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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依舊是陰雨天氣,禦書房的龍案上擺着幾盞絲帛臺燈,将趙青舒的臉色襯的如美玉一般柔和均勻。趙明辰則悠閑的卷縮在一旁的雕花卧龍榻上,抱着懷中的狐裘,正眯着眼看着自己這個最疼愛的兒子。

像、太像、像極了!趙明辰嘆了一口氣道:“去年江南的糧食豐收,糧倉十倉九滿,朕已經嘉獎了下去,除了地方上預留備用之外,送往帝都的。年前已經運了三層進京,還有七層已陸續安排運往京中,你這舅舅政績太好,已是造福了一方,若不是你母後臨終時逼朕許下諾言,不準朕将他回京調用,朕一早就想把他調回來,做個戶部尚書,豈不是人盡其才!”

趙青舒将方才看過的奏折合上,順手又拿了新的一本,才掃過兩眼,方開口道:“母後年幼時跟着外祖父外放,去過不下三四個地方,她常說父母官是最難做的,做好了造福一方,做不好卻要遺臭萬年的。當皇帝的就是天下人的父母官,父皇想起了舅舅,可是又覺得肩上這副擔子重了?”

如此聰慧睿智的兒子,怎能不讓人心生憐愛,趙明辰嘆了一口氣,正這時候外頭的簾子動了動,元寶送了一盞參茶,口中卻道:“皇上不要光顧着和逸王殿下下棋,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

軟榻的一旁是一局過半的珍珑,不過兩人卻并不在下棋,這禦書房內廳,平日裏是只有元寶一人能進來伺候的。

趙明辰接過元寶奉上的參湯,笑着道:“你這奴才倒懂得奉承拍馬,去把前幾日射月進貢的上好鹿茸拿幾盒來,送給逸王補身子。”

平日裏趙青舒還會客氣的推托一下,但自從他的庫房被沈灼洗劫一空之後,倒是收的很暢快。他迅速的看完了桌上剩下的奏折,大多數并無不妥,只對江南運糧一事,稍稍作了一些回批。

“父王,眼下青黃不接,也不知道存量夠不夠撐到春收,到了四五月份又要種秋糧,兒臣以為,倒不如先不把江南的餘量運來。淮北一代常年幹旱,春收歷來食不果腹,往年還要從京中調運糧草赈災,不如今年少跑一趟,也剩下這上千裏的路費。”趙青舒這個提議很大膽,地方官耽誤交糧上稅,那都是重罪,但來回運送糧草,确實也耽誤很多人力物力。

趙明辰微微一忖,思及那江南巡撫是自己的小舅子,便沒了疑心,只點頭允了。又道:“這是戶部遞上來的本子,你先放在一旁,畢竟沒有先例,朕只當夾在那個犄角旮旯沒瞧見,等你舅舅再奏上來,算算也應過了春種了。”

趙青舒不禁莞爾,順手将其放進了龍案前一堆擱置的奏折中,不禁感嘆:有一種智慧,叫做姜還是老的辣。

看完奏折,趙青舒不緊不慢的來到珍珑前,拿起白子,将方才殺了一半的棋局繼續下去。他動了動眉宇,開口道:“京畿大營是帝都最後一道屏障,兒臣以為,應當請名将操練将士,否則僅憑這十萬纨绔,将來若有戰事,帝都難保。”

趙明辰堪堪落下一只黑棋,指尖仍留在棋盤上未離去,卻已開口道:“王将軍、田将軍也是十幾年沙場戰出來的名将,田将軍去年才得勝班師回朝,如何就當不起你口中名将一詞?”趙明辰笑了笑,吃掉趙青舒兩子,點了點棋盤上的空白處,沉聲道:“你這心裏裝着什麽,朕不是不知道。”他頓了頓,端起茶盞看趙青舒落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冷哼了一聲,拂袖而起:“原來上次你急的吐血,并不是因為棋輸了,卻是因為朕一不小心,差點打死了你心上人?”

趙青舒臉色驀地紅到了耳根,他握着掌中冰冷的棋子,低下頭。

趙明辰怒意稍緩,回過頭看了一眼這令人疼愛又頭痛的兒子,語重心長道:“上次你求我放她走,我已經答應了你,這次你又求她留下,那朕只好告訴你,君無戲言,柴倩必須離開帝都,她不是你的良配,皇兒,只有你一人坐過這禦書房裏的龍椅,你可明白朕對你的一片苦心?”

趙青舒握着棋子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良久他才緩緩安定下來,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盤的另外一隅,似是自言自語道:“既是死路,不如另辟蹊徑。”

趙明辰嚴肅的臉上這才又添了幾分笑意,開口道:“等送走了射月人,朕也是時候下一道聖旨,為你指婚了。放心,朕會顧念你的心情,人選麽,就傅太傅家的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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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舒神思稍微一滞,臉上卻并沒有多出幾分神色,想了想才道:“請父皇先下一道聖旨,不要讓柴将軍胡鬧,免得傷了兩國和氣。”

練武場上,十八班武器被一樣樣使過來,已沒有幾樣沒爛掉的。柴倩奮力掄起一柄戰斧,舞得虎虎生風,忽然一個脫手,向一旁兩人合抱的老樹上飛過去,生生嵌進去一寸,引的樹上的飛鳥四散,驚吓之餘落下一坨坨鳥屎來。

柴倩顧不得頭頂上掉下來的幾滴清白稀疏的半液體狀态事物,狠狠拔出戰斧,然後換用拳頭,報複性的捶打着這顆年邁的老樹。

手背上好不容易日漸白嫩的皮膚頓時血流如注,她打累了,于是坐下來,背靠着樹,仰天長嘆。

“看樣子是失戀了。”紅袖躲在月洞門後面,推了一把青染,讓她上前看看,自從午後接到了聖旨之後,柴倩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練武場之內。

這練武場荒廢已久,裏面的兵器雖然擦拭的很幹淨,卻早已鏽跡斑斑。難得這個地方位置偏遠,是柴家人來的最少的地方。

天氣回暖,已有不少大雁往北飛回來,雁子悠然自得的在空中滑翔而過,柴倩伸出五指,想牢牢握住什麽,卻最終發現什麽也抓不住。天越來越黑,風越來越疾,原本在門口看熱鬧的兩個丫頭也離去了。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她掄起斧頭,在空曠的練武場中揮霍着自己多餘的體力。

忽然铿锵一聲,斧頭被利刃牢牢卡住,柴倩一個警覺,回過頭大驚失色。

“三叔……”她立馬收回斧子,橫刀立馬站在一邊。

“好小子,整個長樂坊的茶館都被你包了,難得三叔回京一趟,居然連個像樣的聽書的地方都沒有。”被柴倩喊作三叔的男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豪邁道。

“三叔怎麽回京了,有沒有去看看公主?”柴倩生性豪爽,并不忌諱。

“你三嬸的藥吃完了,有幾味連宛城都買不到,我便趁機回京一次,順便看看你們。”柴駿又用力拍了拍柴倩的肩膀,感嘆道:“三叔知道你心中放不下你父親,但你畢竟是女子,有些事情要學會放下。”

柴倩悶頭嗯了一聲,擡頭若有所思:“有些事情我只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只想按照我想過的想法去做。”

柴駿收回手,兩人背靠着大樹坐下,一輪寒月從屋檐後升起,亘古不變的照着夜色裏的芸芸衆生,柴駿依舊潇灑俊逸的臉上透着笑意:“很多事情也許你根本來不及想,它卻已經發生,在那種時候,你所要做的就是按照你本心的想法,接受或者放棄。”

柴倩摸摸自己的胸口,心髒的跳動一如從前一般蓬勃有力,她向往那種滿腔豪情的生活,卻也越發沉迷于趙青舒給予的缱绻溫柔,愛情真的是一種神奇的東西,會讓一顆心激動、狂野、熱血沸騰。

柴倩覺得自己的呼吸越發急促,心口被堵的滿滿的,仿佛一不小心,這種情緒就會溢出,而她腦中一再想要模糊的趙青舒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她頹然的将頭垂在兩手之間,哽咽道:“三叔,我不知道……我……我喜歡他,可我不想放棄我的責任,我覺得我不能這麽自私,如果哥哥活着,他一定也會像我這樣做。”

柴倩曾身經百戰、曾浴血殺敵、曾一箭射殺敵軍将領、一刀手刃犬戎惡賊。但她除了那一件事之外,從不曾落淚,這世上第二個讓柴倩泣不成聲的人,不是她遠在邊關的父親,而是帝都溫柔鄉裏,那把酒淺笑、眉清目朗的趙青舒。

他勾人心魄,就連射月的四皇子見了,都忍不住為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而那個人卻依舊清貴無暇。他不愛這帝都的豪門閨女、富貴千金,卻偏偏喜歡上自己,這個世人眼中的異類,連在說書人口中,都不敢用上美貌二字的大周女将軍。

“倩兒,你有你自己的決定,但三叔不想你和明蕙一樣,太固執己見,人總要對自己好一點。”明蕙是敬惠長公主的閨名,柴駿提起她時,眉梢還是難掩愧疚之情。

柴倩止住哭,深呼一口氣,一股勁風從身旁拔地而起,她凝神,遠遠聽見門外有小丫頭靠近的腳步聲,她定了定神,起身擦幹了眼淚,目送柴駿在屋檐上漸漸消失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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