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呼——”
拳頭大的火球碰上堆起的枯枝幹柴,眨眼間就燃燒起來。坐在檐廊上的林柚立刻施展出海豹鼓掌,用對小朋友的鼓勵語氣稱贊道:“招財這次好棒!沒有把鍋都燒着呢。”
貓科巨獸趴在院子的空地上,用鼻子噴出一口氣,對她的誇獎不屑一顧。
它夾雜着金棕色的黑尾巴在身後煩躁地甩來甩去,啪啪打在地上,濺起細微的塵土。在某一次經過小紅上方的時候,花芯猝不及防地裂開,一口咬住了尾巴尖尖。
招財背脊上的毛瞬間炸開!
它低吼一聲跳起來,轉頭就要給襲擊者一點顏色看看,但爪子剛揮出去,那截尾巴就被吐了出來。始作俑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攏花瓣,厚厚的葉片把自己一裹縮了起來,就差鑽回地下去了。
啊……又來了。
林柚嘆氣。
小紅雖然松了口,但沾上它腐蝕性極強的液體,招財的尾巴尖尖瞬間少了一塊皮毛。炸毛的大貓擺出戰鬥的姿勢,半開的嘴裏蓄起火光。
林柚溫柔地拽住它的後頸皮:“不要在家裏亂噴火。”
差一步成精的食肉花領地意識極其強烈。它對兩個飼主不敢有任何意見,但顯然不待見貿貿然闖進它地盤的招財,逮到機會就要招惹一番以示不友好;而招財是只暴躁貓貓,一會沒看住,兩只就要打起來。
林柚安撫地摸摸招財的頭,毛絨絨的手感讓她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大概是感覺到危機解除,小紅重新探出頭來,舒展了一下花枝,張開的口子蠕動了一下,對着招財的方向,發出極為人性化的兩聲:“噗噗。”
林柚:“……”
太欠了!
逐漸放松下來的招財凝固一瞬,暴怒地掙脫了林柚的手,發出一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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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局一觸即發。林柚身後的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蕭蕭探出頭,用忍無可忍的語氣說了一個字:“……吵。”
對危險極為敏感的變異生物們乖覺地安靜下來。
蕭蕭趴在窗臺上,眼裏含着些微霧氣,是還未褪去的睡意,她捂着嘴輕輕打個哈欠,偏過頭笑了一下:“早上好。”
“早上好。衣服扣錯了。”林柚解開她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重新扣過,再把她壓在衣服裏的頭發撈出來,“再過一會就能吃飯了。”
蕭蕭含糊地應聲,無意識地用臉頰貼了一下她的手背,從窗前離開。
林柚掀開鍋蓋用長柄勺攪了攪。招財趴到她的另一邊,離院子角落裏的食肉花遠遠的,對鍋裏的食物露出垂涎的神色。
嘩啦啦,像是大群鳥類振翅的聲音。
院子忽然被大片陰影覆蓋,林柚擡起頭,遮住日光的并非雲層,而是大批大批聚集的鳥群,如同翻滾的陰雲,從她們頭頂經過。
春天的确是候鳥北歸的季節……可那個方向,是南方啊?
事出反常必為妖。直到它們消失成一個點,林柚還保持着遠眺的姿勢沉思,她身邊的招財也看着那裏,隐隐有些躁動。驀然變化的空氣,讓她心底蒙上莫名的陰影。
穿戴整齊的蕭蕭走出來,她大概也感覺到什麽,望着鳥群離去的方向:“奇怪。”
林柚回過神:“什麽奇怪?”
蕭蕭是喪屍王,也許像是動物一樣對危機有天然的預知能力?
蕭蕭說:“附近的,變異生物,很不安。”
林柚“啊”了一聲,忽然想起兩年前相似的場景,也是冬過春來的時候,她所在的基地遭遇了極為可怕的獸潮。空中的鳥類成群結隊、遮天蔽日,而地面上,獸群如海浪般打向基地的防禦外牆。
指揮着變異生物的“它”站在兩層樓高的獅背上,用冷漠的眼神睥睨人群。
林柚忍不住看向旁邊的蕭蕭。
“它”已經被殺死了,而蕭蕭沒理由會去驅使獸潮。
是她想多了吧……?
蕭蕭接觸到她不安的眼神,先是茫然地回看,随後若有所思,帶上堅定的神色摸摸她的頭:“不怕,我會,保護你。”
林柚對她的好意表示感動,但還是拉下她的手:“不要摸我的頭。”
“……哦。”
吃過早飯,蕭蕭去查看昨天才種下菜籽的兩塊小菜地。
林柚想的很好,可惜對如何種地一知半解,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恐怕在怎麽讓種子發芽的階段都要卡半天,幸好蕭蕭是專業的。
蕭蕭幹活的時候,林柚拿着之前準備好的工具爬上房子修屋頂,還好破損并不算嚴重,不然她也不知道怎麽修。
她在上面叮叮當當地敲來打去,蕭蕭澆完水,拿出紙筆坐到小紅身邊寫寫畫畫,偶爾往上面看一眼;屋檐下小憩的招財耳朵一抖一抖,似乎受不了這個吵鬧的聲音,站起來抖抖皮毛,輕輕一縱越過院牆,出門玩去了。
林柚修補的手法很粗糙,補完連她自己都懷疑能不能撐過兩個月,然而鑒于沒有第二個人會幹這個活,也只能将就着用。
她撐着屋檐跳下來,蕭蕭從筆記本裏擡眼盯着她,見她安然落地才重新低下頭。
筆記本上用黑色水筆精準地勾勒出小紅的特征,旁邊記錄着這幾天的數據變化。蕭蕭落下最後一筆,把本子一合,跟在林柚身後進屋。
“昨天,說好的,釣魚。”
林柚歸置好工具,無奈道:“我沒忘啦,這就去嗎?”
出于打發時間順便改善夥食的想法,林柚昨天折了兩根竹子做了簡易釣竿,嘗試對河裏的魚下手。
蕭蕭對此興致很高,特指對新的食材。
她們收拾好東西,帶着小板凳和水桶,在河邊坐下。兩個人都是靜得下心的類型,哪怕坐在這裏釣一天都行,何況邊上還有人陪着。
林柚對收獲充滿信心。
但一個小時後,她不這麽想了。
林柚對着空空如也的水桶,和蕭蕭釣鈎上挂着的水草,露出懷疑人生的表情:“這條河裏難道沒有魚嗎?”
不能夠吧,她昨天就是看見河面上躍出一條肥魚,才想到要做魚竿的。
蕭蕭看着河面,搖搖頭。
林柚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波光粼粼的河流平緩地向下游而去,河水算不上清澈,只能看見水面下隐隐約約的影子在舞動,應該是水草。
……是水草嗎?
在兩人宛若實質的注視下,那團黑影似乎往上湧動了一下,水面泛起漣漪。林柚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一痛,蕭蕭握着她的手往後退去——
嘩啦!
有什麽碩大的東西破水而出。蕭蕭帶着她,動作不夠靈活,只是遲了一步,兩人瞬間被濺起的水花迎面潑了一身。
臉上的河水帶着腥氣,探出水面的是一段滑溜溜的黑色觸須……看起來像是觸須。根部粗壯,越往上越細,尖端彎曲着,卷着一條足夠塞滿一個桶的鲫魚,慢慢放到了河岸上,充滿了讨好意味。
做完這件事,它又慢慢地潛了下去。
林柚抹了把臉:“……”
她和蕭蕭對視一眼,看着她同樣狼狽的模樣,沉默片刻:“嗯……至少做午飯的話,這麽大的魚足夠了。”
蕭蕭緊緊抿着唇,水流滴滴答答地從她的發尾、衣擺滴落下來。她露出了一個,像是要沖進水裏把那只未知生物揪出來的隐忍表情。
雖然不認為她真的會沖下去,林柚還是拉住了她:“好了、好了,趕緊回去換衣服……噗。”話沒說完,她沒忍住漏出一點笑音。
蕭蕭郁悶地看了她一眼。
“啊不是,我沒有在嘲笑你。”
林柚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麽,但她提着裝着魚的水桶,走在蕭蕭旁邊,想到剛剛的畫面就收不住笑聲。蕭蕭眼神裏透着些無語,但或許是因為笑容易傳染,也跟着露出一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還好你的筆記本沒帶出來。”林柚笑着說,“下次我們換個地方吧。”
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河裏出現了這種神秘生物,但顯而易見,那段河道裏是釣不上來魚了。
唯一的收獲在桶裏胡亂撲騰。兩人回到家裏的時候,出去溜達的招財已經回來了,它對桶裏活潑的鲫魚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伸出爪子躍躍欲試。
“不行啊招財。”林柚拍掉毛爪子,蹲下來和它講道理,“你早上不是吃飽了嗎?”
招財舔了舔爪子,裝傻地扭過頭。
果然是貓啊。
林柚有點想笑,旁邊卻傳來接連二三的東西落地聲,把她和招財都吓了一跳。她看到地上散落的釣竿和板凳,疑惑地擡頭看向身邊站着的人:“蕭蕭?”
蕭蕭的臉色很差,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深紫色的指甲,上次長長後已經修剪過了。可或許是因為之前突發事件的應激反應,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冒出了一點銳利的尖端,足以劃破人類脆弱的皮膚。
林柚慢了半拍反應過來,轉過手腕看到了劃傷,不深,但黑色的血液順着傷口湧出,映襯着白皙的肌膚,分外觸目驚心。
“沒……”事的。
林柚想開口安撫蕭蕭,但和她對視的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蕭蕭雪色的長發因為被打濕而貼在臉側,稍顯狼狽,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此刻凝視着她,隔着水光的眼底是搖搖欲墜的脆弱之色。而後,如同被驚落的枝頭積雪,滾落了一點冰冷的水珠。
……啊。
那點水珠滴落在林柚的手背上,水意濺開,宛如綻開的花。
蕭蕭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柚子以前很讨厭小孩,但在基地當過幼教後,整個人充滿了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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