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除夕這天晚上，林柚的小姨和姨夫和往年一樣，聚在她家吃年夜飯。

姨夫雖然強行打起精神，餐桌上白酒下去兩瓶後，也再忍不住，開始訴說家門不幸。

“……同性戀就是有精神疾病！都是被老外的人權自由洗腦了，要我說，就該關起來別禍害人！那些外國人能有什麽好心啊？她腦子不清楚！”

“是是，都是那些老外不好。”林父在桌邊作陪，附和姨夫的話。

哦，原來姐姐的對象是個外國人啊。

林柚在客廳這邊嗑瓜子看春晚，她旁邊坐着林母和小姨，兩個人低低說話，小姨眉目間帶着一點不自覺的愁緒。

“那女人還是個歌星，放到以前不就是賣唱的嗎？這種人能有什麽好貨色？她為了這麽個女人把她媽都氣病了，真是想氣死我！柚子，你姐和你關系好，你也說說她！”

“啊？”

場邊的林柚突然被cue，頓了一下。她不想大過年的破壞家庭氣氛，但在這件事上，也不想像往常一樣打個圓場敷衍過去。

最後她笑着說：“姐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嘛，和同性在一起又不是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姨夫顯然一點反對的話都聽不進去，提起聲音大聲訓斥她：“怎麽不是傷天害理？男女之間互相吸引、繁衍後代，就是天地常理，遵循自然規律！同性在一起不就是思想變态……”

老是被指着鼻子罵，脾氣再好也要不高興了。

林柚微笑：“人又不是發情期的動物。”

她不想好好說話的時候，能去工地上擡扛致富。眼看兩人要吵起來，林父拉住姨夫：“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別和她計較。柚子，你也少說兩句！”

知女莫若母，輕聲勸慰小姨的林母瞥林柚一眼。

姨夫和小姨走後，林柚幫忙收拾家裏的狼藉。林母問她：“你剛剛怎麽和你姨夫這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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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柚反問：“我怎麽說話了呀？那他說的不對，我還不能反駁啦。”

林母還能不知道自己女兒是什麽性格，她微微蹙眉：“林柚，你最近真的很不對勁。你實話實說，到底有什麽事沒告訴我？”

林柚洗碗的動作停了下來。

水龍頭裏嘩嘩湧出冷水，在冬天的夜晚冰的有些刺痛。

“媽，要是……”林柚抿了抿唇，“要是我也交了女朋友，你不會打我吧？”

……

大年初一的午後，蕭蕭在實驗室接到林柚的電話。

電話那頭帶着風聲和偶爾的汽車鳴笛，應該是在街上，林柚的聲音帶着點委屈的感覺：“你在哪裏呀？”

蕭蕭微怔：“在實驗室。柚子，怎麽了？”

林柚說：“我在你們學校門口呢，門衛不讓我進去。”

這個時候？

蕭蕭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麽事，她對林柚說：“我現在就過來。”

林柚果然站在學校門口，沒有行李箱，就背着個背包站在寒風裏低頭看手機。她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裏，蕭蕭看不到她的神情，但直覺不會很好。

走近了，林柚擡起頭來，蕭蕭看見她紅紅的眼眶，然後就被一把抱住。

蕭蕭也回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背：“柚子？發生什麽事了？”

林柚好半天沒有說話，在她頸窩裏蹭了蹭。

蕭蕭感覺到涼涼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肌膚，才聽到林柚悶悶的聲音：“我和家裏說了我們的事，吵架了，我媽讓我滾出去。那我不就……滾出來了嘛。”

蕭蕭想了想：“吃飯了嗎？”

林柚：“……沒呢。”

從早上到中午都沒吃，被蕭蕭一提林柚才覺得餓。

蕭蕭帶着她去附近還開着的小餐館吃了碗面，在蕭蕭的陪伴下填飽肚子，林柚的情緒也略略平複。

但兩人手牽手走在街上，蕭蕭握着她涼涼的手揣進兜裏的時候，林柚不知怎麽又有點想哭。她認識蕭蕭後就變得愛哭了，這可不行。

林柚吸吸鼻子，和蕭蕭撒嬌：“我走累了。”

蕭蕭沉思，期待地提議：“我背你？”

林柚：“那、那倒也不用……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蕭蕭看起來仿佛有點失望。

她們在路邊的長椅坐下，林柚靠在蕭蕭身上，小聲說：“對不起。”

蕭蕭立刻緊張起來：“為什麽柚子要道歉？”

林柚聽出她語氣中的忐忑，不由破涕為笑，擡頭親親她：“不會離開你的。只是……這件事我太沖動了吧，沒處理好。這樣對你也不好。”

蕭蕭松了口氣：“只要和柚子在一起就好。”

“嗯……我也是。”林柚輕聲說，“只要在一起，什麽我都不怕。”

學校還沒開學，林柚暫時住在蕭蕭這裏，寒假蕭蕭比較清閑，有很多時間陪她。

不過林柚沒有把時間全用在和蕭蕭卿卿我我上，更多的場景是她在桌這邊學習，蕭蕭在她對面看書。

林柚比以前更努力了，和家裏的争吵讓她多了幾分急迫感，想要早點獨立出來。

不知是不是出于心理壓力，很少生病的林柚在開學前一天因為感冒病倒了。

“偏偏是開學的時候，嗚……”林柚躺在床上叼着溫度計，含含糊糊地說話，整個人都因為低燒沒精打采的。

“量體溫不要說話。”蕭蕭坐在床邊，不贊同地看她，“因為柚子太不注意了。昨晚還是等我回來，柚子才想起來吹頭發吧？”

林柚從鼻子裏哼唧一聲，伸出手勾住蕭蕭的手指晃了晃。

“……”

蕭蕭沒辦法地把她的手塞回去，掩好被子，摸摸她因為發燒而緋紅的臉頰，是帶着愛憐的輕柔。

林柚在她的動作裏閉上眼，聽見蕭蕭說：“柚子，開學後還是搬出來和我住吧？”

她還沒回答，電子溫度計發出滴滴的提醒聲，蕭蕭拿起來一看，放下心來，體溫差不多已經降下來了。

林柚不用含着溫度計，總算能正常說話，又從被窩裏溜出來拉蕭蕭的手，甜甜地問她：“舍不得我嗎？”

“嗯。”蕭蕭很直接地承認。

看出林柚沒法安安靜靜地待着，她也躺下來，把兩個人都裹進被子裏。

林柚說：“會傳染給你啦。”

“沒關系。”蕭蕭親親她嫣紅的唇瓣，“可以嗎？不是這裏，我在附近買了房子，柚子可以和我一起住進去嗎？”

等等，林柚震驚：“買房子？什麽時候？”

“上次你想買梳妝臺的時候。”

林柚想起來了，确實有次她逛街看中一個超漂亮的梳妝臺，不過因為蕭蕭這裏完全被植物和書堆滿，沒地方放，于是作罷……其實主要是因為貴。

她不可思議地：“然後你去買了套房子？”

蕭蕭不覺得這有什麽：“嗯。”

“……”

林柚先放棄跟上蕭蕭的腦回路，然後回過味，遲疑地問：“你不會是在和我求婚吧？”

蕭蕭：“唔……”

她只是想讓林柚住的高興而已，但這麽一說，好像确實有這個感覺。

林柚被蕭蕭抱在懷裏，能感受到她身體随着呼吸的起伏，聽到她穩定的心跳聲。她說：“如果是的話，柚子會答應我嗎？”

林柚裝模作樣：“那我可要好好考慮一下——”

但不管怎麽考慮，肯定是會答應的。

在這樣好像沒什麽意義的閑聊裏，生病造成的疲倦慢慢湧上來，林柚不知不覺睡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見世界在一場意外裏翻天覆地，夢裏的事似乎是混亂壓抑的，又似乎溫柔到令人落淚，然而不管是什麽樣，醒來時就全忘記了。

林柚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轉頭是蕭蕭的沉靜的睡顏。

她翻了個身，摸摸蕭蕭白皙細膩的臉頰，還有漸漸長到肩膀的黑色頭發。

蕭蕭被她凝視的目光看醒了：“……柚子？”

林柚說：“你的頭發要養長嗎？”

“嗯，柚子喜歡長發吧。”

林柚笑着親她：“蕭蕭的話，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她到開學就申請搬出宿舍，在羅楚楚的依依不舍裏向舍友告別，和蕭蕭住到校外新買的房子裏。

新房子真的很寬敞，林柚和蕭蕭在休息日選購完家具，把公寓那邊的東西都搬過來後，還是顯得有些空，于是蕭蕭養了更多的植物，買了更多的書，又把空位填滿了。

林柚無言，這樣搬出來的意義到底在哪？

蕭蕭倒很開心，晚上睡在一起時，在她的耳邊呢喃：“現在我和柚子是一家人。”

林柚聽到了，但眼下的情況，除了輕輕的泣音，她實在說不出別的話。

第二天，林柚很徹底地起晚了，還好上午沒課。

蕭蕭比她起得早，已經去了實驗室。

林柚發了條消息問她中午要吃什麽，和預料的一樣，得到“柚子做什麽我都喜歡”的回複後，林柚做了自己喜歡吃的，午間提着保溫盒給蕭蕭送過去。

吃完飯還可以在蕭蕭這裏睡個午覺，然後去上課，完美。

林柚美滋滋地想着，雖然實際來說只是同居，卻有種新婚的甜蜜感。

她輕快地走到蕭蕭的實驗室門口，卻看到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擋在蕭蕭面前。

林柚過來的時候，正聽見女孩子的後半句話：“……他已經好幾天都沒空了，不就是你把他留下來了嗎？還教授呢，勾引別人男朋友，不要臉的狐貍精！”

蕭蕭戴着口罩，眉目冷淡地瞥她一眼。

林柚和她相處那麽久，看出來這是她什麽都沒聽進去，但嫌吵有點不耐煩的表現，趕緊走過去：“蕭蕭！”

蕭蕭聽到她的聲音，不快的情緒立刻煙消雲散，彎起眼睛，撇開那個女孩子過來幫她提飯盒。

林柚小聲問她：“這是不是上次論壇那個，在空間寫小作文說你潛規則的人啊？”

蕭蕭：“那是誰？”

……得，看來這個當事人什麽都不知道。

林柚想起那個帖子，當時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圍觀，但現在回想那些對蕭蕭的議論，心裏多少生出惱火。

她看見那個女孩子還不依不饒地要追上來“讨說法”，踮起腳在蕭蕭唇上親了一下。

蕭蕭怔住。

女孩子也怔住。

聽到聲音從實驗室出來的學生和向玉書：“……”

林柚挽住蕭蕭的手，故作炫耀的姿态對女孩子揚起下巴：“你看到啦，這是我的女朋友，沒那個閑心去勾引別人。還有，下次找別人麻煩之前，先去治治腦子怎麽樣？”

“……”

場面一片寂靜。

蕭蕭配合地和林柚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發現沒人說話，就拉拉林柚：“吃飯。”

林柚：“哦哦。”

下午，SW的校園論壇上飛快地出現了新帖子。

生科那個女教授有個女朋友是真的嗎？？？[HOT]

1L樓主

RBT，千言萬語不能說盡我的心情，只能用一個字表達，草（一種植物）

2L無名新生

人在現場，是真的

……

帖子以目不暇接的速度蓋起樓，林柚在課間看了一會兒，心情愉快，截了一些有意思的回複發給蕭蕭。

柚子：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別人的女朋友啦～

易蕭蕭：柚子在意這個嗎？

易蕭蕭：我可以貼在實驗室門口。

要把什麽貼上去啊？林柚趕緊打消她的想法。

柚子：不不不，這個就不用了，這樣就好！

易蕭蕭：……哦。

林柚看着這個表現出無盡遺憾的“哦”，捂着臉，不禁微微笑起來。

可能她們的未來的阻力會比別人更多一點，但只要像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即使有波折也一定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