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昏暗無光的地下岩洞裏，林柚看不見蕭蕭的表情，只有模糊暧昧的輪廓上前一步，手上收緊的力道像是某種不容逃避的催促。

“……不問嗎？”

蕭蕭沒有給她太多的反應時間，不如說是步步緊逼：“那，我可以問嗎？柚子……‘也’喜歡我？”

也……

沒法仔細地思考蕭蕭話裏的意思，試圖獲得喘息的空間，林柚下意識後退一步，鞋底和沙礫摩擦，這細小的聲音讓她清醒過來。

心髒像是要跳出來一樣怦怦作響，掌心發燙，在寂靜黑暗的環境裏，感官上的異常像是被擴大了幾百倍。

喪屍王的五感都很敏銳……她察覺到了嗎？

林柚看不見，也無從揣測蕭蕭此刻的心情。她重新得到了糾結已久的詢問機會，喉嚨卻像生鏽了一樣運轉不暢。

蕭蕭說“也”的話，不就是說……

“……嗯，我‘也’喜歡蕭蕭哦。”

林柚竟然對往下細想生出怯意，她頭腦混亂，聲音卻輕柔而冷靜：“不管從哪種意義來說，都喜歡。蕭蕭說的，是指什麽呢？同伴，還是……家人？”

空氣陷入片刻的沉默。

半晌，蕭蕭輕聲說：“……我不知道。”

林柚心中一空。

她果然不明白啊……長久以來的想法得到證實，林柚卻如一腳踏空。她并不難過，只是有種不知該怎麽回答的茫然，張了張嘴，慢慢苦笑了一下。

或許要感謝此刻分不清彼此的環境，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要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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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話。

她們還牽着手。林柚失去緊握不放的力氣，只是虛虛地環住，也許是心理作用，指尖傳來的體溫似乎更涼了。

她嘆出一口氣，如同吐出胸腔裏鈍澀卻細密的疼痛，盡量讓語氣顯得更溫柔：“那也……沒關系。你……”

“不是沒關系。”

蕭蕭突然更靠近一步，打斷她的話。

即使看不清，林柚也能感覺到空間縮減，她微微後仰，背抵住了潮濕的岩壁，才驀然發覺已經無路可退。

眼前的陰影更深，是蕭蕭俯下了身。

“我不想欺騙柚子，所以，才這樣說……”

蕭蕭稍稍松開手，微涼的指尖掠過林柚的手背，籠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我不知道，這樣的‘喜歡’，算是什麽……不是觀測需要，只是想看着你，想要留在身邊。”

手腕被緊緊地握住，林柚從中感受到了禁锢的意味。

她頓了一下：“這只是……”

“真的，好喜歡。”

蕭蕭完全沒有聽她說的意思：“喜歡到柚子一離開，就心神不寧，什麽也做不到。每一次，你看向別的地方，會感覺很焦躁，想要……你一直看着我，不行嗎？”

涼涼的手指摩挲着林柚的臉頰，大拇指指腹輕柔地擦過她的下唇。

“……”

“……不讨厭嗎？”

唇瓣上柔軟地接觸之後，蕭蕭沒有退開，而是在呼吸交纏中輕輕地詢問：“柚子，說了喜歡我吧？不讨厭的話，我還想做更多……更多的，這樣的事。我想這不是，出于繁殖的欲望，也不是，家人或同伴的感情……”

“我分不清楚……但是，沒關系吧。”

在極近的距離裏，渺渺微光映着深海般的眼瞳。

蕭蕭說：“不要放開手。這是什麽樣的東西，明白的話……就教教我吧，柚子姐姐？”

幽深的石洞裏，岩石上連着大片熒熒亮起的苔藓，暗河潺潺流過。

林柚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她閉起眼，這樣就真的什麽也看不見了，但視網膜上留下的光點，還在缤紛地跳動。她宛如被誰拉扯着，墜入這個混沌的世界裏。

蕭蕭根本就不需要人教。

或許是非人的那部分帶來的狩獵本能，被她尖尖的犬齒銜住唇舌時，林柚好幾次以為自己會嘗到血腥味，但她只是品嘗獵物般留下噬咬的痕跡，向更深的地方攻城略地。

背後隔着單薄的衣料，抵在粗糙的岩壁上，帶來鈍鈍的疼痛感。

“嗯……！”

蕭蕭扶着她後頸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惹來林柚的悶哼。她擡起腿支撐林柚往下滑落的身體，另一只手松開林柚的手腕，扶住了軟綿綿的腰。

和身後一樣低的體溫，卻驅散不了林柚身上的熱度。

她攀住蕭蕭的肩膀。

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染上水潤的濕意，是生理性的眼淚，但林柚被死死地壓制住，幾乎喘不上氣的時候，确實有種是在被欺負的感覺。

“……”

蕭蕭戀戀不舍地松開她。只是唇齒的分離，背後的手滑過肩頸，落在林柚随着呼吸起伏發顫的腰線上。

林柚輕輕喘着氣，眼前一片迷蒙，還是什麽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覺到蕭蕭的氣息。

柔柔的吐息拂過她的肩窩，蕭蕭蹭蹭她的臉頰：“……還想要，可以嗎？”

“不、這個……”

林柚推住蕭蕭，覺得她現在不管是給人的感覺還是手的位置都有點危險：“不、不是說要去看果凍嗎？快走吧？”

蕭蕭說的輕松：“晚上也可以看？”

林柚：“快點看完回去吃午飯，你不是還想蒸南瓜？”

“嗯……但是比起南瓜，還是……”

林柚按住她的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總之先去看果凍……唔！不、不要亂咬，你又不是招財！”

……唉。

林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牙印，總覺得哪裏不對。前面帶路的蕭蕭，比起之前腳步聲都輕快不少，拐過一個彎後停了下來。

發光的苔藓在中間一段特別密集，後面又漸漸變少。

現在林柚重歸眼前一片漆黑的狀态，疑惑地問：“怎麽了？到了嗎？”

“這裏不好走。”蕭蕭說。

“？”

林柚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不好走，手上忽然一松，下一秒身體騰空，蕭蕭掐着她的腰，将她抱舉起來，放到了高處的石臺上。

林柚坐在邊沿處，愣了一下。

擁有良好的黑暗中視物能力的蕭蕭看見她的手在空氣中摸索了片刻，向這邊伸過來，接着肩膀一沉。

林柚按着她的肩，神情平靜，幽幽地說：“不要，把我，舉、起、來。”

真是讓人嫉妒的身高。

蕭蕭：“嗯、嗯……”

感覺到冷氣的喪屍王乖乖應聲。

從這裏開始，後面的路就不太好走了。不過即便沒有發光苔藓，四周也沒有特別黑，林柚依稀看到前方從外部投射進來的黯淡光線。

走到盡頭，林柚眼前一闊，從狹窄的甬道解放，走到一處山壁中間突出的懸崖上，頭上的穹頂裂開一線天光，朦胧地照亮下方的水潭。

“啊……”

深潭裏支起棱角，林柚開始還以為是什麽形狀怪異的石頭，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一具巨大的骨架。

不知道是什麽生物留下的，細細長長的尾骨埋在水裏，露出水面的是半邊胸腔，脖子彎折着，頭骨搭着水邊的巨石。

蒼白的骸骨上附着大塊的結晶，深黃和淺藍交融，散發着晶瑩的光芒。

半透明的變異生物們就從水潭裏一只只飄出來，在這個場景裏，倒真的恍如徘徊不散的亡靈。

林柚問：“可以下去看看嗎？”

蕭蕭叫了一只體型比較大的果凍上來，載着她們落到水潭邊。

在上面看時還不覺得，站在骨架邊，林柚才發現這頭不明生物比她想的更大，光是頭骨就有她大半個那麽高。

她踩着高高的石頭摸了摸斑駁不平的骨骼，不期然想到……如果自己死去了，能留下什麽呢？

什麽都不會有。

答案早就确定過無數遍。只是在遇到蕭蕭後，林柚很少再去想這樣的問題，這時候想起來，似乎又是不同的感覺。

蕭蕭站在下方相對來說還算平整的地方，仰起臉看她，微弱的光線裏，冰藍色的眼眸帶着淺淺的溫柔，見她回過頭，彎起眼笑了一下。

“……”

飄飄蕩蕩的心仿佛慢慢地、安穩地落下來。

林柚回想起那個綿長又深入，比起索取更像是表達渴求的吻，忽然有了實感，而不是如墜夢中的茫然。

“柚子？”蕭蕭見她半天不說話，歪了歪頭。

“啊……沒什麽。”

林柚回過神，突發奇想：“這個高度，蕭蕭能接住我嗎？”

“嗯？”

沒等蕭蕭回答，林柚找好位置，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她在半空中看見蕭蕭驚訝的表情，然後落入熟悉的懷抱裏。蕭蕭托着她的腰背抱緊她，慌亂的語氣帶着不贊同的輕斥：“這樣，很危險。”

“我知道蕭蕭會接住我的哦。”

林柚完全沒有在反省，笑眯眯地攬着蕭蕭的肩膀擡頭。

蕭蕭沒把她放下來，所以現在是她比較高……嗯，這是抱，不是舉。林柚這麽想着，笑着親了親蕭蕭的唇，柔聲說：“謝謝你，我好高興啊。”

蕭蕭怔住：“唔……”這麽高興嗎？

林柚從她身上下來。蕭蕭摸摸被啄吻的位置，略有遺憾：“……那也不行。會受傷。”

林柚背着手，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喜歡你哦。”

“诶？”蕭蕭有點茫然，但還是立刻回應，“嗯、我也喜歡柚子，柚子？”

林柚抱上來，踮起腳親親她的臉頰：“最喜歡你了。”

“……”

蕭蕭拉住她，認真地說：“柚子，要繼續嗎？之前的……”

“不要。回去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