也只是沒有人氣的荒涼，偶爾還能聽到鳥獸的動靜，現下卻寂靜地像是踏入了另一個領域。

風中傳來細微的不協調感。

背脊掠過一陣寒意，林柚當即扔開行李，就地一滾！源于無數次生死之間培養出來的戰鬥直覺，在腦子轉過來前，身體已經預先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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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風裹挾着濃重的腥氣刮過，在她離開的後一秒，原本所在的位置上猛然炸開一團紅色烈焰！

燃燒的火焰翻湧着熱浪，林柚頭皮發麻地回頭，和豹子一般大的貓形巨獸從火中躍出，身形矯健，動作靈巧，揚起的長尾巴上尤帶着火星。

是只有異能的變異生物。

它披着金棕和黑混合的華麗皮毛，前半身微微壓低，尖利的爪子扣着地面，金色的貓瞳緊迫地盯着目标，瞳孔收縮成細細的一條線。

林柚作為被盯上的獵物，微微繃緊了背。

左肩的傷口隐隐作痛。她猜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氣引來了嗅覺靈敏的捕食者，變異生物對血的追逐就像魚渴求水，一旦被咬住，除非殺死極難擺脫。

貓形的野獸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威脅聲，繞着她走了半圈後停住，尾巴微微下彎，後腿下沉蓄力。

林柚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見狀迅速下蹲往前一滾，躲過了猛然一撲。她的方向正對着巨獸來的位置，一上一下錯身而過的瞬間，抽出了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反手上撩。

利刃劃開柔軟的肚腹，腥熱的鮮血湧出，淋濕了她的手。

巨獸吃痛怒吼一聲，在半空中極為靈活地一扭身，口中吐出焰球急射而來。

林柚勉強躲過，還是被火光燎到了頭發。巨獸跟着再一次狠狠撲來，她一撐地面跳起拉開距離，一人一獸重新形成對峙的狀态。

不過這一回，受傷的巨獸顯然暴躁很多，不住發出低吼。

林柚的右手先前按在被火焰燒過的地面上，恐怖的高溫在手掌上燎起一片水泡。但不過是幾秒鐘，灼傷的痕跡又漸漸地褪去了。

這就是她的異能——自愈。勉強算得上強化系。

雖然在攻擊方面致命性地不足，卻三番幾次讓她在絕境裏活了下來。

林柚抿緊唇，湖藍色的眼睛緊緊盯着巨獸的動作，等待它的下一次攻擊。這只變異生物還在她能應付的範圍內，雖說會受點傷……

就在這時，尖銳又嘹亮的長嘯在她來時的方向響起，幾乎要刺破天空——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幾乎讓地面都震動起來。

林柚輕輕抽了口氣，她的耳膜一陣刺痛，就像要在這種壓迫感下破裂了。

對面的巨獸看起來比她更不好受，先前還威風凜凜的它全身的毛都炸開了，耳朵向後折，從喉嚨裏發出不甘心的嗚嗚聲後，夾着尾巴逃走了。

林柚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能讓猛獸畏懼的，只有更強大的敵人。

她咽了口唾沫，慢慢轉過身……

在她的後方，蕭蕭提着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急忙從街角跑過來，又在她幾步遠的地方剎住腳。頭上的登山帽因為她的動作搖晃一下，掉了下來。

兩人都怔住了。

蕭蕭絢麗的雪色長發和上半張臉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日光下。冰藍色的眼睛、雪白的眼睫還有淡藍色的肌膚，額間純粹、剔透的棱形晶體，如同鑽石般折射着光芒，耀眼地簡直要刺痛別人的眼睛。

那是喪屍的标志。

林柚條件反射地拔出槍，用烏沉沉的槍口對準了她。

這是林柚手上殺傷力最大的武器，還剩六發子彈，在沒有彈藥補充的情況下，用一顆少一顆。先前面對巨獸她都沒有要拔槍的想法，卻用來對準了眼前的人——或者說，是渴望着昔日同類血肉的怪物。

擁有智力、晶體透明璀璨、能威懾號令變異生物……這是一只喪屍王。

林柚搭在扳機上的手指痙攣般抽動了一下，遲遲沒有扣下。

她本來應該在第一時間開槍，盡管知道孤身一人的自己是無論如何都殺不死一只喪屍王的，但她必須扣下扳機。可事實上，她只是用槍指着對面，沒有動作。

而蕭蕭望着她，目光從怔然慢慢轉向平靜。

她被槍指着似乎也不覺得不安，更沒有要反擊的意圖，只是輕輕垂下眼睫的時候，仿佛流露出了些許落寞的神色。

蕭蕭把手中提着的東西放在地上，往這邊推了推，後退兩步轉身離開。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林柚才僵硬地收回槍。她摸到口袋裏的木質口琴，像是要驅散心裏的迷茫般，握緊後半晌才松開。

被放在地上的是一只新鮮的白色雙頭鳥。

是對昨天晚飯的回禮嗎？

林柚心裏突然冒出這個想法。她搖搖頭，試圖把自己好似做錯了事的愧疚感搖出去。

食物不能浪費，林柚撿起了那只雙頭鳥，遲疑片刻，又把那頂被主人落下的登山帽也撿起來，塞進背包裏。

曾經的商業街上，街道旁的商店只剩下一半玻璃櫥窗，上面映出林柚現在的模樣。灰撲撲的運動衫，白皙的臉上沾滿灰塵和血跡，淩亂的短發還燒焦了一部分。

林柚對着玻璃窗把燒到的部分用短刀割斷，看起來更慘不忍睹了。

活得還沒只喪屍整潔。

她不期然想到蕭蕭在陽光下幾乎閃閃發光的長發，自嘲地笑了一聲。八年前末世沒開始的時候，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還有這樣的時候。

時間臨近中午，林柚找了間房子把雙頭鳥扒皮拆骨，在上鍋的時候難免又想起蕭蕭。

喪屍王能吃除了人以外的其它東西嗎？

林柚不清楚。她對這個級別的敵人僅有的一次記憶，是如海嘯般席卷而來，鋪天蓋地的獸潮，和彌漫在空氣中幾乎化作實質的絕望。

從浪湧中逃走的她回過頭，看見淋滿鮮血的“它”站在兩層樓高的獅背上，漫不經心地一伸手，撕開了當時最高階的強化系異能者。

蕭蕭……蕭蕭和“它”的差別太大了，甚至比林柚遇到的部分人類更有“人性”。

……她是不是擁有成為喪屍前的記憶？

林柚給左肩裂開的傷口重新纏上繃帶，嘆出一口氣。

鍋裏又咕嚕咕嚕地泛起香氣，林柚打開門，餘光看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她沒有叫住那道影子的打算，只是把半鍋肉湯和那頂登山帽放在門外。

等她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外面只剩下洗幹淨的碗筷。

感覺像是在喂什麽流浪動物。

不過真要用動物形容，這也是棘龍級別的史前猛獸吧。

那之後，或許确認了林柚沒有惡意只是不愛搭理她，林柚在探索周邊區域的過程中總是能感覺到附近跟着個影子，遇到的高級變異生物也大大減少，除了會收到奇奇怪怪的食材，久違地感受到了平穩的生活。

因為這個，她每次做飯的時候，只好分半鍋出去作為答謝。

這麽彼此保持着不見面的距離過了四天，林柚終于找到了合心意的住所。

是在小鎮南邊靠近邊沿的地方，呈“L”型的平房，帶一個小院子。長的那邊是客廳、廚房和主卧，短的那邊是客房，建築保存得還算完好，只有屋頂要修一修。院牆外就是一條小河，相隔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座山。

最讓林柚滿意的是屋前的檐廊。大概有半米寬，因為地基很高坐在上面能垂下小腿，鋪着的木頭地板不能用了，不過還可以再鋪過。

或許除了菜，還應該在院子裏種點花木，夏天的時候可以坐在這裏吃飯……

林柚面對院子坐下來。

……唉。

林柚默默嘆氣。

她發現自己坐在這裏，腦中浮現的居然是兩個人的畫面。雖然只在剛遇到的那一次和蕭蕭一起吃過飯，想象的時候卻自然而然能描繪出她坐在這裏的樣子。

大約我也不正常了。

林柚托着下巴，對着院門發了會呆……總不能以後都把碗放在院門口，又不是真的在喂貓貓狗狗，下回喊她進來吃飯吧。

她是這麽想的，然而這幾天每次飯點都準時出現的蕭蕭，今天卻沒有來。

作者有話要說：

柚子挖晶體的行為在人類眼裏很正常。

在蕭蕭眼裏，就和徒手掏人心髒一樣，她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