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前塵往事
出色的商人,都有着敏銳的直覺。
幾千年前諸侯王公的專佩,而且還不是那種從墓葬中刨出來的,這玩意才是真正的身份象征,可不是現在那些高價值珠寶所能比拟的。
羅查理不懂古董,但直覺告訴他,這枚龍形玉佩值得珍藏,而且未來會價值連城。盡管剛才賈東文已經告訴他,這枚玉佩沒有标價,那麽就表明這是鎮店之寶,不會對外銷售,但他還是想試試。
随着他的腳步,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那枚玉佩上。
鄭光榮快步跟上,這可是大客戶,需要伺候好。他身形雖胖,但此時腳步很快。了一眼後有些奇怪,摸摸腦殼,這枚龍形玉佩哪兒來的老爺子臨走時遞交的清單,可沒有它啊
很顯然,這東西與盧燦有關,不過,此時不合适問,那位羅公子明顯看上了這枚古樸的玉佩。
盧燦随在身後,心底在反複盤算,這位羅公子要是問價,自己到底該不該賣
“能拿出來看看嗎”這話是對孫瑞欣說的,羅查理指了指那枚玉佩。
盧燦站在人群後面,對她點點頭。孫瑞欣小心翼翼的将裝有玉佩的盒子端出來,放在他的面前。
上手的依舊是賈東文,這次他用放大鏡一點點的仔細觀看,對色澤雕琢工藝光度折射率,質地透明度都檢查一遍,然後才對羅查理點頭示意,又對着他的耳朵輕聲說了兩句。
“這玉佩,轉讓給我吧,怎麽樣”他看了看遠處的盧燦,話卻是對身邊的鄭光榮說的。
林嘉義應該和他說過,盧家的情況。
鄭光榮對這龍形玉佩并不了解,一時間不知如何報價,拉過身後的盧燦,“羅公子,剛才沒介紹,這是前中文大學教授盧嘉錫先生的長孫,這家店鋪他在負責。”
“名門之後,盧少真是年少有為,家學淵源啊,剛才的言論很精彩。”羅查理伸手與盧燦搭了搭手,笑着誇獎一句。
“謝謝!”盧燦微微躬身致謝。
“怎麽樣玉佩轉讓給我,你報個價。”語氣中從骨子裏透着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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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公子,這是……非賣品,鎮店用的。”盧燦還沒想好,只得托詞一句。
“五十萬,你覺得怎麽樣”羅查理指了指這枚長十一公分,寬三公分的玉佩說道。
這個價格可以将納徳軒所有的物品全部買下,鄭光榮的眼睛變得光亮無比,恨不得立即替盧燦答應下來。孫瑞欣在旁邊有些發呆,牙齒咬着自己的手背,渾身發顫。
在一九七八年,五十萬港幣,能在香江市中心買一套不錯的複式公寓樓,在郊區能買一套小別墅,能拍一部質量不錯的電影,能買六臺平治轎車……
“很抱歉,這……”盧燦也有些口幹舌燥。
沒等他說完,羅查理立即打斷他,“一百萬,我最高出一百萬!如果你還不打算出手,那只能說我和這玉佩無緣。”
我去!還沒等盧燦有反應,鄭光榮猛的拽了他一把,扭頭對羅查理抱歉的笑道,“羅公子,對不起哈,我需要和這孩子商量一下。”
鄭光榮拉着盧燦的手臂,幾步走到玄關後面的生活區,走進盧燦父母生前的屋子,關上房門,“賣吧!這東西再珍貴又能怎樣”
“這位羅公子很講究,能出一百萬。換成其他人,只要花費五十萬,用其它見不得人的方法,估計也能得手。”
“這件寶貝既然曝光了,那就暫時不是我們所能擁有的,否則,會遭禍事的。”
“另外,現如今你最重要的事情是重振盧家。重振盧家靠什麽還不是錢”
“你爺爺帶着幾十萬抵押貸款去緬甸行最後一搏,可是你知道嗎幾十萬在賭石行當,根本就算不上什麽有了這筆資金,能做很多事。”
“出手吧!”
“等盧家振興後,我們有的是機會,再将它買回來就是!”
鄭光榮怕盧燦犯軸,一口氣砰砰砰說了一堆。
盧燦也在琢磨,2004年施乃康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花費一千七百萬港幣拍下一枚戰國龍形玉佩,看起來數額巨大,可是想想,那可是二十五年後。現在的一百萬港幣,并不比二十五年後的一千七百萬差。
出手就出手吧,這玩意并非孤品。春秋戰國諸侯王那麽多,自己總還有機會遇到更好的!
想通了之後,他便點了點頭,“鄭叔,你去處理吧。”
他心中依舊有些舍不得,這是前世落下的毛病——有好東西總喜歡藏起來。
盧燦沒有跟着出去,有鄭叔在,他會處理的很好。
選擇一張靠牆角的椅子,他坐了下來,身子有些提不起勁,整個人窩在椅子中。閉上眼睛,上輩子的一幕幕如同電影般的從他腦海中一幀一幀的閃過。
1998年,畢業于鄂省地質大學寶石與材料工藝學專業。畢業後,很快加入到鄂省一家小型的珠寶公司,擔任儀器鑒定室的技術人員。
一家小公司,哪裏還需要這麽先進的技術這些不過是老板用來糊弄客戶而已。每天的工作,堪稱悠閑養老。
在這家浮翠珠寶公司,遇到了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奇人”。
即便是活了兩輩子,一時間也不好評價,遇到他究竟是對還是錯。
盧燦現如今還清晰的記得,那也是一個夏天,晚上閑極無聊的時候,自己便前往公司原材料庫房中,準備偷着去學習鑒定珠寶翡翠,以及多看看翡翠原石。
怎麽也沒想到,原材料庫房的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那個在大家眼中弱不禁風的老頭子,竟然在用公司的儀器加工人工玉石!
老頭子看見他,絲毫不驚慌,淡淡的說了聲“你來了”,似乎将他當成了同伴。
不知道當時怎麽回事,就迷迷瞪瞪随着老頭子學習,成為他作假的最好幫手。
也許是物以類聚,在人工合成玉石水沫子填色做玻璃種翡翠等方面,自己似乎有着令人吃驚的天賦。
兩年多時間,盧燦陪同看門老者,做出難以計數的僞品。
這些僞品去哪兒了自己從未過問,因為從未感覺到,老者會害自己。這些年,老者是真心傳授知識,從未隐瞞。自己從老者這裏不僅學到了作僞的技術,還将老者那身辨玉識玉的本領也學得七七八八。
在浮翠珠寶整整待了三年,那老者忽然帶着自己離開,沒給自己任何理由。
從此以後,這位被稱為“古伯”的老者,帶着自己四處闖蕩。涉獵之廣,難以想象。他帶着自己推開了一扇又一扇門,字畫玉器瓷器銅器文玩雜項等等。
這些項目盧燦都有所涉獵,當然,精通肯定比不過那些專項大師,但用來作假,絕對夠用。是的,飄蕩江湖的那些年,古伯從未放棄過教授制假。有時候是他自己傳授,有時候是以交流的名義請人,甚至有時候會去偷藝。
時間日久,盧燦也漸漸得知,古伯應該是某一神秘偏門的傳人,而他,似乎正把自己當成他的傳人來教授。
盧燦正準備找個機會,與古伯好好談談時,古伯卻突然間遇害。
古伯遇害的地點是雲緬邊境。
遇害時,他身邊帶有大量僞品,有人造玉仿瓷高仿青銅器等多達一百餘件。
由于古伯從不讓盧燦參與僞品銷售,因此,當時自己還在景德鎮的一家民窯中燒制清三代瓷器呢。
盧燦是從電視媒體上看到新聞——這起謀殺案,被當地警方定性為制假團夥內部火并,而古伯所攜帶的那些僞品,被妖嬈的電視主播稱之為“近年最大規模的古玩制假作假案件”!
電視中一幫專家在哔哔嗦嗦的向觀衆講述這次查獲的假古玩,如何如何的逼真時,盧燦差點吓尿了——文物作假是什麽罪過想想都害怕。電視播出的畫面中,那些物品超過百分之八十是自己的傑作。
當即毀窯,清掃自己在景德鎮的所有痕跡,帶着古伯的一些遺物,來到京城隐姓埋名。
選擇京城,是因為燈下黑。
最熟悉的是玉器,最擅長的也是玉器,來到京城後,利用這些年古伯給的一點分賬,選擇潘家園開了一家小玉器店。
這一隐姓埋名就是八年時間。
八年中,憑着對玉器的專精以及對古董行業的博覽,在京城收藏圈內,頗有名氣,還順帶着結識了一批收藏家,其中就有觀複博物館的馬老。
這八年來,盧燦很老實,根本不敢再碰任何僞作,甚至自己有意識的遠離僞品,這讓他在京城藏家圈內口碑很好。
一直到2013年,遇到一件讓自己難以割舍的寶物——湘南出土的金縷玉衣。
這件金縷玉衣的原主人是二代楚王劉郢客,玉衣共用玉片2498片,金絲重1100克,可謂奢華無比,全部用和田白玉青玉組成,溫潤晶瑩,工藝精湛,設計精巧,作工細致,拼合得天衣無縫,是曠世難得的藝術瑰寶。
終于忍不住,再度拿起刻刀,開始仿制這件曠世寶物。
整整歷時一年,用海玉韓玉以及銅絲,仿制出一件相似度達到九成的金縷玉衣。
成功之後,有些志得意滿,邀請了兩位平時很聊得來的藏家來分享自己的快樂,結果嘛,這讓自己再度踏入深淵并再也無法回頭。
其中一位朋友是湘南博物館的專家,自己也就是通過他才能屢屢近距離觀看這件金縷玉衣,仿制才能順利進行。
這位韓姓專家閑談般的說道,這件仿制金縷玉衣,完全能替換真品。而且按照博物館對物品的檢查方式,半年內不會有人發現。
另外一位彭姓藏家竟然将這句話當真。
拉着韓鑫與自己,竭力鼓吹,将湘南博物館內的真品置換出來!
鬼迷心竅啊!
經過半年多的籌備,由韓鑫作為內應,姓彭的安排行動人選,竟然真的将這件金縷玉衣置換出來!
這就是2015年轟動全國的“假金縷玉衣案件”。
為了躲避風頭,這件真品金縷玉衣被掩藏在京郊的一個農家院中。一年半後,三人才開始商議,如何處置這件曠世傑作!
那天,自己駕車抵達農家院時,還在感慨落日的輝煌,只是怎麽也沒想到,那是上輩子所見到的最後一次夕陽。
京郊農家院中,迎接自己的是棍棒,還有剁人的斧頭!臨死之前,看到了先到的韓鑫已經屍首分離,看到了面目猙獰的彭,還有帶着冷風的利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