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面子什麽的,哪有生兒子重要!
“你剛才說, 你想幹什麽?”
天瑜抱着碗愣了一瞬,昨夜失眠讓她腦子有點慢。
顧清晗繃直身子站着, 看起來冷靜又理智,他又重複了一遍:“臣想搬出去住。”
“你想回國公府住?”
顧清晗低聲道:“臣只是想暫時……”
天瑜放下碗,愉快地打斷了他:“好呀,好呀!我也覺得你該搬出去了。”
她高興地說:“你這個提議好極了, 你不提我也要提了。天氣越來越熱, 衣裳越來越薄,住在一起越來越不方便了。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搬走呢?”
顧清晗看着興高采烈的天瑜, 臉色一黯:“殿下讓臣什麽時候搬都可以。”
天瑜:“擇日不如撞日, 那就今天吧。”
成交!
顧清晗:“……”
顧清晗黑着臉去衙門了,天瑜指揮着丫鬟婆子把顧清晗的東西收拾了一番, 她以前從沒關注過他,這一收拾才發現顧清晗的衣裳鞋帽多到吓人, 奢靡程度讓天瑜咋舌。
這些衣裳全是從內到外搭配好規整擺放的,據仆人們說顧清晗一身衣裳最多只穿一日便要換洗,常常只穿半日就脫下了, 因為他從外面回府必換一身幹淨的常服。
這就是所謂的, 世家大族貴公子的風度與教養。
天瑜不屑地想,這明明是強迫症加潔癖患者病發的模樣。
她暗戳戳地想,怪不得顧清晗看起來總是一塵不染,永遠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原來并不是他的衣服不會髒, 只是他換得勤罷了
天瑜随手從箱子裏拿起一件,旁邊的丫鬟紅着臉道:“這是驸馬爺的亵褲,殿下給奴婢吧,奴婢來收好。”
天瑜塞給了丫鬟。
原來顧清晗也要穿內褲的啊。
她又從另外一個箱子裏捏出一小卷,抖開了看看,認出是一只臭襪子,她立刻又給丢回了箱子裏。
原來顧清晗也要穿襪子的啊。
還有,那狗男人也要吃飯洗澡上廁所,他下水救孟蓉蓉那天累到了,睡覺打小呼嚕了,他還拿女德教育叢書羞辱我……可惡的家夥。
想起這些事,顧清晗勾走無數少女心的完美男主形象在天瑜心裏轟然崩塌,她幹脆利落地派人把顧清晗的幾十口衣裳箱籠統統搬回了國公府。
王夫人慌了,連忙攔住秀竹姑姑詢問:“姑姑啊,這是怎麽回事呀?”
秀竹姑姑因着前幾日天瑜要和離的事情,對顧清晗本也有些意見,今日他又主動提出要搬回國公府,更加不快。
縱然殿下中意他,可驸馬也太端着了,所作所為令殿下寒心。
想到這裏,秀竹姑姑似笑非笑道:“王夫人,我一個做奴婢的,怎麽知道主子的事情。不過就是早上驸馬爺吩咐了下來,他怎麽說,奴婢們怎麽做罷了。
”
王夫人心急火燎地讓人套了車,去刑部衙門尋了顧清晗。
“晗兒,你是不是跟公主吵嘴了,公主方才将你的行李全送回咱家了。”
顧清晗有一絲訝異:“她竟然動作這麽快。”
時間還未到正午,距離他離開家才一個時辰而已。
見到娘親憂心忡忡,他安慰道:“娘大可放心,兒子并未同公主争執,此事是我同公主深思熟慮之後議定的。娘也知道,別的驸馬同公主都不是同住的,兒子之前太過招搖,已經惹出不少非議。以後想按照規矩來,想必就不會有人背後再議論了。”
王夫人是個內宅婦人,沒什麽見識,聽兒子這樣一說覺得确有幾分道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怪不得,桑家婆子前幾日還跟我說,她在街上聽了些風言風言,說你要同殿下和離,這樣說起來,肯定都是那起子紅眼病的人,見不得別人夫妻和美瞎編出來的。”
可道理歸道理,孫子是孫子,這是兩碼事,在抱孫子這件事上王夫人的思路是很清晰的。
她發愁道:“你們小兩口不住在一處,倒是沒有閑言碎語了,只是往後該怎麽要孩子呢。”
顧清晗心裏燒灼一般上火,卻不敢露出來教母親看見,硬做出微笑的模樣道:“母親莫要擔憂,日後就跟其他驸馬一樣,每日早晚問安,隔着三兩日便去公主府上宿一回。”
顧清晗:“而且這樣還可少了夫妻間的許多口角。”
顧清晗又安撫了王夫人幾句,送走了母親之後,他讓人泡了一壺濃茶送來,獨自坐在公房裏凝神發呆。
其實他早上離開公主府的時候心裏已經後悔了,可他畢竟是個男子,說出口的話總不能這樣算了。
顧清晗在衙門裏磨磨蹭蹭,直到晚飯時分才去給天瑜問安。
他踏入公務府就聞到了廚房的飯菜香,他滿懷期待,正好是飯點,她肯定會留自己吃飯的吧。
“臣請公主金安,公主安否?”
“本宮安好,退下吧。”
顧清晗恭敬地起身站到一旁,用清澈的眼睛看向天瑜。
天瑜正準備吃飯,見他站着不動,奇怪道:“怎麽不走?”
顧清晗笑容一僵:“哦,臣這就走。”
他回到國公府陪王夫人吃了晚飯,又陪着王夫人在家裏花園逛了一圈消食。
王夫人打呵欠了:“娘年紀大了,睡得早,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去做正事吧。”
顧清晗并沒有什麽正事可做,他回到了自己單身漢時候住的那間卧房,躺在床上睡意全無,心情非常不愉快,因為床板很硬,被子不夠軟,安神香的味道裏少了點甜蜜……
這個時辰,天瑜應該是在梳妝臺邊上坐着,秋蘭應該在給她解發髻,梳理頭發了吧。
唉,我想她做什麽。
顧清晗瞪着眼睛看帳頂,又覺得同樣是失眠看帳頂,家裏的這個床不如躺在天瑜身邊的時候看得順眼。
總之,他覺得什麽都不對勁,渾身上下哪哪兒都難受。
見時辰還早着,他索性起身去了國公府書房,抽出一本書翻了幾頁書塞回書架上,又換了一本,看了幾頁塞回去,如此往複了幾次,他發現自己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顧清晗納悶極了,這明明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這間書房他自從五歲開蒙讀書就在用,無比熟悉自然的地方,為什麽坐卧不寧,所有地方都像是長了刺。
顧清晗以手覆額,苦悶地想:“這是哪裏不對呢?為什麽心靜不下來。”
想到了,一定是這些書不對,自己最近常看的書都在公主府的書房裏!
讀書人顧清晗立刻決定回公主府書房去看自己喜歡的書。
他飛快地跑回了公主府,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所有的燈燭都點亮,在書房坐了大半天,也不見天瑜派人來問他。
想必她是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吧。
顧清晗一會兒叫人上茶水,一會兒叫人上點心,一會兒說燈燭不夠亮,讓人去正院裏找秀竹姑姑要鑰匙開庫房拿大蠟燭來。
一直坐到半夜,顧清晗隔着窗戶見正院裏的燈熄滅了,他知道天瑜已經睡了,只好垂頭喪氣回家了。
月亮的冷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平添了幾分落寞,好端端的一個春夜,硬是過出了秋天的感覺。
春困秋乏,天瑜不用出去的時候,早上總是睡到自然醒才會起床,下人們也不會來特意叫醒她。
可是今天一大早,她被外面的争執聲吵醒了。
秀竹姑姑道:“驸馬爺是知道的,殿下不喜早起,你現在讓奴婢去叫醒殿下,豈不是為難奴婢。”
秋蘭也勸:“驸馬爺,你看着時辰不早了,就算現在去把殿下叫起來,待她梳洗穿衣完畢,你再進去請安,那你上衙門當值就要遲到了呀。”
顧清晗卻固執道:“君臣之禮不可廢,驸馬早晚向公主請安是應當盡到的臣子之儀,臣必須向殿下請安。”
天瑜揉揉眼坐起來:“讓他進來吧。”
顧清晗到了卧房,天瑜睡眼惺忪地靠在床頭,臉頰睡得紅撲撲,有氣無力道:“我不換衣服了,你就這樣請吧,趕緊的,請完我還要睡二茬覺。”
顧清晗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覺得她沒睡醒的模樣像一只綿軟的小兔子。
他走之前,天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聽說你昨夜在書房待到很晚才回去,衙門事情這麽忙的嗎?那我今天派人把你那些書也搬去國公府吧,省的你跑來跑去的。對了,你把你那個書童留下來搭把手,我怕給你搬亂了。”
顧清晗一驚,連聲婉拒:“不用了,臣覺得一點也不麻煩,就隔一條馬路而已。書籍搬動也容易散佚。還有,還有就是公主府的書房是新建的,大而軒亮,臣覺得比國公府的書房好很多。”
聽着顧清晗一疊聲的拒絕,天瑜想了想,反正自己也用不到那個地方:“好吧,你喜歡就繼續用吧。”
顧清晗黯然地走了。
從那日開始,連着幾晚他都跑到公主府書房枯坐,假裝自己很忙,盼着天瑜能來找他,就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才子讀書,佳人送茶。
可是天瑜一次沒來過。
顧清晗後悔極了,為什麽自己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要過這種青燈古佛的日子。他開始想搬回去,但是搬出來的事是自己先提的,現在才出來兩天又說搬回去,豈不是太沒有面子了。
顧清晗委屈地想,明明她親口說過,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如今除了早晚問安,他都見不到她,見都見不到如何陪伴?如何告白?
這夜,顧清晗在床上翻來覆去,仿佛睡的不是床,是釘板一樣難捱。
忽而想起了晚餐母親又提要抱孫子的事情。
他立刻決定了,明天晚上給公主問安的時候,一定要說搬回去的事情。
面子什麽的,哪有兒子重要!
衛懷瑾理了理衣裳,又撫了一下額角碎發,氣沉丹田給自己定了心神,踏入了天瑜的公主府,遞上名刺道:“有勞列位進去通報,南省衛懷瑾求見五公主。”
衛懷瑾曾在對面國公府上住過幾日,後來他中了狀元,國公府裏的下人很是津津樂道。故而他一進門,公主府上的幾個門房就認出來了,連忙引他去花廳奉茶,然後通報公主了。
不一會兒功夫,秀竹姑姑拿着名刺出來,蹲了個萬福:“奴婢是五公主身邊的掌事姑姑,不知衛大人找我家殿下所為何事?”
衛懷瑾有些失落:“公主不在府中嗎?”
秀竹姑姑避而不答:“衛大人若有急事,不妨先同奴婢說一說。”
衛懷瑾壓下心頭的遺憾,客氣道:“前些時日在下不慎沖撞了公主的馬車,損毀了公主車上一對轅頭,今日特意來賠。”
秀竹姑姑聽車夫抱怨過這件事,她笑了:“些許小事,難為衛大人還總記着,竟還親自送來。”
衛懷瑾便将提着的包裹放在桌上打開:“民間工匠,不敢擅雕龍形,只好雕了一對獅子,還望姑姑轉告公主,在下心中惶恐,想面見公主道歉。”
秀竹姑姑瞧這人一臉光明磊落,禮數又很周全,心裏生出幾分好感:“無礙的,殿下不會介意這些小事。”
她看了一眼那兩只獅子:“竟然是小葉紫檀,寸木寸金,做轅頭實在奢靡,衛大人破費了。”
衛懷瑾堅持道:“公主不介意是公主寬厚,在下應盡的禮數還是要盡到,懇請姑姑通秉一聲。”
他天生潇灑俊逸惹人喜愛,态度又着實誠懇,秀竹姑姑無力拒絕了:“奴婢只能說幫衛大人通秉一聲,見不見還得殿下做主。”
天瑜看着擺在桌上一對張牙舞爪的木刻小獅子,覺得很是一言難盡:“不見。就說我在睡午覺。”
秀竹姑姑去了。
天瑜又吩咐秋蘭道:“把這東西拿給車夫,放在我這屋裏算什麽。”
“好勒。”秋蘭一手一只拿起來端詳了一番,驚喜道:“哇,這倆獅子眼睛瞪得像銅鈴铛,就跟活的一樣呀。”
她像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似的舉到天瑜眼前給她看:“殿下,你快來瞧瞧,這兩只獅子竟然是一公一母,母的這只腳邊上還有一只小崽子呢。”
這很稀奇麽,天瑜無奈道:“衙門門口的石頭獅子,本來就是成對的,當然一公一母,原來你今天才知道麽?
秋蘭吐吐舌頭去了。
天瑜腦海中突然憑空冒出一個脆甜的少女音。
“哎呀,這兩只獅子竟然是一公一母,母的這只腳邊上還有一只小崽子呢。”
然後一個少年的嗓音道:“衙門門口的石頭獅子,本來就是成對的,當然一公一母。你日日在我家門口擺攤兒,原來你今天才知道麽?”
那脆脆甜甜的聲音有些羞澀:“我只顧着看你何時回來,哪管獅子是公是母。”
竟然和方才同秋蘭的對話一摸一樣,天瑜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茫然四顧,什麽也沒有,屋裏只有自己一人。
天瑜抱着雙臂靠着桌子坐下來,心裏發慌,這是怎麽回事,剛才那聲音是誰的。
她隔窗子叫住了秋蘭:“去看看姓衛的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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