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居然在夢裏被人親了,是春夢嗎?

戲文裏和話本子裏常說二八佳人, 十六歲本該是情窦初開美好的的年紀,玉華卻覺得自己過得糟糕透了, 年還沒過完,她就被關在寝殿一個月。

今天晚上玉華更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努力躲在母妃身後安分守己,眼睛卻總是不受自己控制, 一直想去偷看那位年輕的武狀元。

玉華很快發現衛懷瑾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往顧清晗那裏飄, 她方才聽見旁人議論已經知道這兩人是親戚了,親戚之間熱情一些她可以理解,但是她一想到, 他看顧清晗的時候就會不小心看見那個醜女人, 就覺得特別不高興。

此刻,她盯着天瑜道:“我母妃問你話呢, 怎麽不答?”口氣有些酸。

天瑜微笑着送了玉華一記真誠的白眼,心想, 我哪知道小瑜有沒有在街上見過他,反正我肯定沒見過他,我是冒!牌!貨!

坦白從寬, 牢底坐穿, 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天瑜腦子沒病,她還不打算自首坑死自己,所以話肯定不能這麽明着說,她只好假裝認真的仔細看了衛懷瑾幾眼。

天瑜看完之後笑笑搖頭道:“恕我眼拙, 竟然想不起來呢。大家也知道,我當初只是擺攤兒賣個肉,又不是賣什麽文玩古董,都說君子遠廚疱,想必衛狀元的這樣的翩翩佳公子也不會親自上街買肉做菜的。若是他寒窗苦讀十年看的全是菜譜,今天也就不會坐在這個地方了。”

皇帝轉過頭來正聽見這一句,他不知道天瑜他們在聊什麽,但是聽天瑜話說得坦蕩而且風趣幽默,便大笑了起來,群臣便跟着皇帝一起笑了起來。

天瑜一對漂亮的眉毛上揚,得意地朝孟貴妃笑了笑,她真想告訴她,下次換一招損我吧,這招老娘已經免疫了,你也該與時俱進了。

人生這麽長,遇上幾個奇葩無法避免,她要做的不是退避也不是心虛,而是努力把自己變強大,讓別人每一次挑事兒都變成自找沒趣,那就沒人再敢來挑事了。

天瑜方才看過來的時候,衛懷瑾覺得一陣悸動,心髒狂跳不已,他只能極力控制自己不去同她的目光接觸。

可是當她毫不猶豫地說出不認識他的時候,盡管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此時只能這麽回答,她那風輕雲淡的口氣還是讓他受傷了。

伴随着她輕快的笑聲,衛懷瑾的血肉一寸寸冷了下來,仿佛血管裏的每一粒血珠子都凝結成一把尖利的冰刃,紮得他渾身生疼。

衛懷瑾漆黑的眸子裏全是痛楚,那時年少,誰也不願退步,錯過并不是錯。

天瑜的目光無意中又落在衛懷瑾臉上,心不由就突突地多跳了幾下,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奇怪,她似乎能看穿他心裏的焦灼,她并不認識他,可她就是知道,自己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極其在意答案。

顧清晗同樣在意,他緊繃繃地坐着,直到天瑜說不認識衛懷瑾的時候,他才松開了一直握着天瑜的手,撫着胸口淡淡舒了一口氣。

天瑜趁勢把手收了回來,發現原本皙白的手指手背都被顧清晗捏紅了,她氣恨恨地哼了一聲,立刻兩手交叉擺在自己的大腿上,再也不給顧清晗公報私仇的機會。

顧清晗憂心地叫了一聲:“殿下。”

天瑜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我真不掀桌子。”

孟貴妃悻悻地回頭,發現玉華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下面,她順着女兒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她在看衛懷瑾。

孟貴妃咳嗽了一聲,提醒玉華要注意場合,然後搖着手中一柄絹制的團扇,藉由扇子擋臉也有意無意地多看了衛懷瑾幾眼。

孟貴妃覺得,這個衛懷瑾不僅僅是長得好,氣質更是上佳,他和顧清晗一樣,是那種爽朗清舉,放在人堆裏一眼就出挑的男人。

執筆可做文章,上陣能殺賊寇,這樣的年輕人實在太難得了。

她真是越看越喜歡,禁不住柔聲問:“本宮瞧着衛狀元十分年輕,不知可曾婚配。”

衛懷瑾眼神一黯,經由方才之事,他覺得這位貴妃似乎不喜歡小瑜,所以他本能地抵觸她。

衛懷瑾雖然摸不清孟貴妃是何意,卻是萬萬不敢欺君的,他只得垂下眼睫,據實回禀道:“學生并未婚配。”

“那可曾定下人家?”

“并未定親。”

孟貴妃臉上一喜,她正欲再問些細致的,哲昭皇帝卻舉起酒杯道:“來來來,時辰不早,諸位愛卿滿飲一杯便散了吧,明日還要早朝,朕的江山社稷萬民百姓離不開各位的鞠躬盡瘁。”

宴席散了,因為皇後身體不适,今晚依舊是孟貴妃侍寝。

她穿着一身梅子色的素綢中衣,顯得膚白似雪,盤在皇帝身邊婉轉嬌笑了一陣子。

可惜今日皇帝喝得有些多,無心此事,只是懶懶地躺着,沒什麽回應。

孟貴妃便識趣地躺下,枕着皇帝的肩膀,一只纖柔的手放在他胸膛上輕輕彈着手指:“陛下覺得今天的武狀元如何?”

皇帝本已經昏昏欲睡,聽了這一句睜開了眼睛:“你是不是瞧上衛懷瑾了,若是為你那侄女孟蓉蓉就也罷了。若是玉華,趁早打消這個心思。”

孟貴妃不解道:“這也奇了,為何蓉蓉可,偏玉華不可?”

皇帝暈恹恹地閉上了眼睛:“何為狀元,一甲一名進士,那是國之棟梁。我朝有祖訓,驸馬官不可過三品,故而自開國以來便沒有讓狀元做驸馬的。若是從朕這裏開了頭,逼狀元做驸馬,那朕豈不就是昏君了,莫說将來地下無顏面對列祖列宗,便是當下,那些言官們也決計不會放過朕。”

孟貴妃一扭身子坐了起來,委屈道:“可是陛下,那顧清晗上一屆曾中探花,還是國公爺,陛下不也讓他……”

皇帝睜開眼睛看她,淡淡道:“那是朕欠她娘親的,還她。”

孟貴妃一凜,不敢再說什麽了,喃喃道:“那确是該當的,天瑜這孩子也苦。”

她再次柔媚地躺在皇帝懷裏:“臣妾這不是為了咱們的玉華着急嗎,她今年也十六了,也沒兩年了。”

皇帝道:“朕自有打算,就像玉芳和玉潤那樣,找個好人家的正直男子,一生平安富庶,甚好。”

他說完翻了個身拽過錦被,自去睡了。

孟貴妃靜靜地躺在皇帝身側,腦海裏浮現了董高朗的臉,又對比了一下顧清晗和衛懷瑾的臉,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怨念地想,哪裏甚好了,不論家世,單瞧相貌也差太多了好不好。

若是衛懷瑾能向顧清晗那樣親自上奏折求娶玉華就好了,這樣那些整天嘴叭叭的言官禦史們不就閉嘴了。

可是怎麽樣才能讓衛懷瑾主動求娶呢,想到這裏,她不由地嘆了口氣。

皇帝似乎能勘破孟貴妃的心思一般,轉過身來看她:“皇家是要臉面的,若是天瑜那種事情再出第二次,無論是誰,朕都決不輕饒。”

孟貴妃顫了一下,皺着眉撒嬌道:“陛下讨厭,好端端地吓人家一跳,睡覺啦。”

天瑜從赴宴開始就覺得很累,頭昏昏沉沉的,回到府裏很快睡下了。

夢裏覺得很冷,待在一個昏暗的地方,看不清是哪裏,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外面好像在刮大風,那風吹過樹林發出哨子一樣呼呼的聲音,有點怕人。

天瑜怕極了,她抱緊自己的胳膊瑟縮着,想走出這個地方,四處看不到出口,她只好摸着牆壁去找門,擡頭正對上一雙可怕的眼睛兇狠地等着她。

“有,有鬼啊。”

天瑜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吓得大哭了起來。

下一秒就被攬入一個懷抱裏緊緊擁住,那胸膛有些單薄,卻是滾燙的,少年的清亮嗓音在頭頂上響起來:“有我在,你什麽也不必怕。”

他掏出火折子,把火信吹亮一些,一只手仍緊緊攬着天瑜的腰,像是要安她的心,另一手舉高靠近牆邊的佛像指給她看,輕笑着道:“真是個膽小的傻丫頭,那不過是尊羅漢,還怕麽?”

天瑜覺得耳尖突然一熱,她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耳垂被人吻住了,那種麻麻酥酥溫柔的感覺,令她渾身發軟。

天瑜又急又慌又羞恥,這人是誰。

她窩在他懷裏拼命轉臉仰頭,想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看清他的臉,那人卻突然消失了。

天瑜猛地坐了起來,發現原來是個夢,她好端端地在床上坐着,并不是在什麽破廟裏,身邊是顧清晗安靜的睡顏。

天瑜重重地呼吸了幾聲,擡起雙手搓了搓臉,額頭全是冷汗。

天色微明,天瑜偏頭看了一眼顧清晗,他睡得很安穩,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看樣子是在做美夢。

她的目光往下,落在他的手上,顧清晗兩只手緊緊交握在一起,放在身前。

天瑜搖搖頭失笑了,這家夥連睡着的樣子都這麽端端正正的,不累麽。

她再次躺下來,想着夢裏那些破碎的景象,卻再也睡不着了,擡手摸摸自己的耳垂,方才夢裏被人吻住的地方,禁不住臉熱心跳。

居然在夢裏被人親了。

我這是春天來了,做春夢了嗎?

可這夢太奇怪了,雖然她沒看清夢裏人的臉,只夢到一些破碎的景象,夢裏心動痙攣的感覺卻太真實了。

天瑜覺得自己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被吻住的那一刻,激動慌亂歡喜摻雜在一起,既有恐懼又有渴望,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

之前夢見展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像一個旁觀者在看電影,仿佛有人将這些事情娓娓道來,向她傾訴內心的苦痛。

可是現在,她覺得身在其中,夢中的主角就是自己。

天瑜睡不着了,她瞪着眼睛到天亮,然後跟顧清晗一塊起床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吃早餐,天瑜木着臉,想起昨晚夢中的情景,吃什麽都味如爵蠟。

顧清晗這樣的男人太特別了,他身上那種冷露無聲的氣質別無分店,天瑜覺得如果是他,即使她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所以她很确定夢裏的男人絕對不是顧清晗。那會是誰呢?難道女配之前有過別的男人?

天瑜心裏亂糟糟的。

顧清晗一直在凝神吃飯,見天瑜不好好吃飯,一直偷看自己,他唇角勾出了一絲笑意,又悄悄壓平,放下了湯匙蹙眉看她:“殿下,不吃早飯易傷肝。”

天瑜迷茫地看着顧清晗,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跟自己說話。

她思慮再三,決定還是要問清楚這件事比較好,便揮揮手讓屋裏的下人都退出去:“我有話問你。”

顧清晗正色看她,眼神清淡中帶着溫柔:“殿下請問,臣必據實而答。”

天瑜提起一只小手,用尖尖的指甲在腿面的裙裾上煩躁地抓撓了幾下:“那什麽,我和你第一次那什麽的時候,我,我見紅了嗎?”

顧清晗一怔,沒太聽懂什麽是那什麽。

他眨眨眼思索了一番,明白之後從面頰到耳垂都紅透了,他把目光別開看着地面,攥拳輕咳了一聲,點頭道:“殿下那晚給臣的,乃是完璧之身。”

天瑜聽他這樣說,長長地吹了一口氣出來。

顧清晗強忍着羞恥問道:“殿下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

“沒什麽,随便問問。知道第一次是跟你的,那我就放心了。”

天瑜安心了,她端起碗:“吃飯吃飯,不吃早飯傷心傷肝傷肺!”

第一次是同我在一起,竟然讓她這麽高興麽?

顧清晗眸光微顫,溫柔地笑了,可是他只高興了一瞬,心就往下沉,暗自忖度:“她為何有此一問,若不是我,那麽該是誰?”

天瑜這句話說得非常莫名其妙,顧清晗能夠感覺到天瑜心裏藏着一些秘密,但是他也明明白白地知道,天瑜并未打算告訴他,哪怕一丁點都沒有。

她在抗拒他。

顧清晗沉默地吃飯了,因她問起新婚的事,他忍不住回想了那一夜,他掀起她的蓋頭的瞬間,她美的簡直令人窒息,仙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時隔小半年再回想當初的事,他發現自己原來清楚地記得所有細節,蓋頭落下之時,她睜大雙眼緊張地看着自己,眼神中蒙着一層水霧,可是他那時自己也焦灼苦悶,沒有心思去想那是什麽。

新嫁娘,嫁到夫家頭一晚,想必她也是害怕迷茫的吧,然而他連一絲笑意都沒給她。

他又想起新婚那三個月,每天晚上都被合歡酒弄得頭暈目眩,想起她抓着自己劇烈激動,臉上卻全是眼淚,情到深處的哭泣聲裏甚至帶着哀求:“你喜歡我好嗎?你能不能只喜歡我?”

他想起她來月事之時,臉色蒼白,鑽在他懷裏,纏着他,命令他:“我好冷,你抱着我。”

如果他拒絕她,她就像瘋了一樣開始嚎哭,質問他是不是心裏有別的女人。

他當時只覺得惡心、厭煩、絕望,這樣晦暗的日子看不到頭,他多希望她能不要這麽迷戀自己。

現在他得償所願,她什麽都不肯對他說了。

喜怒哀樂所有的情緒她都放在自己心裏了,似乎他是個同她毫不相關的人。

顧清晗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發痛,心髒仿佛突然被什麽人捏住,像扭幹巾帕那樣,粗暴地擠掉了所有血液,令他頭暈。

他伸手按住了桌案一角,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

他覺得自己中邪了,明明剛起床不久,他卻煩躁地恨不得跳進冰水裏清醒清醒。

顧清晗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瑜,她正在乖巧喝着清粥。

她捧着金邊小瓷碗啜飲的樣子,讓顧清晗想起春天的晨光裏來到林邊小溪旁飲水的小鹿,她看起來是那麽美好。

越過她的肩膀,他看見卧房裏一縷蜜合色的帷帳随風飄漾,他知道帷帳的後面是一張雕花大床,是他和她大婚以後圓房的地方。

顧清晗猛地站了起來,心口灼燒的感覺讓他蹙着眉頭,眸色漆黑。

天瑜茫然地看他:“你怎麽了?”

顧清晗努力把目光挪開看別處不去看她,他也想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要待在她身邊,喜怒哀樂所有情緒都不由自己控制,時時刻刻都覺得心跳加速血流加快。

顧清晗看看天瑜,她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這種感覺就像是志怪小說裏描述的走火入魔,再這樣下去他就要魔怔了。

他不能再睡在她身邊了!

顧清晗用力呼吸了幾次,定下心神道:“臣,想暫時跟殿下分開住一段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顧清晗(一本正經):聽說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我決定跟公主分居,讓她冷靜冷靜,反思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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