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不離!
玉潤那日從皇後娘娘宮裏出來, 見牛嫔娘娘衣着寒酸,心裏知道母妃品級低份例少, 肯定比不上皇後闊綽。皇上又根本想不起這個人來,自然也不會有別的賞賜。
她回去以後跟董驸馬商量了一番,兩人立刻去給牛嫔定制了一套銀鼠皮襖裙,今日特意送進宮來。
牛嫔送女兒出來, 走到月華門附近的時候, 正好遠遠瞧見了顧清晗和孟蓉蓉站在一處說話。眼睜睜顧清晗走了幾步又回頭交待了幾句,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母女二人對視了一眼。
玉潤欲上前去, 牛嫔卻拉住了她, 膽怯道:“一個是皇後嫡女,一個是國公府嫡女, 咱們誰也惹不起,還是不要多事了吧。”
玉潤郁郁寡歡地出了宮門, 赫然發現顧清晗在她馬車旁邊站着,她想起剛才那一幕,心中有些不悅, 冷淡道:“顧驸馬可是有事?”
顧清晗作了個長揖:“方才臣同孟家小姐只是偶然遇到, 打了個招呼,并無說別的話,特此向四殿下說明。”
顧清晗一直心煩意亂,他不确定玉潤公主有沒有看到自己跟孟蓉蓉說話。
但是他确定地知道,如果玉潤公主看見此事, 并且轉告天瑜,那麽她肯定又要誤會,又要置氣,少不得又是一場大哭大鬧。
這種日子過了三四個月,他煩了累了也怕了。
如今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剛剛品出些和睦美滿的滋味來,他不想再橫生枝節了。
出了皇宮正好看見玉潤公主的車駕在宮門前,顧清晗想了又想,決定為了防患于未然,還是提前同玉潤公主解釋一下為好。
他這番言語令玉潤驚異地擰了眉:“顧驸馬恐怕對錯了人罷,這番解釋不該說給我聽。”
顧清晗臉色凝重:“臣恐怕四殿下會誤會,還請四殿下不要……對她說。”
玉潤瞧着顧清晗一臉為難的神情,嘆氣道:“顧驸馬若是心中無愧,又何必多此一舉。”
顧清晗鄭重其事道:“臣問心無愧,只是我家公主脾性剛烈,所以才有此一求。”
玉潤想着方才的情景,一口氣堵在胸口,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不再客氣了:“既然顧驸馬求到本宮這裏,本宮也不好不答應你,但是有幾句話本宮要對你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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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晗不料玉潤竟然有此舉動,但既然是自己主動求到人家頭上的,便也只能聽着。
他只得躬身拱手:“下官洗耳恭聽。”
玉潤擰着一雙秀長的眉毛望着顧清晗,她生性柔弱,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忐忑,但是想到當初天瑜為自己出頭的情形,玉潤下定了決心。
“你既然明知道天瑜性格剛烈,那麽就該知道避嫌,即便是偶然遇到也不該拉拉扯扯說了那麽久的話。這是在外面啊,你曉得多少人瞧見了麽,你曉得別人背地裏會怎麽說你,怎麽想你麽?”
玉潤嘆了口氣望向顧清晗:“我知道此事也不能全怨你,孟小姐更應該懂得避嫌。但是你同她不同,你是有家室的人,若是真傳出什麽流言,與她而言,只對自己一人不利;而你則是夫妻二人都難過,裏外都是你吃虧更多啊。”
顧清晗猛地擡頭看向玉潤公主,眸光微閃,一瞬間醍醐灌頂,心思通透了,他完全懂了玉潤公主的意思。
夫妻兩人是一體的,他如今有了天瑜,不論做了什麽事都是兩個人承擔後果,成家立室的男人行事更要謹慎。
他心裏有了一絲懊惱,剛才根本不該為了顧忌情面同孟蓉蓉耽擱那麽久,不管她說什麽,道一聲好扭頭走了便是。
“多謝四殿下的教誨,臣必當銘記于心,還請四殿下答應臣的囑托,萬萬不要告天瑜。”
顧清晗回到刑部衙門,他坐在公房裏心思不寧心神不安,不知道是怎麽了,一心想回去見天瑜,完全看不進去任何公文,于是整整一下午一件公務都沒辦成。
好容易盼到了下衙時分,顧清晗大步流星踏入了公主府,門房的家丁朝他問安,他心裏一動,叫了一個過來問道:“今日玉潤公主來過沒有?”
門房:“并沒有來過。”
“那公主可曾出門過?”
得到門房否定的回答後,顧清晗只覺得砰砰跳了幾個時辰的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他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問身後的書童學海:“我看起來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嗎?”
學海一愣:“爵爺看起來同往日無異。”
顧清晗安心了,待靠近正院二門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衣裳,撫了撫自己鬓角,問學海:“我現在……”
學海忙道:“您看起來英俊極了。”
顧清晗自信地點點頭,告訴自己別擔憂,玉潤公主沒來過,沒誰打小報告,天瑜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打氣完畢,他直奔正院上房去找天瑜了,今天他不親眼看到她心平氣和的模樣,是不可能真正放心的。
顧清晗一本正經地給天瑜請了安,如果天瑜仔細觀察地話,一定會發現他其實有些心虛。
天瑜沒注意到顧清晗額頭的薄汗,卻被他放在身側的合歡酒吸引了注意力。
她倏地走到他身邊,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點點那酒瓶子:“我剛把這玩意送回去,你怎麽又給拿回來了!”
顧清晗悄悄瞥了天瑜一眼,見她神色并無異常,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他矜貴得體地坐下來,為天瑜解釋此事:“殿下稍安勿躁,合歡酒并非只有一種用法,适當飲用也可以用來調劑精神。臣是看殿下最近精神萎靡不振,所以才尋了一瓶回來。殿下可命人将此酒加水勾兌成淡酒,每日少飲一些調理身體。”
天瑜把合歡酒往邊上一推:“用不着,我活蹦亂跳跑八百米都不帶喘兒的。”
顧清晗道:“臣已經請徐太醫明日來給殿下問脈了。”
天瑜睜大了眼睛:“我沒病,為什麽要看醫生。”
顧清晗有些手足無措地解釋道:“殿下不要誤會,臣只是請徐太醫來問個平安脈,開個恰當的方子替殿下補養身體。”
他的視線落在天瑜脖子以下肚子以上的某處,臉有些微紅:“臣覺得殿下這段時間似乎比往日瘦了些。”
天瑜眨眨眼還是蒙:“開藥方,是打算讓我吃藥嗎?我沒病我吃什麽藥!”
顧清晗無奈:“不是治病的藥,就是一些養護身體的丹丸。”
天瑜第一時間想到了烏雞白鳳丸,她當初痛經的時候沒買來吃過,烏黑油亮好大一顆,還要空口嚼着咽下去,吃不了中藥的天瑜當場就吐了出來。
她并沒有任何鄙視傳統醫學的意思,烏雞白鳳丸傳承了那麽久,肯定是很有可取之處的,但是那東西的味道實在太銷魂了,天瑜哆嗦了一下,胃裏直泛酸,她拼命搖頭:“不不不,我不要吃。”
顧清晗不解,但看天瑜十分抵觸,便道:“那便教太醫開幾副湯藥好了,都可以。”
天瑜依舊搖頭:“我拒絕,太苦了,我什麽藥也不要,我!沒!病!”
顧清晗盡力勸她:“殿下怎麽像小孩子一樣,你消瘦得厲害,這是體弱之症,很該好好補養調理一番的。”
天瑜生氣地瞪着他,眼睛裏怒火滔天,好端端地跑來讓我吃藥,是要送我太太樂口服液麽,這家夥是嫌棄我脾氣大,早更了嗎。
顧清晗被天瑜這樣怒視着,臉上頓時帶了委屈,不肯說話了。
天瑜氣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林妹妹初到賈府的時候,賈母也曾問她吃的什麽藥,給她配了一味人生養榮丸。
天瑜瞬間懂了,顧清晗讓她吃藥并不是認為她有病,他只是按照古代大戶人家的習慣,想給她弄點保健食品。
她絕望地想,我們倆價值觀差異實在太大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貧窮使我理解不了他。
天瑜崩潰道:“好的親,我已經知道你是個暖男了,但是你暖錯了人,你這些補藥都省省吧,留着給該補的人補吧。”
顧清晗默默起身,捧着他的合歡酒去了角落,俯下腰将酒壺放在八寶閣子裏,然後落寞地站在那裏不肯轉身。
天瑜對着他清瘦的背影道:“你不用關注我,我也沒打算賴着你,我早都對你說過了,會給你自由,我會和離的。只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我現在提這種事情不合适,你再忍耐幾天,出了正月我就進宮去找父皇母後說這件事。你盡管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肯定會做到的。”
天瑜想,幸虧我機智明智睿智啊,已經提前找皇後娘娘許了一個心願,她金口玉言答應的想必不會抵賴吧。
和離!
盡管天瑜說了長長的一段話,這兩個字夾雜在其中并不起眼,聽在顧清晗的耳朵裏,卻像是平地起了一聲炸雷。
顧清晗猛地轉身,寬袍大袖帶起了風,甩到了身後的八寶閣架子,那合歡酒的白瓷瓶耳朵被袍袖挂到了,落在地上“砰”一聲摔得粉碎,凄厲碎裂的聲音就像有人在他的心上重重捶了一拳,灼燒般的劇痛從胸膛左側迅速彌散到整個身軀。
他憤怒地看着天瑜,憋屈和氣悶讓他眼中的血管都要爆裂開來。
她果然還是開始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會鬧的!
想必她早知道我同孟蓉蓉見過面的事情了,方才的落落大方都是假裝的,其實心裏已經氣瘋了吧,她怎麽可能不鬧出些事端呢。
顧清晗神色晦暗,眼中辨不清悲喜,聲音低啞微澀:“和離?呵,殿下這是想要欲擒故縱嗎?”
我早已說過願意對她以禮相待,願意努力試着接納她,為什麽她非要苦苦相逼。
天瑜被顧清晗這副要吃人的模樣吓到了,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是真誠得想要給你自由,和離以後你就可以自在飛翔,想做什麽都可以。”
我想做什麽都可以。
顧清晗聽完竟然笑了:“殿下是在釣魚嗎?接下來,您是不是該問我和離之後想做什麽。”
還是同之前一樣,只要我随便同別的女子說一句,她就篤定我心裏有別人,無盡地逼問與質疑。
我只不過是想平靜的生活,像尋常夫妻一樣過日子而已,為什麽這麽難,我這是造了什麽孽,我是上輩子欠了她麽?
顧清晗心頭無比悲涼,一張幹淨隽永的臉上毫無血色,挂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我并不想問。”
天瑜感覺氣氛有些不對頭,顧清晗聽到和離的時候不是應該欣喜若狂麽,為什麽态度這麽古怪,緊張讓她結巴了:“我大約知道你要幹什麽,呃,我的意思是說你幹什麽都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顧清晗很煩躁,胸中焦灼的感覺甚至讓他都忘了君臣之禮:“我不想要什麽自由,我就想過兩天安穩日子。”
天瑜苦口婆心:“這位兄臺,你要相信我,和離以後你天天都是安穩日子。”
顧清晗走過來,他身形挺拔秀長,長身鶴立地站在天瑜面前的時候,需要微微低下頭看她。
這個男人的迫近讓天瑜感覺到了壓力,她倒退了一步遠離他,心裏納悶他今天是怎麽回事。
顧清晗的目光落在天瑜的臉上,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掌用力按了按自己心髒的位置,眉眼之中全是痛楚:“殿下,臣是個活生生的人。”
顧清晗心裏壓抑至極,他早已經認命了,知道這一世只能把心給她,他願意給她,但是他需要時間。她為什麽不能再耐心一點呢,再溫柔一點,慢慢地拿走呢,非要撕心裂肺地逼他。
天瑜懵逼了:“我從沒懷疑過這一點。我知道你是人,還是個男人,但是好奇怪,怎麽會有人非要對別人強調這一點。難道,你自己對這件事有所懷疑麽?”
顧清晗蹙眉,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他喃喃道:“我是個人,我不是天上的孤雁,你想要便一箭射下來,也不是樹上的果子,你想吃便伸手摘下來咬一口。我已經在努力同你好好相處了,你為什麽不能相信我呢,為什麽非要逼我呢,人心不是別的東西,我需要慢慢來。”
天瑜拼命點頭:“我是說慢慢來的啊,我知道和離是大事,我們雙方都都,都有家長,這個事兒它肯定要從長計議一下。內什麽,這位兄臺,按着我的意思呢,就是咱倆今天先私下達成一個協議,然後大概就半個月以後再離婚,或者一個月也可。我都行,你定!”
顧清晗面對和離這種種奇怪的表現,讓天瑜覺得好驚悚。
我的天吶,這位男主你怎麽肥四啊?難道不是該歡天喜地踹了前妻,追回白月光,迎娶白富美,事業愛情雙豐收麽?請你拿穩劇本好嗎?
顧清晗凝視天瑜的眼睛,眉頭深鎖,目光裏滿滿的寂寥,字字句句都帶着酸澀:“我不想每天都過這種颠沛流離心無歸處的日子,也不想日日同你聲嘶力竭地争論,我只想平安喜樂、夫妻和睦地過完這一輩子。你能不鬧嗎?咱們就不能過幾天安穩日子嗎?”
他似乎是在質問,又似乎是在祈求,每說出一個字都讓天瑜發冷,好像吞下了一塊冰。
天瑜發現顧清晗平日裏那雙清澈的眼睛此刻就像蒙了塵,他黯然的眼神讓她心裏一跳,莫名地梗着發疼。
我的天哪,我們倆這說得都是什麽跟什麽,天瑜覺得頭疼,怎麽感覺這麽亂呢!
天瑜心亂如麻,她糾結道:“我知道你之前和我在一起日子過得不如意。我現在沒跟你吵架,我是認真地想要和離,離了以後咱們都能解脫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天瑜麻溜地跑到了窗下的條案邊上,從抽屜底下翻出一張墨汁淋漓的白紙,又颠颠地拿到顧清晗面前展開了給他看:“你瞧,我下午連和離書都寫好了呢,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符合你們的規矩。”
顧清晗看着那張紙上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字跡,和那些不知所雲的直白語句,他胸中的怒意像爐膛裏的火焰熊熊燃燒,他再也克制不住情緒:“殿下真是無理取鬧!世間女子同夫君吵架,多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可臣從不曾見過誰把和離挂在嘴上!殿下以為婚姻大事是孩童過家家嗎!”
天瑜仍拿着那張被自己寫的鬼畫符一樣的宣紙,一臉殷切地望着他:“你先看一看條款再說話好嗎?你放心吧!我發誓沒讓你吃一點虧的,好東西能給你的全都給你了。相信我,只要簽了這份和離書你就賺了,左手榮華富貴,右手如花美眷,走上人生巅峰。”
顧清晗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殿下這招以退為進使得真是爐火純青,臣佩服。”
“什麽以退為進,怎麽還說上兵法了呢?”
天瑜覺得自己看不懂顧清晗了,她有點茫然地想,是不是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那我再強調一遍好了:“離婚啊兄臺,我們現在說得是離婚,請你嚴肅認真對待好吧。”
顧清晗覺得太陽穴兩邊的血管突突直跳簡直要爆裂了,他閉上眼睛,粗重地喘息了幾聲,複又猛得睜開,用濃墨一樣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天瑜,聲如碎玉地控訴她:“當初是殿下說一見傾心逼着我娶你,如今也是殿下一言不合就鬧着要和離!殿下把我當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是殿下的哈巴狗麽!”
憤怒、委屈、不解……無數種情緒在胸膛裏交雜碰撞,顧清晗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明明是她先動得心,明明她說中意我,現在為什麽要和離!
他帶着氣把那份可笑和離書從天瑜手中扯過來,撕得粉碎又搓成一團,然後用力把那團破棉絮一樣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拍:“我不離!”
決然轉身拂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天瑜:你說!到底是離還是不離!(義正言辭)
顧清晗:離婚是不可能離婚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離婚的,天下沒有比我老婆更漂亮的,就是賴在老婆身邊,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聲嘶力竭)
muma~muma~我想賣個萌求個作收和預收啊,專欄和幾個預收文都是1開頭的,看看它們誰能先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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