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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柚擡起頭，樹蔭裏垂落着臨山基地白色的制服外套，還有打着卷的深藍發尾，随着吹過的微風一晃一晃。

除了她在臨山交的第一個朋友尹星兒，也沒人會這樣和她說話了。

林柚被她批評演奏技巧，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微微笑起來：“我來的時候，聽見工廠那邊的人在到處找你呢，原來你躲在這裏偷懶。”

尹星兒頓時從樹上坐起來：“我是在度過正當假期好不好——啊呀。”

她動作一大，懷裏的東西不小心滑落，正好讓林柚接住。

是塊貝殼狀的銀質懷表，邊緣綴着漂亮的碎鑽，翻開的表蓋上嵌着某個人的照片。林柚無意探究別人的隐私，沒仔細看便合起來，還給着急地跳下來的尹星兒。

“呼……還好有你在才沒摔壞。”

尹星兒把懷表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放心地吐出一口氣。

随後她用握着懷表的手背過身，看向林柚，腳尖蹭着地面：“……你看到了啊？”

林柚說：“什麽？”

“別想糊弄過去，肯定看到了吧！”尹星兒上半身向這邊稍稍前傾，鼓着臉盯住她，“你可不準和別人說啊。”

她的眼睛是如同鴿血寶石一樣豔麗的紅色，但眼型圓圓的，眼尾微微揚起，既可愛又妩媚。被她警告地注視着，有種被兔子盯上的感覺。

林柚無奈地放下口琴：“我幹嘛要和別人說啊？”

尹星兒看了她一會兒，像是洩了氣，低下頭去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唉，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留着南部高手的照片，被人知道肯定會惹來風言風語啦。”

林柚：“……誰？”

尹星兒一愣：“你真的沒看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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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望片刻。

尹星兒捂着臉大大地嘆一口氣，破罐破摔地擠到林柚旁邊坐下，給她看了懷表裏的照片，是個看起來挺精神的年輕男人，戴着迷彩帽笑得很燦爛。

“他叫康嘉，你聽沒聽過這個名字？南部最強的異能者！”

林柚恍然：“是他啊。”

尹星兒用拇指拂過照片，垂下眼睫，似乎有些落寞：“我在末世前就認識他啦。那會兒他就很厲害了，什麽都會，而我只會跟在他後面到處跑……”

林柚問：“既然他現在還活着，為什麽不去找他？”

“各種各樣的原因啦。”尹星兒嘆了口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說，“算了，不提我的事。你呢？現在基地裏有了對生育的優待政策，雖然你是不需要啦，但大家都對這檔子事熱衷起來了，你就沒點想法嗎？”

林柚有點詫異地反問：“我？應該有什麽想法？”

“談個戀愛什麽的啊。”尹星兒說，“和你接觸過的人裏對你有意思的可不少哦！比如科研部的荊子昂，警衛隊的李塔，都來找我打聽過你的情況呢。”

尹星兒說的這兩個人，林柚最多也就認住了臉。她微微嘆氣：“我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是嘛……那下次他們再來問，我就這麽說了哦。”尹星兒想了想，忽然嘻嘻笑着伸手，“不過也是，你還‘小’嘛——”

林柚眼疾手快地打掉她的手：“別想摸我的頭。”

尹星兒沒偷襲成功，鼓着臉站起來：“小氣。算了，我回去工作了。”

“不是說正當假期嗎？”

“那有什麽辦法。他們到處找我，肯定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急事吧。”

尹星兒說：“還不都是你姐姐，一拍腦袋開口就來，說什麽今年的慶典要辦的比去年更盛大。現在忙都忙死了，也不見她纡尊降貴來幫個忙。她從前就是這麽招人煩的性格嗎？”

從前……林柚微微恍神。

太久遠的事她不記得了，但唐小意其實并不是從小就這麽……活潑。

在林柚的童年到少女時期，唐小意一直是長輩嘴裏“別人家的孩子”、“乖巧的好學生”、“溫柔體貼的姐姐”。

後來林柚上了大學，這個姐姐似乎遇到什麽事辭職回家，很是低沉了一陣，林柚還怪擔心的。只是沒過多久，末世爆發，輪不到她擔心別人了，再相遇的時候，就是在臨山基地。

林柚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但是……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吧？”

尹星兒服氣：“難怪是姐妹。我看只有你和索萊達德能受得了她。”

林柚只是笑笑。

如果真是尹星兒嘴上說的這樣，哪還會有這個龐大的臨山基地呢。這裏的人，可都是因為唐小意才聚集起來的。

“不聊了，我走啦。”尹星兒和她揮揮手道別。

她離開後，林柚繼續練習那疊樂譜。

斷斷續續的音符飄下山坡。尹星兒腳下輕快地走着，插在口袋裏的手卻摩挲着懷表冰冷的外殼。

她走到半途，回頭望了一眼，只能看見坡上的半黃半綠的樹冠。

“……”

纖長的眼簾微微眨動，鮮紅的眼瞳映着冬日蕭索的風景，眼底的些微晦澀便如烈日下的薄雪，輕易地消融不見。

……

索萊達德大概考慮到林柚是初學者，編的曲并不難。林柚在後山一直練習到正午，太陽移動到頭頂時，她差不多能不看譜完整地吹出這首曲子。

再練習兩遍，回去吃飯吧。

林柚這麽想着拿起口琴的時候，有人在她後面帶着笑意說話：

“啊，找到了，原來在這裏啊。”

“……！”

林柚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又松了口氣：“姐……不要老是用空間異能吓人啊。你在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嗯？沒什麽事啊。只是覺得我們很久沒單獨說過話了，找你聊聊天。”

唐小意在她旁邊坐下來，伸了個懶腰，用手墊着後腦往枯黃的草地上一躺。明亮的陽光穿過樹蔭，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落進她琥珀色的眼睛裏。

好耳熟的話，林柚微一回憶：“你想給我介紹對象？”

“咳！”

唐小意哈欠打到一半停住，轉為咳嗽：“……你怎麽知道？”

“你這開場白，和以前我姨給我介紹男朋友一模一樣。”林柚說。

唐小意驚訝地都坐起來了：“我媽還給你介紹過男朋友？誰啊？是我認識的嗎？”

“那我又沒見，我怎麽知道。”

這句話說完，她們互相看了會兒，忽然都笑了出來。

唐小意開玩笑說：“我們基地裏這麽多青年才俊，你一個看得上眼的都沒有嗎？”

“……”

林柚沉默片刻，面對從小被看着長大的姐姐，她沒有像和尹星兒談起這件事一樣模糊地應付過去，環住腿輕輕嘆氣：“我總覺得，現在的情況，不是考慮這種事的時候。啊，還是說我應該試着生下孩子？異能有很大概率會遺傳吧……”

“也有概率你會難産然後母子都死在産房裏？”

林柚譴責地看她：“……”

唐小意笑笑說：“這種概率也不低吧？別想太多，關乎往後一生的事，你的意願最重要，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林柚說：“可是……唔。”

唐小意捏住她的臉，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你啊……”她沒奈何地摸摸林柚的頭，“你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就當做是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吧。”

林柚沒躲開，只是輕輕抱怨：“我知道了……別摸我的頭啦。”

唐小意全當沒聽見。她問林柚：“那可以和姐姐說說，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嗎？”

看來今天這個戀愛話題是繞不過去了。

林柚有點煩惱地想了想，她腦中閃過一個人影，因為太快，沒來得及捕捉就不見，只有那種感覺停留在心間：“非要說的話……鑽石一樣的人吧。”

唐小意摸着下巴沉思：“有錢的？”

“……不是啦。”林柚也說不上來是怎麽樣的，她從前就對這種話題很苦手，這次也不知道怎麽靈光一閃，遲疑地說，“可能就是，長得好看？”

唐小意：“……行。”

她們又東扯西扯地聊了兩句，眼見時候不早，就一起回基地吃午飯。唐小意一向神出鬼沒，吃完飯眨眼間就不見了。林柚也不找她，繼續樂曲的練習。

在她練曲子的日子裏，新年慶典很快就要來臨，在外的人員也紛紛趕回來。

臨山基地東邊的月牙集市裏，有兩隊人在做着最後的休整和物資交換。

其中一隊穿着統一的白色制服，手臂上印着臨山的紋章。領頭發號施令的是個青色長發的女人，風柔順地環繞着她形成護盾，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不好惹的風系異能者。

她們很快領着物資車隊離開了。

另一隊人裏，寸頭的男人咬着餅，推了領頭人一下：“別看啦陸隊，人都走遠了。”

被稱作陸隊的短發女人瞥他一眼：“趕緊吃完，走了，我們也回程。”

寸頭男人跟在她後面：“這就回去啊？陸隊你專挑北上的任務接，大老遠跑過來不就想去臨山基地看一眼，現在回去幹啥啊？又趕不上過年。”

陸隊無視他的嘀嘀咕咕，自己上了車。

“陸隊、陸隊？就去看看呗，我也很久沒見那小丫頭了……”

陸隊說：“朱飛柏，你再不上來就一個人留下吧。”

“別別別，我上來了。”

他們的車緊跟着開出月牙集市，卻和先前的車隊背道而馳。而之前那隊人緊趕慢趕，終于在新年慶典當天晚上回到臨山基地。

繁星高照，中央廣場上搭起寬闊的舞臺，霓虹燈光照亮熱鬧的會場。

林柚穿着純白的小洋裙走上臺，面對臺下挨挨擠擠的人群，和盛大的歡呼聲，有些緊張地握住手裏的口琴。

能放大聲音的異能者在幕後給她比了個手勢，她輕輕深呼吸，微微一閉眼又睜開，将口琴放到唇邊——

清澈悠揚的樂聲穿透人群的喧鬧，向着雲層之上飛去，也響徹了整個臨山基地。

這是新生和希望的晨星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