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主請男主送她回家

顧清晗看着孟蓉蓉柔嫩的手搭在自己袖子上,心頭浮起一絲不妥,他覺得這不合禮數,便不動聲色地小退半步,藉着轉身從孟蓉蓉手中脫出了手臂。

其實不用孟蓉蓉細說,沒人比顧清晗更清楚天瑜公主發瘋時的樣子,他不由覺得胸口隐隐作痛。

成婚之後,天瑜公主幾乎每夜都要逼他飲下合歡酒,與他糾纏,常常伏在他身上痛哭,聲嘶力竭地質問他和孟蓉蓉到底是何關系,痛斥他為何不能全心全意只愛自己一人,到癫狂處便如市井潑婦打架般對着他又抓又撓,甚至他胸口到現在還有數道血痕。

顧清晗也曾懷疑過天瑜公主有失心瘋的毛病,但她只在兩人獨處時才會發狂,外人面前一切如常,當中的不堪與苦楚,他無法對旁人言明,看着孟蓉蓉的淚眼,只得低聲道:“你往後,盡量躲避着她一些。”

“小妹,你受委屈了,可急死大哥了。”孟國公家的世子孟俊捷是個爽快人,人未到聲先至。

顧清晗道:“先出去吧。”

孟蓉蓉低頭走出牢房,嬌柔的面孔上挂着淚,就像是一株被風雨摧殘的水仙花兒,她含淚問顧清晗:“晗表哥,你送蓉蓉回家好不好?”

顧清晗看着孟蓉蓉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知怎麽回事,腦海裏卻響起了另一個疲憊的聲音:“我決定放過他,也不為難自己了。”

他拒絕了:“我部裏還有些公務…”

孟俊捷打斷了顧清晗的話:“你還能有什麽公務啊,這時辰都下衙了。難不成你當了驸馬,咱們兩家便連親戚都做不成了。”

孟俊捷與顧清晗乃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他是孟國公的世子,将來當然也是要襲爵的,只是個早晚而已,顧清晗一剎遲疑,男人在世難免要兼顧人情世故、應酬家族之事。

孟俊捷拍了拍顧清晗的肩膀道:“晗表弟,一起走吧,反正咱們兩家順路,你我一路聊聊天就到了。”

孟蓉蓉見孟俊捷拍了顧清晗的肩膀,柔弱地提醒道:“大哥,不可如此失禮的,如今表哥可是國公爺呢。”

“自家兄弟,說失禮就見外了。”顧清晗微微笑了笑,揮手道:“俊捷兄,請。”

來的時候就天色有些俨俨地醞釀着,待幾人出了刑部,果然開始落雪了,所幸雪并不大,顧清晗和孟俊捷便仍騎着馬。

孟蓉蓉的馬車跟在後頭,一路在街道上軋出兩道蜿蜒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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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之家的年輕公子騎馬踏雪,走街過市,顧清晗又如此英挺不凡,少不得路邊的行人都多瞧了兩眼。

民間的商戶女子推開臨街二樓的窗戶偷眼去瞧這貴公子,雖然不知他是誰家的,卻實打實豔羨他身後那輛馬車裏的女子。

定國公府到了,孟蓉蓉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下了馬車,地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她一身大紅披風,站在雪地裏真是眉目如畫、楚楚動人。

孟蓉蓉軟軟地舉起一只小手,揮動着同顧清晗道別,她身形本就單薄,此刻臉色蒼白,一副嬌弱乖巧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生憐惜。

“晗表哥,你回去莫要做別的了,一定要早些休息,蓉蓉瞧着你最近清減了呢。”

嗓音輕柔婉轉,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聽得這一句,顧清晗在心裏無聲地輕嘆了,天瑜公主如狼似虎,成婚這三個月來,除了公主月事,他夜夜不得閑,連太醫院的合歡酒和鹿三寶都快供不上了,再這般下去,何止清減,英年早逝為國捐軀怕是也不會太遠了。

“多謝。”顧清晗有苦難言,只能躍上馬背,策馬而去。

話說這顧家和孟家的祖先,都是啓朝開國時代的舊臣,兩家發跡于啓朝初年,到如今已經是綿延數百年的望族。

啓朝開國皇帝生于微末,縱橫四海君臨天下。顧家先祖顧蘇則生于武官世家,後投了開國皇帝,雖然他去得晚了些,卻是一員猛将,有能耐又敢拼命,曾為救駕斷了一只胳膊,開國皇帝論功行賞之時,因其戰功赫赫,受封平國公,世襲罔替,史官給了個美稱:獨臂國公。

沒有封王是因為顧蘇雖然戰功煊赫,資歷卻淺。

顧蘇是個聰明人,心知武官易遭受猜忌,遂命子孫們棄武從文。

讓武官子弟放下刀劍拿起筆,這條路何其難走,顧家子孫們卻堅持走了下來,雖然初時官職都不太高,卻果然保住了家族平安,平國公這個爵位穩穩傳了下來。

相反當初風頭大盛的幾位鐵帽子異姓王,由于一直在政權的核心,握着兵權不肯放手,在後來數次權利交疊中,被奪爵的奪爵,獲罪的獲罪,抄家的抄家。

至今啓朝開國已經三百年,這個當初不高不低的國公爵位,歷經變遷之後竟成了皇族的親王、郡王之外,異姓人最高的爵位。

顧家幾百年來一直平穩富貴,自然家底深厚,人丁興旺。唯獨可惜嫡出這一支血脈單薄了些,連續三代國公夫人都僅有一子,顧清晗正是三代單傳的嫡子。

反觀孟家,這爵位之路就輕松許多了,孟家先祖原本只是軍中刀筆小吏,可是命好,生了個女兒貌美如花。

那開國皇帝好不容易得了天下,登基之後當然想過幾年好日子,于是開始選妃,孟氏女進宮之後榮寵甚巨,不幾年母族便起勢,蔭封了國公爵位。

孟家嘗到了甜頭,從此重視起家中女娃,也是人家基因好,族中的女子多美貌。

從此,幾乎每一位皇帝登基之後,孟家都有女兒在後宮中站穩腳跟。

所以,同孟家的爵位一樣代代相傳的,還有孟貴妃的名號。

這一代的孟貴妃正是孟蓉蓉的親姑姑。

岫雲殿內,宮女們捧來了禦花房裏新送上的各色鮮花,孟貴妃取下手上的嵌紅藍寶石琺琅護甲,用水蔥一樣的手指拈起花枝,再精細得将這些花枝放進了鵝頸玉瓷花瓶裏,她做得很認真,時而後退半步,離遠一些觀察插花的整體形态,再稍作調整。

孟貴妃容貌清豔絕倫,入宮二十年來,她已經為哲昭皇帝誕育過三個子女,歲月卻偏心地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痕跡。

其實用現代人的眼光看,孟貴妃還很年輕,只有三十八歲,這種年齡的女人,保養得宜的話,身上兼具女人的妩媚與女孩的清純,最是勾人心神。

她身邊的得力的宮女月如姑姑走了進來,彙報了一些外面的事情,孟貴妃不以為意地揮揮手讓人退下了。

玉華公主到底年輕些,未免孩子氣,聽完之後沒忍住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十五歲的玉華是孟貴妃最小的孩子,也是哲昭皇帝的十公主,“十”是個圓滿的數字,代表着十全十美,因母妃得寵,她生得玉雪可愛,又占了個“十”字,一向是公主中風頭最勝的那一個。

結果半路上殺出個天瑜公主,硬是把她這個十公主擠成了十一公主。

孟貴妃看着玉瓷瓶裏花團錦簇,似乎對自己的成果十分滿意,她安然坐下,拿起護甲漫不經心地重新戴上:“咱們的皇後娘娘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當我不知道她這是故意拿蓉蓉發難下我的臉子呢。可惜了,蓉蓉沒事,她那個便宜女兒倒是真真小産了。”

孟貴妃越說越覺得好笑:“以為認了個賣豬肉的小販子便能和我一樣兒女雙全了麽?也不看看她認的那女兒是什麽貨色,滿腦子都是男人的蠢貨罷了。為了讨她男人歡心,自己小産了照樣巴巴地寫信給你父皇,替你蓉表姐說話呢。”

玉華公主深以為然:“母妃所言極是呢,她霸了顧爵爺又怎麽樣,爵爺心裏照樣喜歡蓉表姐。就連她小産了躺在床上不能動,顧爵爺都還要冒雪接蓉表姐,又親自将表姐送回家。兩相比較,那賣肉的公主也真是可笑又可憐。”

“不過要說起可憐啊,”孟貴妃思忖着嘆氣道:“你蓉表姐也是命不好,她這份樣貌,也算是孟家女兒裏頭一份兒了,再早個二十年,連我都要被她比下去,可惜了,偏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滿朝顯貴裏就一個顧小爵爺家世人品相貌都出挑的,連我都能看得上眼,卻被皇上截胡了。”

孟貴妃沒有說明,玉華自然是懂得其中意思。

哲昭皇帝十八歲登基,如今四十有一春秋正盛,床笫之事他倒是尚能再戰,可有孟貴妃在,孟蓉蓉便不能入宮為妃子,總不能姑侄二人共侍一夫吧。

太子今年二十二,正是年歲相當,但他早已娶了劉皇後的侄女做太子妃,孟蓉蓉若非要嫁給太子,便只能做個側妃。

太子離登基還早得很,雖說貴妃和側妃,本質上都是小老婆,但是因為跟的男人不同,地位自然也不同。孟蓉蓉好歹也是國公府嫡女,若是讓她上趕子去做太子小老婆,未免吃相太難看了些。

孟家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家,要臉。

嫁不了太子那便嫁給皇子吧,偏偏又沒有同她年歲相當的,大的都已婚了,小的還太小。

母女二人為着孟蓉蓉的婚事唏噓了一陣子。

玉華公主嘟囔道:“我怎麽覺得不像是被父皇截胡的,倒像是那個賣肉的沒羞沒臊臨時起意呢。真搞不懂她到底哪裏好,父皇就這麽慣着她,哼。”

孟貴妃嗔道:“你呀,小孩子家家懂什麽,你父皇不過是将計就計罷了。他本來就看中了顧小爵爺,左不過是原來沒有年齡合适的女兒可以嫁了,只好望洋興嘆。再者說,這沒有由頭總不好強逼着公爵之家做驸馬吧。可是巧了,尋回這麽個不要臉的公主,幹脆就一推二就,順水推舟了。”

玉華公主聽完母妃這樣說,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心裏也有幾分暗恨,眼看自己十六歲也要選驸馬了,不出意外的話,她的驸馬比不上這個賣肉的天瑜。

畢竟顧清晗是這京城裏頭一份兒的人物。

其實孟貴妃早幾個月也曾向王夫人透漏過這麽一絲意思,可是王夫人委婉拒絕了,只說兩個孩子年歲差得太大了。

也确實大了些,顧清晗今年22歲了,玉華才15歲。

但孟貴妃知道,這只是王夫人的借口而已。

驸馬說起來娶的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然而這豔福背後卻是難以承受的君臣之禮。驸馬每天早晚要向公主殿下問安兩次,一家子人在公主面前都是臣子,就連驸馬的父母——公公婆婆都要跪拜公主,無召不能面見公主。

這哪是娶了個媳婦,這是請了個祖宗回家供着,所以一般位高權重的人家都不願意讓兒子當驸馬,一聽說要給公主選驸馬了,都立刻張羅婚事。

另一種原因是,當時都在風傳顧孟兩家有意結親,強扭的瓜不甜,她這做姑姑的怎麽好意思搶自家內侄女的婚事,只好作罷了。

孟貴妃暗嘆,誰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是真得愁啊,真正人品家世容貌一等一上佳的好男人是不會做驸馬的。

她凝神又将天瑜公主的這樁婚事來龍去脈捋了捋,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通了,與其說皇上看上了顧清晗,不如說皇上是看中了顧家這國公爵位,落在別人手裏,不如攥在自己外孫手裏。

她頓時懊惱起來,早知道皇上有意促成,她當時無論如何也該為玉華定下這婚事。

哎呀呀,真是後知後覺,可惜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天使,日常賣萌打滾求收藏求評論收預收啦,我覺得我的預收文真的很有趣的,去看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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