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請珍惜你的白月光 (1)

顧清晗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是被天瑜推醒的:“再不起來,要遲到了。”

他匆匆忙忙穿着官服, 看見天瑜一身素色中衣坐在妝臺前,正等人來梳妝。

顧清晗手上整理官帽,目光卻忍不住的往天瑜那裏飄,他看着她玲珑的背影心想, 算了, 夫妻之間哪有什麽深仇大恨,床頭吵架床尾和。

于是他咳了一聲,主動找她說話:“殿下今日要出去玩嗎, 是去太子府上還是四公主府上。若是去四公主府上, 同臣正好順路。”

天瑜沒回頭,從鏡子裏看了那個清隽的男子一眼, 冷淡道:“不,我是要進宮。”

顧清晗心裏一涼, 想起她昨天半夜說要和離的事情,不是都說夫妻沒有隔夜仇麽,為何她睡醒了還是沒消氣。

他無奈道:“殿下不要孩子氣了, 臣聽說近日醉仙居新上了不少菜式, 殿下可想去嘗嘗,臣今日可以早些回來。”

天瑜不理他,也懶得回頭看他,對着鏡子裏的顧清晗冷漠地翻了個白眼。

再說下去就真要遲到了,顧清晗只好走了。

天瑜進宮徑直去找了哲昭皇帝, 可是皇帝剛剛下朝,忙得不得了。今年是春闱之年,科舉開考在即,所以上書房門外等着進去答話的大臣們排成了長隊。

天瑜遠遠看了一眼排隊的人群,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自讨沒趣了,皇帝沒空理自己這些事情,估計除了一頓責罵得不到別的好兒。

她只好去找皇後娘娘,結果皇後更忙,馬上到清明節了,皇家要祭祀天地祖先;太子妃又剛剛懷孕,皇後不許她操勞,于是東宮裏的大小事務現在也來找皇後彙報了。

見天瑜去了,皇後娘娘往她懷裏塞了一大堆番邦進貢來的新鮮玩意和吃食,交待她幾句要乖乖的,就急匆匆去忙了。

天瑜想了想,那不如去找終極大boss太後娘娘吧。

根據職場規則,大領導答應的事情,小領導們都會痛快執行,但是如果找小領導一級一級去申請,很可能都到不了大領導那裏,你就被斃了。

雖然越級彙報是不對的,但是天瑜覺得,她這是非常之事,如果用常規方法估計很難解決,只能拼一把了,皇帝和皇後肯定不會駁了太後娘娘的面子。

天瑜鼓起勇氣說明了來意,說自己和顧清晗感情破裂,兩個人已經離心離德,各方面生活都不和諧,希望能夠離婚。

太後娘娘一口茶水噴在地上:“你跟顧驸馬吵架了?”

天瑜搖頭:“沒有沒有,我們已經過了吵吵鬧鬧的階段了,現在兩個人都很冷靜,只想好聚好散。”

太後緩緩問:“顧驸馬怎麽說,他也是這個意思麽?”

想到顧清晗,天瑜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她低着頭小聲道:“他,他去衙門了,他巴不得我早點跟他離呢。”

聽說顧清晗如常去衙門當值了,太後無奈地那手指戳了戳天瑜的腦門兒:“還說沒鬧別扭,他要真想和離,就跟你一起進宮說來了,由着你自己過來鬧。”

天瑜搖着太後娘娘的手臂哀求她:“皇祖母,兒臣根本沒鬧,我這是文明和離,不哭不鬧不吵,不給皇家丢人。”

太後娘娘捏了捏天瑜的臉頰,這小丫頭臉蛋兒粉嘟嘟像個壽桃,讓人看見就歡喜。

“你還知道丢人啊,你說說你,當初你哭着喊着要嫁給他,如今才結婚幾個月你又鬧着要和離,婚姻大事豈能兒戲,皇家的臉面怎麽辦,不準離。”

皇後聞訊趕來了,也說天瑜是小孩子脾氣,顧清晗這麽好的驸馬,好端端地為什麽要和離。

兩人連說帶勸,軟硬兼施,總之不許她和離。

天瑜早知道這事沒這麽容易,她哭喪着臉聽了一堆鞭策,從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話裏找到一個相同點,兩人都強調她結婚才幾個月,這麽短時間離婚有傷皇家體面。

等太後和皇後都說得累了,口幹舌燥喝水的功夫,天瑜揚起臉,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好聲好氣地問:“皇祖母,母後,那是不是等滿一年的時候,我就能跟顧清晗和離呢?”

皇後立刻急了:“你瞧瞧母後剛才的話都白說了,你這是都跟誰學的,好好的日子不過鬧和離。你大嫂都有孕了,你這個孩子咋不學點兒好的呢?”

太後也頗為頭疼,但是聽皇後這麽一說,她心裏起了一個念頭,小夫妻吵架不過就是幾天的事情,說不準下個月天瑜就懷上了,兩個又熱熱乎乎了。

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事,若是當真了,才是把事情鬧大了。

于是太後娘娘含混道:“等滿一年了再說吧。”

天瑜在心裏掰着手指頭算了算,他們是去年秋天大婚的,離一年也就六七個月了而已,她乖巧地點頭:“那兒臣滿一年再來。”

太後看着她那張殷切的小臉蛋,覺得頭更疼了。

顧清晗在衙門公房裏坐着,東翻一頁西看一本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麽,總之這一上午都心神不寧。

過了一會兒王郎中來找他,客客氣氣地跟他商量:“顧爵爺,方才我跟着張尚書進宮去給萬歲爺答話,瞧見你家公主的馬車停在宮門外頭。那馬車樣式可真不錯,又輕便又透氣的,我也想照着打造一輛,你看是不是方便叫木匠去府上照着畫個圖樣?”

顧清晗從桌案後面擡眼愕然看他:“她真的進宮了?”

王郎中一愣:“想必是了。那這事兒行不行呢?”

顧清晗拂袖而走:“不行!”

“啊?這都不行。”王郎中看着顧清晗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至于麽,如此小氣。”

顧清晗負氣走出刑部衙門,他覺得天瑜真是幼稚至極,兩人吵架了自己好好解決便是,怎麽能随便鬧到長輩那裏去了。

他很想立刻進宮去找她好好徹談一番,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就頓住了腳,他畢竟是驸馬不是公主,沒有被宣召是不得擅自進宮的。

顧清晗只好在衙門院子裏心煩意亂地轉悠了幾圈。

張尚書正着桌上一本就卷宗凝神思索,偶然一擡頭,隔着窗戶瞧見了他在院子裏,便出來招手道:“顧郎中,你過來,咱倆一起議一議南省報上來的這個命案。陛下今日說案情存疑,斬立決沒批,發回來讓部裏重審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顧清晗進去同張尚書一起看那卷宗。

卷宗上密密麻麻全是蠅頭小楷,他盯着那些犯人口供、仵作驗屍記錄、殺人兇器的圖樣……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些東西上面。

張尚書問了幾個問題,顧清晗都回答地驢唇不對馬嘴,頻繁出錯,完全不在狀态。

張尚書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了這個年輕的屬下心不在焉,他立刻想起了之前徐太醫曾托他規勸顧清晗的那件事,便苦口婆心道:“春季到了,你們年輕人火氣大可以理解,但也要注意養生,房事太多傷身,過猶不及懂不懂。”

顧清晗苦笑了一下,他現在苦惱的根本不是過猶不及,而是物極必反。

他避而不答,只是道:“卷宗下官拿回去細看之後,再來同尚書讨論吧。”

這一天渾渾噩噩的過去了,眼瞅着到了下衙時分,大人們收拾收拾出了公房,互相寒暄約酒。

四驸馬董高朗生性跳脫,他捶了王郎中一拳:“老王,我聽說醉仙居最近請了幾個南方大廚來,那小菜做的可精致了。昨晚打葉子牌你贏了哥幾個那麽多,不如請哥幾個去喝幾杯。”

昨天一起打牌輸的底兒掉的幾個大人紛紛附和起來。

董高朗一打眼瞧見顧清晗站在身後,便也揚聲招呼了一句:“顧爵爺要不要同去啊?”

顧清晗看着站在旁邊的王郎中,猛地想起王郎中上午來找過自己,還被自己莫名奇妙拒絕的事情,便淡淡道:“那同去吧,今日我請了,王郎中不必破費了。”

其實董高朗只是随口客氣一句,顧清晗極少參與這種級別的應酬,他那個交際圈董高朗他們也高攀不上。沒想到他真的答應去了,還主動要付賬,財大氣粗果然不一樣。

同僚們都是一怔:然後歡鬧起來:“顧爵爺請客,不差錢,都去都去。”

顧清晗率先出了大門,他也不曉得為什麽要請同僚們喝酒,向王郎中賠禮道歉只是個由頭罷了,總之,他今天就是不想回家。

顧清晗不會劃拳行酒令,一整晚只是悶頭喝苦酒。他一個做東的人這麽端着,搞得同僚們都放不開,好端端一場同僚聚會弄得凄風苦雨的,大家喝了幾杯都紛紛告辭了。

董高朗撐到了最後,後來他實在撐不下去也走了,顧清晗只能寂寞地回家了。

回府之後天瑜還沒睡,顧清晗請安之後,見她一臉失落的樣子,想着她今天進宮的事情,忍不住問:“殿下為何事不快?”

天瑜重重地“唉”了一聲:“我盡力了,可是太後和皇後都不同意咱倆離婚,她們說滿一年才能離婚。”

顧清晗聽了她這個說法,在心裏堵了一天的那口悶氣,終于也跟着吐了出來。

天瑜聽見顧清晗跟着自己嘆氣,她幽怨地看着他:“你很失落,你很難過,對不對?”

顧清晗頭疼地想,她從哪裏看出來我不高興的,默然半晌道:“臣,并沒有很難過。”

“那就是有一點點難過喽。可我也沒辦法,你多少體諒我一點,總之還得麻煩您再多忍我幾個月。”

天瑜身心俱疲,她擡起雙手托住額頭,額角的鬓發被支得亂七八糟的,眼睛也被手掌推得變了形,樣子看起來很是頹廢。

她是真的累了,昨天夜裏那一場夢,讓天瑜覺得自己就像死過一回一樣。

她原本極度厭惡自己的這個角色,完全不能接受惡毒女配的人設,但她現在居然不讨厭了,甚至還心疼她。

這樣糾結的情感,讓天瑜的心态都要崩壞了。

顧清晗盯着天瑜半晌沒說出話,他喝了酒,本來就帶着三分醉意,過了許久,才郁結地自嘲道:“果然來得快的東西去得也快,想不到公主這麽快便厭了我。”

天瑜在宮裏聽了一天女德講座已經很累了,她一臉滄桑道:“對,還是細水長流的感情最珍貴,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顧清晗略微琢磨了一下天瑜的話,臉上有了淺淺的笑意,他看着天瑜一字一頓認真道:“臣能做得到。”

天瑜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想起了展顏,她一生都渴望得到細水長流的感情吧,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她和皇帝算得上一對璧人。

天瑜心裏一酸,她忍着淚意對顧清晗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你能做得到,我也能做得到。”

我答應給你自由,我會給的,希望你們以後可以過得幸福。

青梅竹馬的白月光戀人不是人人都有的,既然擁有就要珍惜。

請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起碼讓我相信這世上還有好男人,還有真正的愛情。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展顏那樣一生凄慘,她只是個例外。

玉華被禁足在自己的寝殿裏,孟蓉蓉帶了些吃食進來看她:“這是醉仙居最新請的南方的廚子做的,生意可好了,等你能出去了,表姐帶你去,想吃什麽就點什麽,表姐做東。”

玉華被關了很久,趴在貴妃榻上恹恹得沒什麽精神:“醉仙居本來就是表姐家的産業,你不請我,難道我請你麽?”

孟蓉蓉曉得她是急了,溫柔問道:“殿下在宮裏悶了吧?那明日我再來,帶些時興的話本子給你瞧。”

玉華聽孟蓉蓉這樣問,一拍腦門:“本來挺悶的,但是最近有件高興的事情,你不提我都忘了告訴你。”

她翻個身一咕嚕坐起來:“表姐,那個女的要跟顧清晗和離!”

“天瑜公主要跟顧清晗和離?”孟蓉蓉果然吃了一驚:“你是怎麽知道的。”

玉華漫不經心道:“昨天晚上我母妃來看我的時候告訴我的,說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一起勸了她一天呢。”

孟蓉蓉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好端端的,她為什麽要和離呢,她嫁得那可是顧清晗啊。”

一說到八卦玉華來了精神,她興致勃勃道:“這有什麽不能理解的,肯定是顧清晗受不了她,天天在家跟她吵架,冷着她,晾着她,現在她自讨沒趣實在過不下去了呗。想想也是,顧清晗啊,整個啓朝最年輕的國公爺,家財萬貫不說,自己又一表人才,換做我是她,我也沒臉再賴在人家身邊了。”

孟蓉蓉抿唇一笑:“你呀,你小小年紀懂什麽。”

她這幾天心情很差,一度都要絕望了。

太子妃早不懷孕,晚不懷孕,偏偏趕在這麽不合适的時候懷上了,哪怕再晚一個月,她不就嫁進去了嗎。

想不到顧清晗和天瑜竟然在此時要和離,這無疑是個好消息,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到此處,孟蓉蓉連忙問:“那顧清晗同意麽?”

太後和皇後不同意沒關系,只要顧清晗同意,這婚遲早能離,到時候,他又是大啓朝未婚的金龜婿了。

玉華翻了個白眼兒:“我哪知道啊,我又出不去,應該是同意的吧,不然她也不會來提啊。”

原來顧清晗同意和離,看來他确實已經煩透了那個豬肉販子了。

孟蓉蓉實在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又追問:“那離成了麽?”

玉華翻身躺下,百無聊奈地伸直了腿,嘆氣:“哪有那麽容易啊,據說太後娘娘不同意,說她跟顧清晗才結婚幾個月就離,若是傳出去傷了皇家臉面,讓她滿一年再說。”

滿一年,那不是要等到秋天了,太久了。

孟蓉蓉蹙着眉心想,原來太後是怕傳出去有損皇家威儀才拒絕,若是已經傳出去,不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她想起那日天瑜似笑非笑說自己是茉莉花的樣子,暗暗下了決心,茉莉花開在夏秋之交,既然她說我是茉莉花,那不如我便幫她一把,讓茉莉花香飄得遠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故事要進入第二個階段了,傲嬌無賴帶着點可愛衛公子正式上線争寵了!

第50章 他想疼愛誰就去疼愛誰吧,我只想跟他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月如姑姑通報孟侯爺求見。

孟貴妃一陣煩躁, 大哥來肯定是為了太子妃有孕的事情。

果然,孟廣義坐定之後, 茶也顧不上喝一口,非常失落道:“為何我們孟家就是出不了一個正宮皇後呢。本想着太子這條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結果太子妃又懷上了,聽說十有八九是男胎, 将來太子登基之後, 太子妃的皇後之位算是穩了。”

孟貴妃何嘗不知,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勸他:“凡事要看長遠些來,皇上如今春秋正盛, 太子想登基起碼還有二十年, 沒那麽容易。二十年這麽長久,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孟廣義仍是嘆氣。

孟貴妃繼續勸他:“大哥與其在這裏氣餒, 不如着緊從族裏挑幾個四五歲資質好的小丫頭回來先調養着,再過十年正好出挑的年紀, 先給皇上也可,獻給太子也可。”

孟廣義點頭應下來,又道:“娘娘, 你也多多提防着那個天瑜公主, 最近我心裏不知道怎麽了,總是夢到她那個死鬼娘,有點不踏實。”

孟貴妃不以為然道:“有什麽不踏實的,她要有本事就不會是死鬼了。你別□□人的心了,趕緊管管你的寶貝閨女吧, 蓉蓉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趕緊想想法子找人嫁了吧。”

孟貴妃搖着手裏的帕子蹙眉想了片刻:“實在沒有合适的,便再去跟永城侯夫人提一提那個衛舉人吧。”

孟廣義擺手喟嘆:“不成了不成了,那日娘娘說他不錯,我便沒把話說死。誰知沒過幾天永城侯府的小王夫人親自上門來說,她本是在書信中受了堂妹托付給外甥做媒,結果那外甥日前親自上門告訴她,已經有合意的姑娘家了。”

孟貴妃一怔:“這麽快,真是可惜了,本宮就說是塊璞玉,你們還不信。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孟廣義道:“倒是沒提,想必是還沒定下來呢。”

“便是定下來也沒什麽,你當初跟顧家不也議親了,一點沒耽誤他當驸馬。”

孟貴妃不以為意地托腮凝神道:“這姓衛的小子若是門第再高一點,還值得咱們硬往上貼。單眼下這樣的條件,不值得倒貼,單看他本次春闱能不能中了進士再說吧。”

衛府距離朱雀大街不遠,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裏,正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自然是花了不少銀子的,不過衛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銀子。

衛家靠販鹽起家,越做越大,逐漸對鹽鐵茶葉布匹等諸多産業都有涉及,到衛懷瑾的祖父這一輩的時候,更是直接包攬了南方九省的官鹽生意,遂成一方首富。

士農工商,商為最末位,再有錢的商人也是不入流的人家。

人有錢以後當然想要社會地位,所以衛老爺一心想讓兒子衛達禮走仕途,不惜花重金求娶了一位京城裏來的名門小姐王氏當兒媳婦。

雖然王氏只是遂安伯王家偏支的小姐,且這一支家道敗落,但已經算是他們衛家高攀了,伯爵家嫡出正經小姐是看也不會看他們這種商戶人家一眼的。

據說這位王氏秀芬小姐的堂姐妹們都是嫁給京城的公侯人家當主母的。

衛老爺給兒子衛達禮娶了王家小姐之後自覺已經一腳踏進了京城貴族圈,立刻大手筆給兒子媳婦在京城購置了一處豪宅,只等兒子出将入相當大官的時候搬進來。

等衛達禮真開始考科舉之後,衛老爺才恍然大悟,原來中狀元做宰相之類的,不像戲文上唱的那麽容易啊。

好在衛達禮和王秀芬婚後夫妻和睦,他自己也算争氣,考了三次之後終于中了進士,從七品知縣做起,勤勤懇懇十幾年官聲甚好,如今已經做到了順州府從三品知府。

但是離做宰相好像差距還是有點大,于是京城的宅子就一直閑置着。

衛老爺也已經升級成衛老太爺,他把中狀元當大官的願望連同這座京城大宅一起傳給了他的寶貝孫子。

寶貝孫子衛懷瑾此刻正一腳踏出家門,他走了幾步轉出巷口,站在了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

雖然已是天色擦黑的光景,朱雀大街上仍然人來人往,春天的晚風吹在臉上并不冷,還帶着些不知道哪裏的花香,聞起來有股子旖旎的甜味,莫名地讓人心情蕩漾。

當下是個太平盛世,今年又是個好年景,還恰好趕上了春闱之年,天下舉子彙聚一地,所以京城比往年更加熱鬧。

衛懷瑾一路走出來,發現沿街兩邊的茶館酒肆飯店裏全都人頭攢動。

他也是出來吃飯的,衛良吉招來的那個北方廚子不擅長做南方口味,他的胃口從小被養得精致刁鑽,對北方的面食有些吃不慣。

衛懷瑾一路走到京城最知名的醉仙居,裏面也是坐了個滿滿當當。

這種地方的小二眼睛都毒辣得狠,衛懷瑾一腳邁進去尚未站定,小二立刻看出此人衣飾不凡,是個一擲千金的主兒,雖然現下眼生,伺候好了就是主顧。

小二迎上來歉疚且親熱道:“公子您怎麽才來呢,二樓和三樓的包間都已經客滿了,您看小的給您在大廳拼個桌子成麽?待您下回來,小的一定提前給您留座兒。”

衛懷瑾答應了,他只是聽說醉仙居請了幾個南省的廚子,所以想來吃個便飯而已,沒那麽多講究。

小二點頭哈腰地引着他同幾個人拼了一張桌子。

這幾個人面前擺着幾碟子花生米茴香豆之類的小菜,手邊一壺清酒,正在唾沫橫飛的侃大山,聽口音是本地人氏,說得也都是京城近來傳得最熱乎的八卦。

皇帝家作為占據這天下絕大多數財富的少數人,他們的生活本來就是會被津津樂道的。有點什麽風吹草動都會讓老百姓興奮地談半天。

衛懷瑾點好了菜,又叫了一壺最好的梨花白,用修長的手指拈起酒杯自斟自飲,在獨酌等菜的功夫裏有當無地聽這幾個人吹牛。

話音一轉,他們聊到了五公主天瑜進宮要跟驸馬和離的事情。

聽到天瑜的名字,衛懷瑾放下酒杯怔怔地看着這幾個人,他的腦子像是北方落雪之後的平原,一片空白。

很久之後他才領悟過來,原來小瑜那日見了自己看似平靜,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但實際上,她轉身就去找皇帝說要和離了。

她為了他,要跟顧清晗和離!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讓衛懷瑾的心髒劇烈地狂跳着,大腦幾乎不會思考。

恰好趕上小二來上菜,陪着笑臉對另外幾人道:“不好意思各位大爺,我稍稍挪一下盤子。”

小二把那幾個人的小菜挪到桌邊一角,身後兩個傳菜工擡着長長的條案過來了,他開始一盤又一盤地往桌上擺,擺到後來已經放不下了,他只好見縫插針地摞第二層。

這種陣勢讓周邊桌上子的食客們都忍不住看了過來,看清楚桌子上全是醉仙居出名的招牌菜,味道沒話說,相當好;價錢更沒話說,相當貴!

這幾個本地人見小二把自己的小鹹菜擺到邊角本就不太高興,現下看對方一個人點了幾十道菜,更加覺得面子上挂不住。

擡頭看過去,對方不過是一個年輕的毛頭小子,長得倒是有幾分人模狗樣的,就是看人的眼神很不善。

那幾個人不樂意了,有一個挑頭的不客氣道:“哎我說,你這小哥有些不講究了吧,我們哥幾個先來的,你把桌子擠成這個樣兒我們還怎麽吃!再說了,你那是什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你們這些外地人也太不懂禮數了。”

衛懷瑾睜大眼睛看着看見對面嘴在動,但是他們後來說了什麽,他一句沒有聽清,巨大的幸福感讓他幾欲暈厥。

他飄飄然站起來,臉上眼裏全是笑意:“在下雖然跟幾位兄臺是萍水相逢,卻覺得一見如故,幾位方才所言令在下大開眼界,今晚的酒菜在下請了。”

話說完他從懷裏順手掏出一沓銀票,随意抽出一張扔在桌上,看也沒看一眼就大步流星出了酒樓。

有她就夠了,哪還用的着吃什麽飯!

桌上幾個面面相觑,見他真走了,忙湊過來看,豁兒,三百兩白銀,夠尋常百姓一年的生活費了。

方才挑頭說話的那人趕在小二伸手之前一把将銀票抓起來:“咱先說好,酒菜該咋算咋算,剩下的錢得找給我們。”

衛懷瑾心裏頂着一口氣,像火燒一般渾身發燙,他徑直去了天瑜的五公主府。

已經是人定時辰了,公主府大門緊閉,他靠在一棵樹上,瞧着門兩旁搖曳的風燈,一顆心激動地蔔蔔直跳,恨不能從胸腔中蹦出來,就像少年時初見她一樣。

他恨不得現在就敲門進去告訴她,她對他的心意,他都知道;他對她的心意,也還同從前是一樣的。

頭一偏,衛懷瑾的餘光看見了路對面的看國公府,他又冷靜了下來。

不,現在還不能去找她,她是有婦之夫,她是顧清晗的妻子,所以她在街上才會對自己避嫌。

她不過是去提了和離,便背後被人如此議論。如果現在進去找她,豈不是遞給別人話柄,那就等于将她往風口浪尖上推。

想起顧清晗,衛懷瑾攥緊了拳頭,心冷硬了幾分。

顧清晗是風姿冠絕天下的美男子,是世襲罔替的平國公,超品爵位。他不是纨绔,他是刑部是四品郎中。

而自己,只是個白身。

衛懷瑾暗暗發誓,這屆武科,他一定要奪得頭籌,武狀元按照律例歷來官授三品參将,這樣他就比顧清晗還高一品。

至于爵位,好男兒自然可以靠自己掙來。

清明節又名踏青節,天瑜帶着秀竹姑姑和秋蘭一起去城外香火最盛的覺明寺裏上香祈福,其實她就是想出去撒個歡兒遛遛自己。

盛世盛日看繁華,天瑜不想身邊跟着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的,索性換了民間女子的衣飾,馬車也換了個尋常的樣子,然後找了一個身手好的護衛扮成家丁駕車出去了。

天瑜扶着秀竹姑姑的手下了馬車。

覺明寺廟今天人滿為患,逢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天下富庶,不只是達官貴人,尋常百姓在這樣的日子裏同樣愛湊個熱鬧,散散心。

秀竹姑姑左右環顧了一圈,皺眉道:“秋蘭這個丫頭,怎麽一來就跑不見了。”

天瑜站在路邊整理帷帽上的輕紗,她太漂亮了,站在人群裏太惹眼,只好把臉擋住,好在今日來的富貴人家未出閣的小姐都是帶着帷帽的,倒也不顯眼。

“不要管她了,再過幾天就要科舉考試了,她今天特意拽着她家宋同光一起來的,說是要求神佛保佑她的宋哥哥一舉奪魁,我要沒猜錯,她估計挨個大殿磕頭拜神仙呢。”

秀竹姑姑笑了:“聖人雲:子不語怪力亂神。宋舉人是個書生,平素不信這些的,這個秋蘭呀,也慣會為難人。”

天瑜也笑:“要不怎麽說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呢。算了,她為難她自己男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別人管不着,由她吧。”

天瑜先是去大雄寶殿恭敬地拜了三世佛,又在功德香裏填了許多香油錢。然後跟秀竹姑姑在廟裏逛了一陣子,前殿後殿到處都是人,堪比黃金周假期。

天瑜在人群了走了一陣子,擠得渾身冒汗,她又帶着帷帽更加氣悶:“我們出去吧。”

人太多秀竹姑姑正擔心着,忙不疊道:“好好好,外面景致也不錯。”

天瑜又去山前山後轉了一圈兒,今天老天爺格外賞臉,日光明媚,暖風不燥,正是春天裏最好的天氣,果然心情舒朗,只是走得腳軟。

不遠處有個茶館,起着二層小樓,看着倒是個幹淨利索的地方,秀竹姑姑便道:“不如進去歇歇腳。”

天瑜欣然而往。

踏進茶館大堂吓了一跳,好家夥,裏面一樣熙熙攘攘坐滿了人,正中央有一方小小的高臺,一個說書先生正在上面唾沫橫飛,衆人聽得入神,時不時喝彩。

天瑜覺得有趣,就在人叢裏找個空位也坐下來聽他胡扯。結果只聽了兩句就尴尬了,說書先生說的不是別人,竟然正是她本人的八卦。

出身民間靠賣肉謀生的丫頭片子,一步登天做了皇家公主,這種平時只出現在戲文裏的事情,活生生的出現在本朝,怎麽能不讓人津津樂道呢。

啓朝盛世,政治寬松清明,老百姓只要不诋毀皇家,平時說些什麽趣聞轶事,倒也沒人管。

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古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所以咱們這位五公主即使流落民間,那也是人中龍鳳,不是凡人能比的,幹什麽都是出類拔萃!單說她當街賣肉之時,就號稱巫陽一把刀,至于怎麽個好刀法呢,嘿嘿,老朽有些口渴,待我喝口清茶再為各位細細道來。”

說書先生笑嘻嘻地拿着竹簸箕到人群裏來籌錢,秀竹姑姑丢了一串銅錢在那簸箕裏,不悅道:“聽說五公主生的花容月貌,合該是巫陽一枝花才對。”

說書先生颠了颠簸箕裏的銅錢,滿意地回到了場中,再次一拍驚堂木道:“話說五公主當年那刀法簡直出神入化,甭管你是要一斤還是要一兩,還是要一斤零一兩,她是一個一刀準,要多重一刀切下去就多重,分毫不差!”

茶客們聽到此處,開始大聲地叫起好來:“公主威武!”

天瑜聽愣了,我還有這本事,她也跟着鼓掌:“公主威武胸壯。”

坐在天瑜附近的一個書生不屑道:“這有何難,庖丁解牛、老翁酌油,唯手熟爾。”

天瑜轉頭看看這個不願意誇自己的家夥,認真道:“可是我真的覺得五公主很厲害呢。”

她身形婀娜,嗓音甜美,即使隔着帷帽的輕紗也能猜測到帽子底下是一個絕色佳人,那書生紅了臉:“姑娘說厲害,那定然是厲害。”

說書先生一看有人砸場子,清清嗓子接着吹噓道:“五公主當年可不光有這一刀準的本事,她還有一個神乎其神的技藝,尤其擅長切臊子,切出來的臊子顆粒均勻,全是綠豆大,一斤精肉總能切出上萬粒,拌成肉餡綿軟入味,是以巫陽城裏的小兒要裹馄饨都來找她。”

天瑜自己都聽笑了,這是說我嗎,怎麽聽着像是被魯智深三拳打死的鎮關西鄭大官人呢。

民間生活告一段落,說書先生開始講公主被接進宮之後如何錦繡榮華,富貴堂皇,說起那些奢侈的生活激動的眼冒綠光,說到了最後,他話鋒一轉,開始說起了最近在城裏傳的沸沸揚揚的,五公主要跟驸馬顧清晗和離的事情。

秀竹姑姑初聞此事臉色一變,正欲上前制止說書先生的胡言亂語,天瑜一把拉住了她:“我累了,不想聽了,咱們叫些茶水來喝吧。”

秀竹姑姑滿心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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