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知道這個消息的穆錦程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連學也無心去上了,早飯也不吃就去找侯夫人八卦。

沒想到侯夫人一點兒不想搭理她,正巧穆侯下朝歸來,抓了她這個想要逃課的不良學童,毫不猶豫地拎着她的衣領,把她扔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穆錦程趴着車窗眺望越來越遠的侯府大門,心中無限os——

我一定不是父親親生的!陪太子讀書有什麽好緊張的嘛!

穆錦程一到學堂,見到謝嘉靖手裏拿着個包子正準備吃呢,便毫不猶豫地搶了過來,兀傲一大口把餡全啃掉了!

謝嘉靖看得眼睛都直了,等穆錦程兩口三口吃完了才反應過來,嗚嗷嗷叫着要來搶穆錦程手上剩下的那點渣渣:“錦程你不厚道!我早飯沒吃飽呢!”

穆錦程幹脆利落地閃開了謝嘉靖的攻擊,道:“你只是沒吃飽,我完全就沒吃啊!”

眼瞧着謝嘉靖要撲到穆錦程身上,劉謹過來無聲無息地将兩人拉開,吩咐小太監下去給穆錦程尋些吃食後,轉過頭來問她:“今日睡過頭了?怎麽練早飯都來不及吃?”

穆錦程憤憤地瞪了謝嘉靖一眼:“還不是這個白癡害的!要不是想問問他和安若的事,我能來不及吃早飯?”

一聽到安若的名字,謝嘉靖就跟插了電似的,兩眼放光:“哎呀呀,安若又有什麽事!”

穆錦程看他這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是又恨又氣,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道:“你母親邀了我母親夏至那日去你家賞荷花呢!說是只邀了我母親一個人,你覺得能就只賞荷花?!”

謝嘉靖又驚又喜,整個人愣在了那裏。

看他這幅癡養,穆錦程和劉謹交換了一個無語的眼神,不去理他,兩人轉頭去說別的事了。

謝嘉靖愣了好一會兒,小跑到穆錦程跟前,難以置信地問她:“你……你是說,我娘是邀你母親來說我和安若的親事?”

穆錦程懶得搭理他,只揪着劉謹又開始問他那被豹子抓傷的地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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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嘉靖也不介意他倆把自己當透明,只在一旁自言自語道:“我說母親這些日子怎麽有些反常,一個勁兒地叫我多看書多看書,昨兒還和我說了夏至那天別上學,在家待客……”

說到這兒,謝嘉靖猛一拍自己:“一定是在為侯夫人相看我做準備了!啊呀我昨晚上居然還沒自覺地看書看睡着了!混帳!今晚上一定要回去把四書背下來!”

劉謹和穆錦程兩個聽到謝嘉靖這番言語,默然無語。

謝嘉靖又自己在那兒嘀嘀咕咕了半響,才跑過來要勾穆錦程:“錦程!”

劉謹再一次成功地将他的鹹豬手打掉。

謝嘉靖意味深長地對着劉謹一笑,然後抱着自己的手,追着穆錦程說:“錦程錦程!我一個人面對你母親會怯場……你那天也請了假陪你母親來我們謝府好不好!”

聽到有由頭逃課,穆錦程哪有不應的道理,脫口道——

“好!”

“不好!”

聽到兩個回答,謝嘉靖愣了愣,然後不悅地看向劉謹:“太子殿下!這事可事關我的終身,你可不能攪局!”

劉謹冷冷一笑,道:“事關你的終身,那你更應該好好準備,而不是想着要靠錦程給你打圓場來過侯夫人這一關!你可要知道,穆小姐可是侯府裏頭的……”說到這兒,劉謹看了穆錦程一眼,才接着道,“可是侯府的嫡長女,她的婚事,侯府自然是慎之又慎,侯夫人豈會被你這樣的毛頭小孩糊弄了過去?”

被劉謹這樣一說,謝嘉靖也慌了神,口裏“哎呀哎呀”地叫個不停,心裏頭也在大大地懊惱平時不好好聽夫子講課起來。

看他這樣子,穆錦程只覺得滑稽可愛得很,納罕地瞧了好一會兒,直到太傅進了屋子才收回目光。

————

接下來一連數日,謝嘉靖都告假在家,努力溫書。

有道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嘛!

看謝嘉靖這緊張的程度,穆錦程和劉謹稀罕得緊,還專門挑了個下學無事的日子,大老遠地到他宰相府上探望了一番。

謝嘉靖這時候正追着家裏頭的夫子問問題呢,完全沒有空理會穆小世子和太子爺,直接把他倆晾在客廳喝茶。

倒是謝夫人出來招待了。

謝夫人看人的目光很耐人尋味。

尤其是看穆錦程的。

穆錦程直被她他看得背上發毛,沒喝上兩口熱茶就扯着劉謹逃了。

溜得太急,還差點兒撞上一位小姐。

穆錦程不好意思地對那位小姐行禮道了歉,也顧不上看她長什麽樣子,低着頭,趕緊開溜。

日子翻書似的,嘩啦啦一下子就到了夏至那日。

穆錦程磨磨蹭蹭地吃過了早飯,又磨磨蹭蹭地被小厮推上了車,還是沒等到侯夫人召喚他一塊兒去謝府的消息。

在書房沒精神地聽了一天課,好不容易盼到太傅說了下課,穆錦程連書也來不及收,就一溜煙小跑坐上自家馬車回家去了。

心急如焚地趕到家,問了下人知道侯夫人已經歸家,正在太夫人屋裏頭說話呢,穆錦程想也沒想就往太夫人那兒奔去。

才跑到門口,就聽到侯夫人正和聲和氣地給太夫人彙報情況,穆錦程不假思索地停住了腳步,蹑手蹑腳地走到窗邊偷聽。

“……謝公子是錦程的同窗,我們平日都見過很多次的,不過都和太子越小将軍一塊兒,倒是沒來得及仔細瞧他人品學問。今日看了……”侯夫人頓了頓,似乎是在找詞,“人品樣貌都是沒得挑,就是這學問上面……”

這兒,侯夫人止住了話頭,那邊太夫人順勢接了過來:“謝小公子比穆錦程才大上三歲,過了年不才十五麽。才多大點人,學問淺,也是正常。”

“別人家的公子這樣也就罷了。可謝小公子可是謝相的長子長孫。謝相十八歲就中了狀元,三十二歲拜相,到現在已經是三朝閣老。謝家大爺雖說不如他父親一般三元及第,也是兩榜進士,十九歲便已出仕。謝家書香滿門,謝小公子這才學,實在是不夠看啊!”

聽到這兒,穆錦程也忍不住對謝嘉靖恨鐵不成鋼起來。

太夫人呵呵一笑,似是不以為意:“虎父焉有犬子?祖父父親尚且如此,謝小公子定不會差到哪兒去。估計是謝相老來得孫,不願意孫兒受苦讀書,故才使謝小公子如此。依我看,這孩子打磨打磨,定是一塊美玉。”

侯夫人只滿心地憂慮:“可是他謝家不和我們穆家一樣,有爵位可襲。若謝相還在相位上,謝小公子和安若倒也相襯。若是謝相致仕了,謝小公子和尋常白丁也無異……”

“你是擔心謝小公子不能給安若一個好的将來?”與侯夫人的憂心忡忡不同,太夫人倒是看得很開,“橫豎安若也才十一歲,也不急着許人家。謝家那邊咱們就回個話過去——謝小公子什麽時候過了童子試,咱們家就什麽時候點頭。”

說到這兒,太夫人的聲音轉向了門口:“在門口偷聽了這麽些時候,還不打算進來?”

穆錦程愣了愣,一擡頭就看到守門的丫頭沖她捂着嘴笑,心知自己這是被抓包現場了。

笑嘻嘻地叫了一聲“老祖宗”,穆錦程讓丫環掀了簾子,大步邁進了屋。

給太夫人和母親請了安,穆錦程乖巧地立到一旁。

侯夫人沒想到她還會偷聽,又好氣又好笑,問她:“都聽了多少去了?!”

穆錦程不敢有所隐瞞,老老實實地回答:“從謝嘉靖沒學問那裏開始的。”

聽到穆錦程這樣答,太夫人樂了,問道:“那你認為,謝小公子的學問如何?”

穆錦程很是認真地想了想,誠實地回答:“不如何。”

答完了,想到謝嘉靖這幾天讀書的勁頭,穆錦程又答:“但好在有一顆肯努力的心。”

“哦?”太夫人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穆錦程又想了想,将這幾日謝嘉靖知道穆侯要去他家拜訪他認真溫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關于他為了安若努力練字的事情,穆錦程斟酌了一番,還是沒招。

聽到穆錦程這話,侯夫人臉色才有些放松。

“看來謝小公子也還有些可取之處。”太夫人笑着對侯夫人說到,“你這母親總該安心了罷?”

侯夫人對太夫人點點頭:“那媳婦就去回了謝家,若謝小公子過了童子試,咱們兩家再議親。”

聽到侯夫人這話,穆錦程心頭上的大石頭也松了松。

謝嘉靖,為了幸福,你可要加油啊!

————

謝府得了毅勇候府遞來的消息後,謝夫人當即就怒了!

——咱們家嘉靖又不是讨不不到老婆,你們侯府拿什麽喬!還真把自家閨女當天仙了是嗎?!這親咱們謝家還不肯結了!

被母親怒氣臺風尾掃過的謝嘉靖就如那望夫崖上的堅石,跪在地上穩穩不動,強調自己的心願——

“孩兒今生非安若不娶!如果穆家要孩兒考取了功名才肯松口,那麽孩兒努力便是!”

謝夫人被穆侯府氣了個沖頂,本想從長子那兒得些安慰,卻沒想到長子是個胳膊往外拐的,登時又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縱然是再疼愛這個兒子,也要下狠手動用家法了!

往往被父親拿家法教訓的時候,謝嘉靖都是能躲則躲,求姥姥告爺爺的,不願意乖乖受這個罰。

這回倒好,為了穆安若,謝嘉靖當了一回有風骨的謝家人,脊梁挺得筆直,任由母親那戒尺揮得跟彈棉花似的,一聲求饒都沒有。

謝夫人還沒揍爽快,下衙歸家的謝相匆匆來保這深受皮肉之苦的孫兒。

聽了謝夫人對穆家憤怒的指控,謝相并沒生氣,反是對穆家很認同地點點頭,問地上仍跪着的愛孫:“為了穆家的小姐,你可願意下場考取童生?”

謝嘉靖目光堅定,點頭:“孫兒願意!”

謝相十分欣慰,摸着自己那一大把雪白胡子,道:“不過你這學問,估摸着明年的恩科是沒指望了。我們謝家人一向求穩,你還是參加三年後的童子試罷。”

聽爺爺這樣一說,謝嘉靖急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穆侯小姐人這般好,萬一明年被人定走了怎麽辦?!孫兒明年就要下場!”

謝夫人被兒子這鬼迷心竅一般的模樣氣得半死,也顧不上家公在場了,癱在椅子上讓丫鬟撫着心口順氣。

謝嘉靖說得堅決,謝相略一沉吟,道:“明年下場也無不可。只不過這一年裏頭,你得聞雞而起,懸梁刺股,苦讀才成……這些苦你可受得?”

謝嘉靖插秧似地铿铿在地上磕了兩個頭:“孫兒!受得!”

謝家祖孫兩個一說好,謝相就替孫兒向皇上遞了折子,請辭太子伴讀,歸家溫書,準備來年的童子試。

臣民好讀書,皇帝深感欣慰,準了。

這一來二去的,穆錦程學堂上一起搗蛋的小夥伴,又少了一人。

越奕祺去了貴州,謝嘉靖退學,小表弟海松傻愣傻愣的說不到一塊兒,眼下穆錦程就只剩下了劉謹這個玩伴。

可是……

劉謹最近也很不對勁啊!!

吃飯的時候,穆錦程再一次被劉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推了推他手上已經稀稀拉拉灑了大半湯水的湯勺,道:“太子你最近是怎麽了!怎麽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被穆錦程這樣一推,劉謹是猛然醒悟一番,讷讷地應了一聲,也沒說什麽,把勺子往碗裏一放,站起來道:“我吃飽了。”

穆錦程看着劉謹那還剩了大半碗的米飯,默默地省略號了。

——太子殿下,你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呢,減什麽肥啊!

誰知劉謹吃飯不用心,上課也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天花板,神游天外。

要不是穆錦程為他把風,估計要被太傅抓上好幾次現場,處罰個痛快。

看着劉謹這樣,穆錦程很是為他擔憂。可是追着他問也問不出個名堂來,穆錦程憂好基友之憂,也跟着……抑郁了。

看着穆錦程盯着飯碗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沒下筷子,饒是慈愛如太夫人也忍不住拿手敲了她的頭:“好好吃飯!發什麽呆!”

穆錦程呆若木雞地嗯了一聲,機械式扒飯。

太夫人看着她吃了兩大口白飯,連連搖頭,示意桌邊伺候着的吳媽媽給她夾了塊雞腿,開口道:“你們這些小毛孩真是一日日大了。謝家的小公子我就不說了,且說太子……我今兒進宮陪太皇太後說話,說是太後皇後都開始張羅着給太子相太子妃了。”

聽到太夫人這話,穆錦程像按了暫停鍵一般,愣住了。

太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花了好一陣子緩過神了,接着道:“尋的都是京中貴女,還造了畫冊呢。太皇太後将那冊子拿來給我看了,上面的千金個個美得跟天女下凡似的,端莊大氣得很。”

穆錦程将口中的飯咽了下去,又匆匆喝完湯,擦了嘴道不吃了,趕緊湊到太夫人跟前問這個八卦:“老祖宗……這可是真的?”

太夫人在她的小腦袋上摸摸,道:“不是蒸的,難道還是煮的?說來太子比你還大上兩歲,明年開了年,也十五了,是該娶妃了。”

雖然太夫人這樣說,穆錦程心裏頭還是覺得很別扭。

十五歲……還沒穿越的她十五的時候在幹嘛?

穆錦程絞盡腦汁地想了想。

十五歲的她還在讀初中……為中考發愁。

可是十五歲的劉謹,已經要準備娶老婆生孩子了……

看着穆錦程不說話,太夫人瞧着她臉上的表情走馬燈似地變,問道:“太子要大婚了,你心中可有一點點遺憾?”

“啊?”穆錦程呆呆地看向太夫人,“我為什麽要遺憾?”

太夫人笑呵呵地将穆錦程攬到懷裏頭:“太子都娶親了,你的婚事還沒個影兒,你不遺憾?”

穆錦程想了想,開口道:“太夫人,這不叫遺憾,這叫……”穆錦程停下來想了想,接着道,“……緊張。”

給太夫人糾了錯,穆錦程又自顧自地解釋到:“我也沒多大啊,再過半年也才十三。大姑可不是十八才成的親?還有五年半呢,不急。”

不知道自己這曾孫女是真糊塗呢還是裝糊塗呢,太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在她的小耳朵上揪了一把,說:“才多大年紀呢就開始算計着嫁人的年紀了,不害臊!”

穆錦程咯咯笑着往太夫人的懷裏頭拱,祖孫倆嬉鬧了好一會,穆錦程才下去寫課業了。

面對着書本,穆錦程撐着小腦袋,咬着筆尖發呆——

阿謹要成親了……那,那奕祺是不是也不遠了?!

————

第二天,藏不住的話的穆錦程一見到劉謹,就開門見山地問了他:“阿謹,聽說你要成親啦?!”

劉謹顯而易見地怔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簾,淡淡道:“你哪裏聽來的消息?”

看劉謹這模樣,穆錦程就知道這事沒跑了。

一臉揶揄地在劉謹的肩上拍了拍,穆錦程說:“我家太夫人和我說的呢。你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看哪家千金入得了你的眼,把名字記下來拿給我,我回家去問我母親她們的品性如何,也給你參謀參謀。”

劉謹長長的睫毛動了動,還是掩着眼神,只搖搖頭,卻沒說話。

穆錦程只當他害臊呢,不高興地又在他肩上一拍:“你別和我客氣,咱們誰跟誰嘛!婚姻這樣的大事,馬虎不得。你明兒記得給我信,我晚上回去幫你問!”

說到這兒,穆錦程烏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猛一擊掌,道:“哎呀我真是糊塗!先回去問我母親誰家千金好不就成了!平日裏頭她最喜歡的就是出去找那些阿姨嬸嬸聊天了,這個肯定在行!”

“不必了。”

聽到劉謹這直截了當的拒絕,穆錦程一時沒緩過來:“嘎?”

“我說不必了……”劉謹将眼睫徐徐擡起,一雙深邃寒潭的眼靜靜地看着穆錦程,道,“我心裏面……已經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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