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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皇帝出游,百姓戒嚴,通往帝都的官道上車流并不多,柴倩挽起車簾,料峭的春風送入車廂內,吹起她鬓邊一縷長發,夕陽透過指縫,斑駁的打在她蜜色的臉上,她眯了眯眼,看見路旁田埂裏剛剛冒出頭的青苗,蹙眉道:“往年這個時候,青黃不接,正是犬賊躍躍欲試的時候。”

趙青舒追逐着她臉上的光彩,放佛這是他一生追尋的勝景,眸中閃着夕陽投射的微光:“所以你不惜生死,也要把犬賊驅逐出虞歷關,為的就是不想讓關內的百姓年年守搶奪之苦?”

柴倩放下簾子,少了夕陽印染的光華,似乎并沒有讓她容姿失色,她只是淺淺一笑,淡然道:“我沒有你想的那麽高尚,當時我只是想,若是還有生機,那就回京完成最後一個心願,我從來沒想過要活着回來,所以拼的太狠了一些,後來想想,或者窮寇莫追,還能多帶幾個兄弟回家。”她說到這裏,臉上的光華漸漸消失,最後只剩下一片肅穆。

趙青舒默然,臉上卻閃過一絲滄桑,繼而開口道:“我母妃以前告訴我:若文臣不愛財,武将不惜死,則天下太平,我那時雖年少,卻不盡信,原來這世上還真的有這樣的人。”

“那世上又怎麽會有趙青舒這樣的人呢?”柴倩定定的看着趙青舒,眼波宛若一潭秋水,澄明透徹。“我聽二叔說,你雖然從不臨朝聽政,但每隔幾日就會進宮陪皇帝下棋,很多積壓一時的奏折、機要、文書過不了幾日基本都會有定論,去年犬戎來襲,朝中有人主戰,有人主和,連皇帝都拿不定注意,後來你進宮之後,不出三日,朝廷就下了軍令,命全軍抵抗,更出動京畿大營的軍隊前來支援,一應糧草在半個月內全部調齊。”

柴倩頓了頓,伸手按住他的膝頭,眸中似乎有很多情緒呼之欲出,她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斷了一條腿而已,但這并不影響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她側過身子,露出自己左半邊身子,方才拉弓的手不自然的垂着,小手指微微翹起,艱難的動了動道:“我這一條手臂,四年前在一次突襲戰的時候差點兒被那犬賊的将軍哈圖給卸下來,後來還不是好了嗎?雖然現在動起來總有些不夠力,但比起一般人,這還是一只能殺人的臂膀。”

趙青舒伸手握住她的手,柴倩猛然一震,偏身躲了過去:“別動,這會兒疼着呢,方才有射月的使臣在,我拼死也要忍了。”

趙青舒小心的避過她的左手,将柴倩攬入懷中,幽黑的眸子染着一縷水光,用淡到不能在淡的口氣道:“在別人的眼裏,趙青舒只是一個瘸子、一個弱者,這樣的趙青舒,你還喜歡嗎?”

柴倩挑眉:“別人眼中的柴倩,是一只母老虎、殺人狂魔,這樣的柴倩,你還喜歡嗎?”

兩人對視一眼,韻出滿滿的笑意,繼而彼此一言不發。

射月人玩了兩天,才開始處理公務,将邊境上原本屬于犬戎的幾百裏地互相分了分,讨價還價,好不爽快。到了五六天之後,哈日朗忽然提出了要和大周和親,掐指算算趙明辰的兒子們成年沒有娶親的,就只有趙青舒和趙青池,而及笄的女兒們,大多都已經許了人家,封王的皇叔們就算有女兒,誰舍得乖乖獻上來送到狗不拉屎的射月去?

趙明辰一向自诩仁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的女兒不舍得送,別人的女兒不好意思送,想來想去,勉強問了一句哈日朗:“貴國可有适齡的公主,倒是可以嫁到大周來。”雖然人選還未想好,但皇室弟子衆多,一個女人總能塞的下去的。

哈日朗竟豪放一笑,指着端坐在的輪椅上的趙青舒道:“我要他。”

趙明辰手一抖,也顧不得傷到自己寶貝兒子的自尊心,只賠笑道:“逸王畢竟腿腳不便,怎能委屈了貴國的公主。”

誰知哈日朗竟然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句話愣是把趙明辰氣得厥了過去:“我說的是,我要娶他,皇上,請把你的大皇子嫁給我,如何?等我即位之後,我願意尊他為大漠的阏氏,照顧他一生一世。”

大周人皆知射月乃是荒蠻之幫,最顯着的一點就是射月國內竟然不禁止同性通婚,以至于同一個男子不但可以娶很多女人,還可以娶很多男人,這些陋俗在大周人看來,簡直聞所未聞,所謂斷袖之癖,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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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辰撫着一縷山羊胡子,一邊給虞太醫診脈,一邊破口大罵:“送……送……送……馬上送走!”

沈貴妃聽聞趙明辰暈厥,前來侍駕,見了趙青舒不由嘆了口氣道:“舒兒,過兩日我就在宮裏挑幾個容貌品性俱佳的,送到射月行宮,放心,你父皇一定不舍得你走的。”

趙青舒只是冷冷的應了一聲,臉上卻仍舊面無表情,沈貴妃看着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越發城府深沉,心裏不覺便有些發怵。她入宮二十餘年,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又想起這幾日花嬷嬷進宮,向她所禀的那些怪異的行為,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竟不知如何再開口勸慰。

事關當朝皇子名譽,趙明辰下令若是有人洩露半句,格殺勿論,但封的住大周朝臣的嘴巴,卻封不住射月使臣之口,此事不知如何,卻已傳的街知巷聞。

撷芳齋內,更是一片暴風驟雨初歇,劍氣掃的三丈之內無人敢靠近,剛剛抽出嫩芽的小花小樹被無辜牽連,小丫頭們抱着廊柱默默看同情着被柴倩蹂躏着的花木,就連平常說話最管用的紅袖和青染都也識相的避退三舍。

“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心吧,大周的百姓不會把這件事情當真的,頂多當做看笑話,對牛彈琴,牛聽不懂難道你還能把琴砸了?”青染翻着藥典勸慰道。

“小姐,逸王殿下都沒有怎麽樣,你着急個什麽啊,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紅袖連忙跟着安慰。

可柴倩知道,這對趙青舒來說,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侮辱,若不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哈日朗,實難消除心頭只恨。

自從得了京城第一悍婦的頭銜,她還沒有好好發揮發揮,實在有負帝都群衆的厚愛,所以她決定以實際行動扞衛這得來不易的榮譽。

柴倩從整理好的箱子中取了青峰寶劍,一身玄色勁裝,踏上雪白的獅子骢,從柴府門口揚塵而去,身姿筆直,神情肅然,一路行到射月行宮門口,斜倚白馬,懷抱寶劍,引得周圍的百姓紛紛前來觀瞻,也不喊人通報,冷冷的看着哈姆達和哈日朗從門裏面出來,

“柴将軍光臨寒舍,蓬荜生輝,裏邊請。”哈姆達見她神色冷厲,想起她在戰場上的狠戾嗜殺,不免開口恭敬。

“既然你也知道裏面是寒舍,那本将軍就不進去了,哈日朗,在大周就要守大周的規矩,逸王殿下是我看上的人,想娶他先問問我手裏的寶劍!”柴倩拍拍自己心愛的坐騎,露出一個桀骜自負的笑,旋即翻身上馬:“三日之後,卧龍湖觀景臺,恭候大駕!”

話音剛落,那人已經揚起長鞭,當空爆出幾聲脆響,在人群中拓開一條窄道,揚長而去。

圍觀的群衆無不群情激動,奔走相告,更有甚者恨不得現在就去觀景臺附近占一個好位置,賭坊老板們紛紛開啓賭局,為這場盛事更增一些激情氣氛。茶樓的說書先生也群情激昂,組團到鳳凰樓包了二樓的雅間,一起見證這歷史的時刻,為這一整年的生意積累素材。

柴倩一溜煙跑出人群,轉出了巷子,在馬上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正為自己方才那一席毫無廉恥可言的話語找理由。她不敢想象趙青舒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的表情,但是管他呢!他既然敢當着帝都百姓的面彈《鳳求凰》了,那我柴倩稍微承認一下對他有意思,也不過是禮尚往來嘛!

更何況那哈日朗實在欺人太甚,若不給點他厲害瞧瞧,怎麽對得起大周的父老鄉親。

柴倩想通了,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便也不怕被趙青舒罵,立馬調轉了缰繩,往逸王府去,卻被告知今日逸王去了西山的法華寺。

她素來心中有事,便憋悶不住,立時就駕馬往法華寺去了。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十五,法華寺中香客稀少,放眼望去,寺廟寶相莊嚴、雕梁畫棟,真可謂是大周第一古剎。柴倩雖來過幾次法華寺,卻從沒有進過正門,此次第一次進來,不由也被這佛家莊嚴所震懾。她并不敢造次,只學着香客的樣子,在山門口請了幾柱香,跟随入內。

她在山下并沒有見到逸王府的車駕,進門也沒遇見半個熟人,原本是為找人而來,如今卻連人的影子也沒看見,未免有些失落。于是再大雄寶殿的門口點了香,學着大多數香客的樣子,四面鞠躬,最後将香插入門口碩大的香爐之內,大聲道:“保佑我三日之後,力克哈日朗,替他狠狠出一口惡氣。”

一旁的大嬸看了眼身邊站着的柴倩,小聲告誡:“小姐,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要偷偷的告訴菩薩才行!”

柴倩哪裏知道這些細節,半信半疑:“怎麽可能,說出來才比較靈吧?不說出來,菩薩聽得見嗎?”

那大嬸一臉鄙視的看着柴倩,決定不再亂做好人。

柴倩三拜九叩完畢,心情豁然開朗。不遠之處,有九層寶塔名喚夕照,她順勢登塔,在塔頂将整個西山的盛景一覽無餘。遠山如黛、近水澄清、佛寺古意悠遠、僧衆在殿前塔後灑掃誦經,好一派恣意悠閑。她對着空氣重重吸一口氣,檀香的氣息沁人心脾。

柴倩睜開下眼,看見一架輪椅在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緩緩前行,她對着那人方向揮了揮手,剛想攀了欄杆一個輕功下去,忽然想起自己還在九層的高塔之上,趕緊縮回了大腿,旋即轉過身子,下塔尋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說好了雙更,等我洗漱回來更第二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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