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暗流湧動的蜀漢(一)
“漢主既知大漢天命已終,自思茍安蜀地四十年,毫無作為,連年戰争,塗炭生靈,民不聊生。大魏強盛,國力雄厚,又得獻帝禪位,名正言順,實為天下共主。今伐蜀漢,百姓争歸,氏族共附,天命所歸,故禪願褫奪封號,獻土認罪,特敕命姜維諸将,停止抵抗,歸降大魏,聽候發落。天命浩蕩,伏唯魏帝開恩,恕吾等死罪。”
此刻,蜀漢太仆蔣顯到劍閣,成都投降之事遂不胫而走,等到蔣顯入見姜維,傳後主敕命,緩緩道出這段話,蜀軍大帳寂靜一片。
十萬大軍屯駐劍閣,雲雲而集,擋住了鐘會的主力部隊,蜀漢已經可以說看見了勝利的曙光,這些日子士兵都是笑着商量等魏兵敗退要好好放松一陣,只是劉禪投降,如晴天霹靂。
姜維沉默不語,似是大驚失語,又似是早有預料,雙眼緊盯地面,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賬下衆将聽知此事确為事實,一齊怨恨,咬牙怒目,拔刀砍石大呼曰:“吾等死戰,何故先降耶!”遂憤恨怒吼,嚎啕大哭。
“諸位”
姜維等諸将情緒稍微平複後,忽地開口,語氣平靜。
“你們甘心否”
衆人紛紛看向他。
自關張遇難,趙雲馬超相繼逝世,魏延伏法,蜀漢人才凋敝,再難出現獨當一面的掌軍大将,反而原本不起眼的副将張翼張著漸漸嶄露頭角,甚至當年運用魏延漢中防線擊退魏軍的王平也只是曹操投來的降将。
姜維作為諸葛孔明第一次出征魏國時唯一阻礙他前進的年輕将領,起學識武功皆是出類拔萃,也因此被諸葛亮施策迫降,而諸葛孔明更是對他傾囊相授,從政務兵法到修真八卦,皆予之修習,姜維也确實不負所望,所學皆精,智勇雙全,成為蜀漢後期當之無愧的頂梁柱。
大多數蜀漢老将雖覺得他過于銳意進取,但他在繼承諸葛孔明衣缽,在祁山大戰鄧艾屢屢獲勝也确實證明了他的才智非凡,因此他受封大将軍,幾乎無人異議,此刻劉禪投降,他作為蜀漢大軍統帥,代表了絕大數蜀漢軍方的意願。
此刻他發話,那些明白他意思的蜀漢老将自然借勢發揮,紛紛言明心中不甘,欲與曹魏決一死戰。
“大将軍,末将當年仰慕關将軍,自北方戰亂一直緊緊跟随,經歷徐州新野荊州赤壁等諸多戰役,一步步走來,血淚灑遍大好河山,從不懼怕!”
廖化年近七十,滄桑的臉龐上滿是老慷慨激昂之色,搶先上前發話,随着諸葛亮蔣琬董允費祎這蜀漢四相相繼去世,蜀地大将軍的職位由姜維接任,無年輕将領可用,因此魏人戲稱蜀中無大将,廖化作先鋒。
廖化本為黃巾降将,別說學識不富,初期怕是連大字也不識一個,後來雖說跟随關羽,履歷漸豐,但他的出身和地位依舊是他尴尬的地方。
不過幸好他為人忠厚,勤奮敢學,小命又跟小強一樣堅挺,在三國演義中愣是從二十七回活到一百一十九回,也算是亂世中的奇葩,他經歷了整個三國亂世,漸漸混到大将的地位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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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關将軍飲恨麥城,末将自恨能力不足,既不能求得援軍,又不能替關将軍分憂!自是日日自責,每每夜不能寐,目視東方,淚流滿面!”
“我廖化,繼承關将軍遺志,誓不與曹魏為伍,畢生以收複中原,光複漢室為己任,請大将軍明鑒!”
“好!”姜維看了看廖化,目光灼灼,他們都肩負着逝者的托付,心存壯志,有着光榮的使命感!
他忽然立起身,看着諸位将領。
這些都是蜀漢最後的忠貞之士!
“既是諸位心中思漢,吾有一計,可複漢室!”
衆皆求問,姜維冷冷一笑,附耳低言,不在話下……
“啓禀鐘将軍,已是确認劍閣遍豎降旗,現姜維使者就在帳下。”
“哦姜伯約不投鄧艾,反投我來了,呵呵。”
大帳中央,年未四旬的大将撫須微笑。
“鄧艾與姜維年年征戰,争奪祁山,難分勝負,此次鄧艾僥幸取勝,他心中定是不服,若降鄧艾自是少不了些許折辱,不如降了明公。”
一旁的侍從書生回道。
“此話不錯,不過也只是說對了一半,人人皆言姜伯約繼承武鄉侯諸葛孔明的遺志,欲興漢室,對劉禪忠心不二,他來降我,又怎會是真心”
“明公,自費祎死後,荊州勢力人才凋敝,蜀漢土著日益猖獗,姜維九伐雍州皆是無功而返,恐已被劉禪排斥,否則也不會屯田沓中,致使漢中無大将指揮,他又本是投降之人,有二心也是在所難免!”
鐘會聽罷,終是意動,躊躇片刻,起身道:“既然他來降我,自是不能不歡迎,且看看他來的意圖,再做後議。”
“明公明鑒!”
旋即鐘會面挂喜色,起身出營。
遠處,依稀看到姜維引張翼廖化董厥等人候立已久,他們站在風塵中,如木樁般靜靜矗立。
卻說鄧艾自入成都,四方皆定,軍民俯首,由是日益膨脹,得意洋洋,不久便封前鋒大将師纂為益州刺史,牽弘王碩等各領州郡;又于綿竹築戰臺以彰顯戰功,大會蜀中諸官飲宴。
此次宴會風雲際會,各方首腦雲集綿竹,以前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家主族長皆是前來拜會,更有南中渠帥使者前來獻禮,鄧艾來者不拒,納入城中,把酒言歡,一時間原本屍橫遍野的綿竹關竟是莫名的熱鬧起來。
鄧艾為彰顯武功,特意将當初綿竹關之戰的戰場開辟出來,供人觀禮。
其中,原蜀漢太子劉璿托病不出,而兆陽王劉恂至今未至成都歸降,于是後主劉禪林王劉綜七殿下劉璩受邀參加宴席。
“喲,這不是原蜀漢林王殿下嘛,幸會幸會!”一旁,原來的蜀地土豪見到林王和劉璩,紛紛上前作揖,一掃以往卑躬屈膝之态,語氣戲谑傲慢,眼中盡是嘲諷之色。
“不不,子靈兄此言差矣,如今可不能再稱這兩位為殿下了,否則小心性命不保哦。”
“哦,對對對,我倒是忘了兩位如今已經不是王爺了,亂說的話我這項上人頭怕是不能保啊!”
“嘿嘿,弄不好還會連累兩位被冠個意圖造反的名頭,到時候,就是……”
“你們!”劉璩面色早已漲得通紅,擡起頭對這群看似和善的人怒目而視,“一群狗奴才,以前不過是在本殿下面前低頭哈腰的狗,怎麽,如今換了主人就吠了起來”
“喲,這位火倒是很大啊,我們這不是來看望您了嗎,乳臭未幹的劉璩小兒”
“我們可不敢把您這位爺咋樣,只是這番話,您不如去說給鄧大帥聽,看看鄧帥意下如何”
“老東西,看我不來揍你!”劉璩終是恥辱難忍住,摩拳擦掌就要上前。
“七弟,”那林王劉綜卻是橫跨一步,将他攔住,轉而面帶微笑的看着這眼前的諸多蜀地土豪。
“諸位,漢室既傾,實為天命,吾等投降是為了百姓,為了大義,為了天下一統。如今我們劉氏較之之前确實落魄,但無論如何……也是皇室血脈!”
說道這裏,他的聲音驟然提高,臉上的微笑頃刻間劃為冷笑。
“高祖一統四宇,漢室由是昌盛延綿四百餘年,如今雖失了天寵,魏為正統,但也不是爾等可以亵渎的!”
林王劉綜這番話說的霸氣外露,皇家氣勢彰顯無遺!
一時間衆人皆是面容抽搐,笑容尴尬。
“劉侯爺所言極是!”
忽然,後方傳來一陣喧嚣聲,人群分開,迎面走來一儒雅的男子,身穿長袍,一路走來衆人皆是低頭哈腰,露出谄媚恭維的笑容。
劉綜轉身,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禮道:
“罪臣劉綜,見過益州刺史師纂大人。”
“诶,不敢不敢,劉侯爺如此大禮,我只是一個小小刺史,怎當的起。”
說罷他随手托起劉綜的手,親切的與他把臂言歡。
他轉頭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蜀地土著,微微皺眉道:
“你們可要搞清楚了,漢主雖失其位,但依舊是漢室血統,我大魏受禪于大漢,自是不會虧待了漢主,劉綜兄與其兄弟,朝廷依舊拟封為侯。不是你們這些出身低賤的人高攀的起的!”
“是,是,師大人恕罪,是小人不知好歹,請師刺史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些族長家主聞言唯唯諾諾,紛紛拱手道歉。
“呵呵,求我原諒可沒用,對吧,劉侯爺”
劉綜聞言微微一笑,也不作聲,那些人見狀紛紛對着劉綜低頭道:“請劉侯爺恕罪!”
“還有我呢,還有我呢,你們這群混賬,看不見本侯爺”
劉璩得勢不饒人,喋喋不休的再一旁連放嘴炮,衆人無奈,只得憋屈至極的進行第三次道歉。
“請劉小侯爺恕罪!”
“為什麽還要加個小字,欺負我年輕,你們這群行将就木的老頭還敢鄙視我”
“七弟,不得無禮。”劉綜見好就收,他呵斥一聲劉璩,竟是不再理會那些人,徑直和師纂去了宴席座位。
劉璩見狀也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待他們走遠,那些拱手的老中年人才緩緩收起禮數,其中一人倒吐一口吐沫,罵道。
“我呸,一群閑散侯爺,坐吃等死的富家翁,也敢狐假虎威!”
鄧艾的慶功宴即将開始,勝者春風得意,輝煌風光。敗者或自暴自棄,或殉國明志,或随波逐流,或忍辱負重,其中不乏劉綜之輩,在暗中默默的舔舐傷口,待時機出現,便是反戈一擊。
此刻,劉禪端坐在席座沉默抿酒,姜維在鐘會處密謀巧計,劉綜也是漸漸與魏國高層來往密切,太子劉璿跪坐在東宮深處木然的看着東漢疆域圖,眼中淚光閃爍,張皇後立在後院桃花林中喟然嘆息。
劉谌依舊緩緩踱步在沙灘深處,他已經不知疲憊和時間的走了許久許久,只是無論如何努力,似乎也看不到這片靈海的盡頭。
“劉谌靈海雖大,奈何已成一片死地,靈力幹涸,四壁沙塵,無可救藥。只是這片靈海出現的确實怪異。
正在劉湛默默思索時,這片靈海深處驀然傳來悠幽簫聲,玲琅凄清,若虛若幻。
這是,劉谌疲憊的眼睑猛地一跳,他朝着那沙漠深處看去。
只見一老妪朝他緩步行來,她走過之處,盡皆落腳成蔭,芳草叢生,在茫茫的沙地上形成一道生機盎然的綠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