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穆錦程和劉謹離開了許昌,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路上,穆錦程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

那天她被壞蛋扯掉了一只袖子,回到房才發現護胸暴|露了……

好在在侍衛和官兵來到之前,阿謹給她穿上了自己的袍子遮擋,這才沒讓他們等人發現了。

就是……阿謹看到了嗎?

想問而又不敢問,穆錦程很焦躁。

劉謹倒是與往常無異,與穆錦程有說有笑,一路向南。

這日,天突降暴雨,馬車又陷入了泥濘之中,一行人是折騰了一整天,才在天黑之前找到一處路邊的農家落腳。

那戶農家獨門獨戶,方圓十裏裏頭只見着他們一家,能撞上,也是老天爺垂憐。

農家裏只一個老妪一個農婦還有三個孩子,家裏頭的男人說是正值農閑時候,半月前出門找工去了。

劉謹讓吳正将一枚銀錠子遞給農婦,道:“要不是大嬸你心慈,願意收留我與我兄弟,今夜我們一行人只怕是要露宿荒野了。這點銀錢,小小感謝,還請大嬸收下。”

莊稼人淳樸,農婦看到那銀子只一個勁兒推托不肯要:“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呢。小少爺您這般客氣,讓我臉上燥得慌呢。”

穆錦程二話不說,過來将銀子一把塞到農婦手裏,說:“大嬸,我們今晚上吃您的住您的,總不能得了您的恩,還要您倒貼錢罷?我這表哥啥都缺,就是不差錢,您別和他客氣。”

穆錦程盛情難卻,那農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将銀錢收起來了,然後張羅着給穆錦程和劉謹安排住處:“我家小,就兩間屋子。今晚上我們一家子宿在大屋子裏頭,兩位小少爺若不嫌棄,就将就在小屋子的小床上擠一擠罷。至于其他爺,只能委屈你們在客廳歇着了。”

聽到大嬸這樣說,劉謹看了一眼穆錦程,看到她神情如常,知她沒有異議,便答應了下來。

家裏來了貴客,大嬸叫大兒子将家裏唯一一只雞殺了,又将春節腌下的臘腸和臘肉盡數拿出來,做了很是豐盛的一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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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折騰了一天的衆人也累了,各自洗漱過,便收拾收拾準備歇下了。

大嬸家的小屋子,還真是小,裏面就擺了一張一米寬的床和一把擱衣服用的椅子,劉謹和穆錦程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整個屋子就滿了,連轉個身都吃力。

看着劉謹将門關上,穆錦程突然覺得……這屋裏的氣氛不對頭起來。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下吧。”

劉謹說着,抖開床上的棉被,給穆錦程鋪床。

看着一向衣來張手的太子親自動手,穆錦程突然有了身為臣子的自覺,趕緊過去搶他手上的活:“這事兒我來就成。”

劉謹用身子攔着穆錦程,有板有眼地将床鋪開,麥糠枕頭擺好,才對她道:“脫了鞋襪上來吧。這被子摸着挺薄,外衣就別脫了,小心夜裏着了涼。”

穆錦程十分聽話地脫了鞋,爬上床。

鑽到被子裏後,穆錦程一翻身,就看到劉謹将那椅子往外一扯,坐了上去。

穆錦程愣了楞:“阿謹你……不脫鞋上來?”

說着,穆錦程還往裏頭挪了挪,拍拍身旁那勉勉強強可以躺下一人的空位:“我倆擠擠,夜裏也不冷。”

劉謹一臉古怪地看着穆錦程,好半天才嘆了口氣,扶額無奈道:“你啊你……你到底是缺心眼呢,還是傻……?”

穆錦程不高興地皺起眉,跟個小老頭似的:“我不傻,也不缺心眼。我這不是怕你夜裏凍着麽。”

劉謹真是拿她沒法子,只能搖頭:“我不習慣和人睡一塊。你別理我了,我在這椅子上眯一晚上就成。”

穆錦程深知劉謹脾氣,知道他這樣說,就是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了,便沒再要求他上來。

坐在床上想了想,穆錦程還是翻身下了床,汲拉着鞋子跑出去。

劉謹叫都叫不住。

少頃,穆錦程抱着一件厚厚的棉袍進了屋,毫不客氣地将劉謹一把罩住。

一邊給劉謹壓實衣服,穆錦程一邊說到:“問了大嬸,她家裏頭沒有多餘的被子了……就問她要了大叔冬天的襖子出來,給你蓋蓋,省得大晚上的凍着了。”

給劉謹鼓搗好了,穆錦程眯着眼一笑,對劉謹說:“你行動不方便……我吹燈啦。”

劉謹心裏頭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鹹雜陳,最後才點了點頭:“好。”

穆錦程吹了燈,再次爬回床上去。

不多時,屋裏就響起了沉穩而綿長的呼吸聲。

劉謹睜着眼,盯着眼前無盡的黑暗虛無,心中的五味最後只剩下了酸苦,酸苦得,他幾欲落下淚來。

————

次日,辭別了大嬸,一行人再次啓程。

劉謹還有個體察民情的任務,而穆錦程就是公費旅游來的,游山玩水,不亦樂乎。

轉眼間兩人離京已經一月有餘,走走停停的,也來到了荊州府境內。

這天天氣好,才過了饷午,就遠遠地看到荊州府城門。

穆錦程趴在車窗上,望完了天望風景,望完了風景望路人,望得十分起勁。

離城門近了,馬車的速度也慢慢地慢了下來。

穆錦程的目光也跟着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如慢鏡頭一般,落在城門邊,一個騎着馬的少年的身上。

逆着光,穆錦程看不清楚那少年的臉,只看得到少年如旗幟一般挺拔地跨坐在馬上,周身散發着威嚴的氣息。

沒由來地,穆錦程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快起來。

慢慢地近了,近了……可少年的臉還是隐在太陽的強光之下,看不清。

這讓穆錦程的心似貓抓似的,一上一下地沒個正位。

就在穆錦程想着要不要叫車夫停下車她好下去看一眼時,馬車外傳來一道清亮爽朗的聲音,語氣之中滿是驚喜——

“王正?!吳和?!”

在馬車前帶着路的王正和吳和循聲望去,也是十分驚喜——

“越公子!”

越……公子!

穆錦程的心猛地一跳,想也沒想整個身子就探出車窗去,遠遠地叫了一聲——

“奕祺!”

穆錦程這一聲才叫出口,就被劉謹一把拉回了馬車內:“幹什麽呢!也不擔心掉下去!”

穆錦程笑得眉眼都不見了,疊聲傳車夫停車。

馬車才停穩,穆錦程就一把推開車門,也不待馬夫擺好矮凳,直直跳下車去。

這一跳來得及,穆錦程一個沒剎住,整個人直直就往地上撲去。

旁邊人一聲驚呼,一只手臂伸來,将穆錦程攔腰撈住,使她不至于凄涼撲街。

“還是這般毛毛躁躁的。”

聽到耳邊有人在抱怨,穆錦程心中喜悅就要漫出來。

扶着那只手站直了身子,穆錦程退後一步,擡頭直視那一年多未見的少年,笑着叫了他一聲:“奕祺~!”

一年多未見,越奕祺是抽了條,變了聲。

離京時穆錦程還能與他眉角齊平,現在的穆錦程,也只堪堪能夠得上他的肩膀。

而離京時那把破風箱似的公鴨嗓,也變得幹淨低沉,既有少年的陽光,又有成年人的淳厚。

眉眼還是原來的模樣,可是湊在一塊兒,卻又和原來不一樣了,少了幾分稚氣,多了許多鋒銳。

如果說京城裏頭的越奕祺是一塊傾待打磨的頑石,那麽現在的他,就是一把已經鑄好開了鋒的劍,一身浩然正氣,銳不可當。

“真是女大十八變嘛!越來越像模像樣的了!”

穆錦程打量完,在越奕祺的肩膀上狠狠地錘了一記。

久別重逢,越奕祺也不去和穆錦程計較這些口頭上的便宜,伸手在穆錦程的頭頂亂揉了一把,然後扭頭對剛剛從車上下來的劉謹叫了一聲:“阿謹。”

劉謹面色不善,硬邦邦地應了一聲,開口問:“你不是在貴州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聽劉謹這樣問,越奕祺不自覺地看了穆錦程一眼,笑答:“我收到錦程的信,馬上就從貴陽出發,往北邊趕了。整個大周的地圖我是背得滾瓜爛熟的,又估摸了你們馬車的速度,最後決定在這荊州等你們。”

聽越奕祺這樣說,劉謹目光嚴厲地瞪了穆錦程一眼。

穆錦程知道他不高興的是自己的行蹤就這樣被暴|露,趕緊辯解道:“奕祺是自己人啊。讓他知道我們的行程,也沒什麽大礙嘛……”

看着劉謹是要生氣,越奕祺趕緊給穆錦程打圓場:“錦程也是無心,你莫要怪她。再者,若我想要知道你們的行程,寫信回家一問即可,這事,也怨不得錦程。”說完,越奕祺機智地轉移了話題,“按理說,你們應該四天前就能到荊州,這是為了什麽事情耽擱了?”

這一路上可以說的事情太多,聽越奕祺這樣問,穆錦程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越奕祺神情柔和,微笑着聽穆錦程說故事。

看着他倆個站在一塊,竟然也站出些天造地設的意味來,劉謹的眼神黯了黯,拳頭在袖子下,悄悄握緊……

————

烈日當頭,一群人在城門口敘舊到底不好,越奕祺等穆錦程說到停頓時,便趕緊搶過話茬,招呼她和劉謹一塊兒進城去了。

穆錦程和劉謹一路上買買買的,也攢下了不少東西,故而他們先到越奕祺下榻的客棧放東西。

領着穆錦程劉謹一邊兒進客棧,越奕祺一邊兒對穆錦程說:“咱們也有一年多沒見着了,我這心裏頭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我住的屋子不小,床也挺大……要不今晚上你與我住一個屋,我倆……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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