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天空飄着濛濛細雨，世界如同籠罩着一層輕紗。

是出了什麽事嗎？

林柚收回涼掉的午飯，腦海裏首先浮起最糟糕的預想，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蕭蕭再缺乏攻擊性，好歹也是只喪屍王，這個世界上恐怕不存在能威脅到她的生物。

那是為什麽呢……

林柚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兩天蕭蕭總是跟着她，幾乎像是身後的影子。慢慢地，她習慣了這一點後，從沒考慮過蕭蕭沒跟上來的情況。

可能只是單純的跟丢了而已。

林柚想了想，順着之前來時的路往回走，果然在上一個休息點看見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披着白大褂的女人坐在路邊的殘垣斷壁上，低着頭看手裏的東西。她沒有帶帽子，雪色的長發垂在肩頭，被朦胧的雨絲沾濕。

林柚踩過路上的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

蕭蕭在恰好的時候擡起頭來，雪白眼睫下是純粹的冰藍色。那雙寶石般瑰麗的眼睛映着她走過來的身影，微微睜大，然後彎起一個愉快的弧度。

林柚莫名地也跟着彎起唇角：“你在看什麽呢？”

蕭蕭撚起手心的東西，舉起來給她看，是一朵白色的小花，純白的五瓣花和深紅的花萼，帶着濕潤的水意。林柚“啊”了一聲，望向鎮中心那棵巨樹。

相隔太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能看見樹蔭上綴滿的白色星點。

“花開的真快啊……”林柚感概了一句，感覺手指被勾了勾，低頭一看，蕭蕭打開她的手心，把花放了上去，“送給我？”

嗯。

雖然沒有回答的聲音，但蕭蕭認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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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林柚小心地收了起來，她對上蕭蕭望上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我找到了住的地方……你要不要搬過來一起？”

蕭蕭望着她，緩慢地眨了下眼。

她掏出了那本筆記本，翻到最開始的那一頁。

——可以讓我留下來嗎？

林柚有一瞬間無言以對，随後吐出一口氣，笑了起來：“嗯，可以……不，是我在邀請你。”

在書頁背後看着她的那雙眼睛彎了彎，輕快地點了頭。

說是“搬過來”，蕭蕭似乎也并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搬。

林柚帶着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回去之前，她們在路邊的雜貨店裏找到了清潔用具，畢竟八年沒住過人的房子，光是打掃就要費大力氣。

林柚拿着掃把拖把走在前面，蕭蕭提着兩個桶落後幾步。她像是對什麽都很好奇，尤其是路邊的植物，看着看着就容易停下來。

林柚走一段路，就要回頭看看她跟丢沒有，像是帶幼兒園小朋友出來郊游。說來也好笑，先前兩人不碰面的時候，她從來不擔心蕭蕭會跟丢，現在倒有種會撒手沒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某次林柚回頭後變成了現實。

後方的路上空蕩蕩的，看不到白色的人影。林柚又想嘆氣了，她沿着路邊被踩倒的雜草找過去，蕭蕭蹲在一棵樹下面，捧着什麽放進了本該提在她手上的塑料桶裏。

“你在幹嘛呢？”

林柚聞到一股馥郁甜蜜的香氣，跟着蹲下，往桶裏看去，又是花。

這次是整株連同像是果實般碩大根系都被挖了出來，厚厚層疊的葉片簇擁着粗壯的花莖，上方盛開着人臉大的橘紅花朵，模樣有點像百合，不過打開的花瓣更往下垂落，尖端如同雨滴，淡黃的花蕊短而密。

院子那麽大，種朵花完全不成問題。林柚問：“你想養它嗎？”

蕭蕭點頭。

在她們交流的時候，有只藍羽的小鳥似乎被香氣吸引，撲着翅膀落到桶沿。它不怕生地轉動腦袋左右看看兩人，低下去用尖喙觸碰花蕊。

花香驟然濃郁起來，似乎還多了股若有似無的腐臭氣息。

林柚眼睜睜看着，花芯一瞬間像是人張大了嘴般張開了，露出深紅色的洞口和鋸齒般的尖刺。

林柚：“………………”

藍羽小鳥搖搖晃晃地撲扇了一下翅膀，沒飛起來，直接往下倒去。

蕭蕭用手接住了它。

她把軟倒的小鳥放到一旁，桶裏的花還大張着嘴，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合攏花蕊，變回了安靜的植物。大概是錯覺，它好似比之前要萎靡了一點。

“你……”林柚艱難地，重新确認一遍，“……想養它嗎？”

蕭蕭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用一種略帶茫然的詢問目光看她，像是在問“不可以嗎”。

不行！不可以！

林柚覺得作為同居人，她有權利拒絕室友在家飼養危險生物的不合理要求。但她對上蕭蕭的眼睛，沉默片刻，勉強說：“如果是在院子裏的話……”

蕭蕭聽話地把它種在了院子裏。

她種花的時候，林柚把冷掉的菜熱了熱。外面下着雨，而裏面沒來得及打掃，都是灰塵，最後蕭蕭面對大半都是雜草的院子，坐在檐廊上，捧着碗慢慢吹涼。

她摘下了口罩，露出整張臉，五官柔和清麗，像是林柚口袋裏那朵嬌美的花。如果過去SW大學有什麽校花榜，林柚相信她一定榜上有名。

蕭蕭低頭喝湯。

林柚看見她垂在臉側的發絲晃來晃去，幾次要落到碗裏去，忍不住伸手撈住了，惹來含着碗邊沿的蕭蕭分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林柚無奈：“我幫你紮起來吧。”

她很久之前就為了方便剪成了短發，身邊沒有發繩，只好用衣服兜帽上的松緊帶湊合一下。大概是之前沾了雨，蕭蕭的頭發涼涼的，挽起的時候像是掬起了一捧泉水。

林柚給蕭蕭簡單地束了個馬尾，頭發梳起來後，才發現她的耳朵是尖尖的，像是影視劇裏的精靈耳朵。

她沒忍住順手捏了一下，正在吃飯的蕭蕭一個激靈……嗆住了。

蕭蕭捂着嘴咳嗽，扭頭投以不贊同的目光，微微染上紅色的耳朵尖尖抖了抖。

居然有點可愛……

“啊不是，噗，對不起對不起。”林柚迎着蕭蕭強烈的譴責視線，還是沒有剎住笑，連忙邊道歉邊幫她順氣。

蕭蕭扭過臉去。

短暫的休息過後，林柚和蕭蕭開始打掃主卧。客廳和廚房因為屋頂破了，風吹雨打下大部分家具都受潮漚爛，卧室裏封閉得比較好，倒基本都還能用，只是需要散散黴氣。

林柚還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個打亂的六階魔方。

她試着還原了一下，在這個沒有游戲的世界，益智玩具就很讓人高興了。不過她本身就不擅長這方面，拼着拼着只能感覺到思維逐漸打結……

突然手上一輕，林柚擡頭，旁邊拖地板的蕭蕭放下了拖把，拿着魔方嚴肅地盯着她。

“……咳。”林柚差點忘了自己還在打掃衛生，“幹活幹活。”

蕭蕭看她一眼，手上擺弄了一會，快速而靈巧地把魔方複原了。

林柚：“……”

她沉思片刻，誠懇地說：“請把它轉回去，不要打擾普通人鍛煉智商的樂趣。”

蕭蕭居高臨下地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在對什麽搖頭，用包容的目光地看她一眼，把魔方還回來，拎着洗過拖把的污水桶出去了。

家養之後，她的性格是不是變壞了啊。

林柚看着她的背影，眼裏有一點不自覺的笑。她把複原的魔方放到書架的空位上，旁邊是原本屋主的書，被蕭蕭仔細地擦拭過，又排列整齊，分門別類地放好。

這些書大多數是電腦編程相關的專業書籍，放在現在還不如幹柴燒的久，剩下的雜志和小說倒能用來打發時間。

這是林柚的想法，相較而言，蕭蕭則更為慎重地對待每一本書。

天色漸漸暗下去，輕柔細密的春雨随之停歇，雨後微涼的空氣被風從窗戶送進來。

清掃完卧室後，林柚燒水清潔了一下身體衛生，順便洗了個頭，穿着寬松的衣褲回到房間。

床的黴味還太重了，她們選擇暫時睡在地上，只有一床被褥，所以只能睡在一起。

蕭蕭盤腿坐在靠牆的一側，在她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晚上沒光也能寫字，喪屍王的夜視能力真讓人羨慕。

林柚坐在外側，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轉頭看見蕭蕭停了筆，歪着頭看她。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我臉上沒洗幹淨？”

蕭蕭眼裏映出她此刻的模樣，白嫩的臉頰帶着洗漱過後的濕潤感，半濕的頭發柔順地貼在臉頰邊，圓圓的眼睛裏含着一點茫然，看起來又可愛又稚氣……像個十四五歲的中學生。

蕭蕭油然生起對幼崽的愛憐感，摸了摸她的頭。

“……”林柚黑着臉抓住了她的手，“不準摸我的頭。”

她從小就因為長相的原因，招來各種長輩同輩甚至比她小的弟弟妹妹摸頭，當事人嚴重懷疑就是因為被摸多了，自己才會長不高。

蕭蕭用眼神表達無辜和疑問。

“反正不可以。”林柚拒絕讨論這個話題，“你在寫什麽呢？”

蕭蕭直接把筆記本遞給了她。

林柚微微一愣：“我可以看嗎？”其實她只是随口一問來着。

代替回答的是被塞過來的筆記本，在黑黝黝的環境裏，林柚只能看到上面簡單的線條。她打開自己的太陽能手電筒，才發現蕭蕭在上面畫了簡化的房子、花，筆觸流暢生動，畫的居然還不錯。

第756天

她邀請我一起住了。

我喜歡這裏，門口的院子可以種很多東西。

最喜歡的是和她待在一起。

林柚遲鈍地反應過來，這簡短的幾句話，應該是蕭蕭寫的日記。

蕭蕭按着她的手，翻到了第一頁。

林柚擡起眼，在手電筒散逸的光線下和蕭蕭對上視線，漂浮的微塵中，那雙純粹的冰藍色眼眸，安靜地注視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柚子不但是個矮子，還有一張惹人憐愛的蘿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