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願者上鈎
兩人嘀咕半天,還真的看出點什麽。
“這裏的款號雖然是大明成化年制,但其紋飾特征屬于清代乾隆朝的。乾隆皇帝喜歡仿制明代瓷器,這件梅瓶應該是乾隆官窯梅瓶。”
金克成指着那件梅瓶的圓形雙圈“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又指了指瓶身的紋飾,侃侃而談。這一刻,他化身為鑒寶大師。
中田在旁邊點點頭,贊同的說道,“金桑的看法,我非常認同。這應該是乾隆官窯精品之作,必定是當年潰明之人,帶到臘戌。”
“能在這窮鄉僻壤,見到如此精品的中華瓷器,真是太讓人感慨了。”
得,兩人自己就将這件師門作品,定性為乾隆官窯。我可沒說一句騙人的話哦,以後發現上當,真心不能怪我。
盧燦喝着茶,看兩人表演,臉上還要憋住笑容,實在是太難受,只得在心底嘀咕着,靠胡思亂想來轉移注意力。
老爺子已經猜到盧燦的想法,他對這幫東瀛人更沒好感,不提當年兩大民族之間的仇恨,就是剛才這些人對自己孫子的指責,就足夠讓他恨不得踩上兩腳。
他低頭吩咐那位安保阿生一句,讓他前往巷子口,看看王老爺子和鄭光榮是否過來。老爺子找借口将他支走,因為他剛才全程見到自己與那位阿爾達汗的交易,如果稍後盧燦與這兩位東瀛人再度交易,這位安保肯定能猜到點什麽。
雖然這位安保很盡職,畢竟不是自己人,有些事情還是謹慎一些。
茶桌旁的兩人已經将梅瓶鑒定完畢,現在就這方官窯桃式洗發生一點争執。
“這件應該是宋代官窯或者哥窯的精品筆洗,釉質瑩潤如玉,內有開片,大片紋者多,裏外披釉并有紋,這符合宋代官窯的特征。還有這底部的支釘痕,采用支釘燒制法。中田君,這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宋代瓷器,值得珍藏啊。”金克成羨慕的搓搓手,向他說道。
“不不不,金桑,我同意你說的這是一件珍品,但我不同意你的斷代。”中田駿的古玩水平應該略勝于金克成,他拿起這件筆洗,數了數底部的支丁痕,說道。
“宋代官窯或則哥窯,他們确實經常采用支釘燒制法,但這些窯口留下來的支丁痕有三五七之數,不會有這麽多。”
“我看好它是大明朝仿制的宋官窯精品。在明代,有官仿宋瓷器的習慣,他們的支釘燒法,采用內外支丁,屬于多釘燒制法。明代這種改良燒制法,曾影響到我國的桃山樂燒以及鐮倉的伊賀窯燒瓷方法。對于這一點,我很自信的,因為我的祖上曾經有幸擔任過鐮倉伊賀窯的燒制監督官。”
“中田君還真是見多識廣,這次真是長見識。”金克成見他說的如此自信,也沒再争辯,奉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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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兩件好東西!”中田駿摩挲着那一個個支丁痕,面帶不舍的感慨。
“中田君如此喜歡,不如出價買下來。我看這兩位支/那人,似乎并不太懂,應該可以輕松拿下。”金克成在他耳邊說道。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中田駿對着金克成呵呵一笑。
兩人的對話全是日語,而且語速相當快,但讓他們想不到的是,盧燦的日語水平還湊合,基本能聽明白。
見兩人在自娛自樂般的相互吹捧,盧燦心底鄙視到極點——沒點文化還在裝,活該你們被坑!看我稍後怎麽坑你們!
金克成與中田駿鑒定完畢,有些不舍的将兩件瓷器放在盧燦的面前。
“看完了怎麽樣”盧燦剛好喝完一杯茶,用英語帶着迫切的語氣問道。
“我們看得不太準,一時間不好判斷。”這話是中田駿操着一口大阪口音的英語回答的。
盧燦臉上有些失望,“哦,不太準啊。”
“那算了,我帶回香江,讓典當行的師傅幫忙再看看。”
說完他将兩件瓷器拎起來,準備放在地上。
他這一動作吓得中田駿和金克成一條——這孩子太莽撞了,怎麽能一只手拎一個這要是摔了,怎麽辦
“小心小心!”中田駿直接就站起身來,差點動手搶過。
“這麽緊張幹嘛”盧燦眼珠子一轉,此刻他就像個十足的機靈鬼,似乎認識到對方的意圖,笑着反問道,“啊哈,我知道了,這兩件是正品對不對你們沒和我說實話”
說完他還用手指點了點兩人,好像為識破對方的詭計而興奮。
中田駿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冒失,現在好了,被對方看穿了,他支支吾吾沒有回答,倒是旁邊的金克成插話,“盧生,我們剛才是說看不太準,并沒有說這是假貨。它們有可能還是有一定價值的。”
“是嘛多謝告知。”他回頭用粵語和盧嘉錫說道,“爺爺,他們說這兩件可能是真品,我撿漏了!回港我就能賣了他們買輛機車。”
盧嘉錫配合着他,板着臉訓斥,“東西我來給你收好,機車那東西太危險,還是不要了。真是值錢,賣了我給你存上。”
“不要,我要自己處理。這是我自己買的!”說完,他将兩件瓷器呼啦攬在懷中,瓷器相撞,碰得叮叮當當作響。其神色活脫脫一位叛逆少年。
筆洗與梅瓶相撞,中田駿和金克成臉色都白了。
“你想買輛機車”中田駿已經招來伊藤公彥幫自己翻譯,聽完後,他探頭問道。
嗯,盧燦點點頭,似乎很好奇他為什麽這麽問。
“兩件瓷器,賣給我,我給你伍仟港幣,能買一輛性能優越的機車,你看怎麽樣”中田駿立即露出笑容說道。對這個開價,中田認為已經很到位,現在東瀛的雅馬哈本田機車,在香江差不多也就這個價格。
“五千塊”果然,那男孩似乎動心了。
“不賣!”旁邊的盧嘉錫插話了,他伸手将盧燦懷中的兩只瓷器拿了過去,左右翻看了一遍,似乎再找哪兒值錢。見盧燦不樂意,他再度訓斥道,“你這個癡線,他們願意出伍仟港幣買這兩個瓶子,放在荷裏活道,豈不是更值錢”
“哦,對哦,我不賣了!”
中田駿見那盧燦似乎被說服了,急了,亮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萬,我出一萬港幣,你可以買一臺很好的機車。想想,到時候你的朋友該怎麽羨慕你”
那男孩似乎有些猶豫,忽然看了看伊藤公彥,說道,“還是不賣給你們,要是出了問題,你又該說我是騙子。不賣,堅決不賣!”
中田駿傻眼了!怎麽在這裏出問題了這個該死的伊藤公彥,只會壞事!
他突然站起身來,對着盧燦躬身,“剛才的事情真是對不起,我還沒有教訓我的屬下,希望你能消氣!”
“啪!”他掄圓了手臂,給坐在身旁的伊藤公彥狠狠的來了一個大嘴巴!
伊藤公彥當場被打蒙了,捂着臉,眼淚都快出來了。金克成也沒想到有這一出,整個人都有些發傻的看着中田駿。
我去!這東瀛鬼子真狠啊,盧燦在一旁看得嘴一咧。
“賣給你也可以,但你必須和我說實話,這兩件瓷器究竟是什麽朝代的”盧燦等他坐下後問道。
“哈伊!”他坐下後,拉着發呆的金克成,“經過我倆的初步鑒定,這件梅瓶應該是清代乾隆朝官窯出品,而這方筆洗,如果我鑒定沒錯的話,是出自明代嘉靖年間的景德鎮,他們仿制的宋官窯瓷器。”
“他說的是真的”盧燦扭頭問旁邊的金克成。
金克成點點頭,下意識的離中田駿遠一點。這種生氣時會拿下屬出氣的領導,最好不要走得太近。
“哦……我知道了,你們剛才想要騙我的東西!”盧燦将面前的兩件瓷器摟得更緊,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的中田駿。
“你們別忘了,我是香江人,我家在荷裏活道。”
“雖然我不認識古董,可我從小就在古董鋪,典當行玩耍的。明代瓷器還有清三代官窯瓷器的價格,我還是知道一點的。”
“那些瓷器,哪一件不是拾萬二十萬的你們就給我一萬,還想着買兩件”
“你們這是騙人!”
中田駿徹底傻眼!
貌似自己上這個孩子的當了!
這時,盧嘉錫也面帶笑容的,完全不是剛才的那副模樣,“雖然我不太懂古玩,但也還認識一些。我看他們像是真品,但拿不定主意。真的要感謝兩位幫我們鑒定。”
“如果兩位真的想要,請給個實在價格!”
懵逼,金克成與中田駿徹底懵逼!合着自己挖坑自己跳。
這一刻,他真的有心想要放手,誰知道那少年又說了一句,“看你們挺喜歡的,又是你們鑒定的,我比荷裏活道那邊價格低一成給你。這東西,我們就不帶回香江了,怪麻煩的。”
想要放棄,可已經到了這一步,不放棄,心底還是有些不甘。
最後,那件仿宋官窯桃式洗的價格是八萬港幣,乾隆朝官窯梅瓶的價格是十二萬港幣,兩件東西,中田駿私人掏了二十萬港幣。
盧燦為了怕對方再說自己是騙子,在交易時,生生讓中田駿簽訂認購協議,并讓金克成簽字。
完成交易後,自感沒占到便宜的中田駿,拿着兩件心愛的僞作,匆匆走人。
多年以後,中田駿已經知道盧燦當時給他做了個局,但他始終沒明白,自己是怎麽上當的!如果盧燦一開始主動提出二十萬将這兩件瓷器賣給他,他絕對會直接拒絕。
這個局就是古玩行業中效率最高的騙局——願者上鈎。
利用購買者撿漏的心理,以及鑒賞水平的缺失,不斷讓購買者自我肯定,最後自投羅網。
所以說,貪心才是收藏的最大敵人!
兩件假貨,二十美元買來準備研究的師門假貨,轉手賣出二十萬港幣,真是意外之喜。
等鄭光榮等人來到這座茶樓後,大家就在這裏快速解決午餐。
聽說下午還要去掏老宅子,鄭光榮比盧燦還要興奮。
盧燦也沒想到,這輩子的第一次掏老宅子,竟然遠在緬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