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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涼意逼人,不過馬背上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趙青舒從小身子弱,吹不得冷風着不得涼,但有柴倩這個超級擋風板坐在前頭,胸口貼着對方暖暖的後背,此時身上、心上都是暖暖的。而柴倩常年征戰,餐風飲露,比起邊關的苦寒,這帝都的涼風根本只能算是撓癢癢,她一口氣行過五十裏路,眼看帝都的城門越來越近。

此時剛剛入夜時分,進出城門的人不少,柴倩下馬,牽着獅子骢循序入城,誰知前面的人群忽然停了下來,哄鬧之中,從人群中沖出一個灰衣服的小厮,對着柴倩大喊一聲:“小姐快逃!”

柴倩一驚,眯眼認出方才那個小厮正是紅袖,警備的往後退下兩步,忽然間方才還空曠的城門口已被官兵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紅袖被兩個官兵拿住,擰了擰身子,臉上神情焦躁不安。

為首的将士駕馬從城門內出來,見了趙青舒下馬參拜道:“末将禁軍副統領張鳌護駕來遲,請逸王殿下恕罪。”那人頓了頓,想起帝都沸沸揚揚關于兩人的傳聞,繼續道:“臣等奉命捉拿叛将柴倩,還請逸王殿下配合。”

事出突然,趙青舒一時弄不清所以,還未曾開口,那邊柴倩就笑道:“張統領話說的可笑,本将軍什麽時候又成了叛将,那日在皇上的勤政殿,也屬你沖的最快,你是誰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那人被柴倩一句點出了身份,不由漲紅了臉道:“這是聖上親下的旨意,柴将軍通敵叛國,人證物證聚在,現已沒收兵權,押解回京,從犯柴倩,一并捉拿歸案。”

“你說什麽?”柴倩一驚,臉上陡然變色,額際已落下細密的汗珠,她正要上前再問,忽然間長槍密密麻麻的圍了上來,直指柴倩身上要害。

顧不得掌心的傷痕,柴倩握緊拳頭,臉上的肌肉緩緩抽搐,眸中閃過殺戮之色,她擡眸掃過衆人,握緊的拳頭松開,而後又握緊,她的拳頭似乎更可怕,手臂上每一根筋骨都在咆哮,指節發出脆響,讓圍城一圈的将士忍不住汗濕了後背。

這個全大周最勇猛可怕的女人,不知道此刻再想些什麽,但大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空氣中彌漫着凝重肅殺的氣息。

張鳌一咬牙,正打算發起進攻,坐在馬背上的趙青舒忽然開口:“張統領,你們不能抓她,她早已不是柴将軍,她是本殿的王妃,是父皇的兒媳。”

空氣中凝結的冰淩似乎正在寸寸碎裂,能感覺到衆人緊繃的弦一下子松了下來,大家竊竊私語,圍觀着高坐在馬背上神色淡然卻又風華絕代的逸王殿下,以及站姿挺拔、眼神狠戾的女将軍。

“這……”張鳌頓了頓,神色慎重:“逸王殿下,此事有關皇家宗室,豈能信口開河,聖上也未曾提及,恕末将不能從命。”

趙青舒臉上并未露出怒色,只是很淡然的輕笑了一下,他駕着馬,走到柴倩身邊,單手搭在她的肩頭,挑眉看了一眼張鳌道:“那就對了,本王正要進宮跟父皇禀報此事。”

張鳌臉色一沉,咬牙道:“殿下,這是有意要阻撓臣捉拿叛黨?”

趙青舒擡頭,大義凜然:“你只管捉拿你的叛黨,但本王的王妃,你動一下都不行。”

張鳌臉上的肌肉突突的跳動,鬼使神差一般開口:“殿下如何證明柴将軍是殿下的王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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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青舒仰天大笑,忽然停了下來,眸子閃過一絲肅殺,口中卻調笑道:“難道張統領認為,本殿連自己的王妃,都會認錯嗎?”

張鳌早已汗濕了全身,嘴角不停的抽搐。

柴倩此時已穩住了心神,開口道:“張統領不放心,大可以帶着逸王殿下和我一起去面聖,本将軍絕不反抗,只求一個清白。”

柴倩擡頭,迎上趙青舒的眸光,那人攤開大掌,将她拉上馬,竟毫不避嫌,當衆耳鬓厮磨了一番。

張鳌無奈,只能帶着人收隊,護送讓兩人進宮面聖。

柴倩一路神色凝重,趙青舒知她心緒不寧,故意開解:“做了逸王妃就不能當将軍,會不會覺得虧了點?”

柴倩心神不定,知道趙青舒故意安慰,便低頭道:“早就不想當将軍了,其實在軍營,做小兵的時候是最開心的,平日操練,打完了丈就可以休息幾天,不用寫那些軍報、戰況、總結,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當一個小兵。”

趙青舒心疼的抱住柴倩,将她的雙手握在掌中,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怕,一切有我,我說過我會為你撐起這把傘,哪怕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他冰冷澄澈的眸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淩冽,那一襲騎着白馬的人從張鳌的眼前飄然而過,依然是那樣的白衣翩然、豐神俊秀。

乾清宮西暖閣,趙明辰平日休憩之地,顯然這位君臨天下的皇帝,也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折騰的失了昔日的威嚴,他靠坐在軟榻之上,鬓邊的白發恍如一夜間又多了幾縷。昔日最疼愛的皇兒正端然跪在他的面前,空氣中沉默一片,元寶将外頭伺候着的太監宮女們全都趕走,自己安靜的侯在門外,那原本有些發白的眉毛抖了抖,終究沒嘆出這一口氣。

“青舒,你真的要娶她?”氣色萎靡的皇帝嘆了一口氣,壓制着無限的情緒,緩緩開口。

趙青舒跪的筆直,唯有殘疾的左腿稍微有些扭曲,他身上的衣裝未換,還沾滿了灰黃的塵土,但臉上沒有半點風塵,那雙漂亮銳利的眼睛此時卻溫柔似水:“父王,兒臣曾經說過,等兒臣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一定帶到父皇的面前,求父皇做主。”

悠長冷淡的嘆息,伴随着房中絲絲冰涼的龍涎香,沁入趙明辰的鼻息,親手養大的兒子,他自然比誰都了解、外表溫和、內心卻堅守己見。他故意掩蓋住自己的光華,卻哪裏逃得過一個做父親的眼睛。趙明辰擡起頭,有些不甘心,繼續道:“可她做過大周的将軍,她知道大周的機密,她對邊關的布防了如指掌,她若是有異心,大周何在?”

趙青舒收回眸中的溫柔,轉而冷冽一笑,看着趙明辰道:“父皇,柴家死在戰場上的人還少嗎?挂在文華閣的柴家先人的畫像,小時候你抱着我,告訴我那些都是大周的忠臣。父皇,柴家沒有對不起趙家,更沒有對不起大周!”

趙明辰的胸口一滞,生生将怒意咽下,面對射月吞沒犬戎的事實,面對那些柴雄親筆所寫的通敵信件,他不得不雷厲風行。

他握緊了拳頭,厲聲道:“舒兒,你就那麽喜歡她?她哪裏配得上你?”

趙青舒擡起頭,目光如炬,毫無遲疑:“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我只覺得我配不上她。”

趙明辰猛地從榻上坐起身來,指着趙青舒,正要痛罵,忽然間又自嘲一笑:“朕的兒子,什麽時候也成了情種了?”

趙青舒揚眉,迎上趙明辰的眸光,淺淺一笑:“父皇難道不是嗎?父皇夜夜夢回難道沒有想過母後,父皇是怎樣的人,兒臣亦和父皇一樣!”

趙明辰深吸一口氣,日漸渾濁的眼眸中,露出不舍和惋惜,同時卻又帶着幾分欣賞,兒子終于勝過了自己,敢于做自己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你走吧!”他頹然開口,忽又頓了頓,帶着幾分威脅道:“娶了她,那你将只是趙青舒,不再是大周的逸王,你真的不後悔嗎?”

趙青舒釋然一笑:“對于兒臣來說,逸王和趙青舒并沒有區別,父皇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

趙青舒拖着瘸腿,俯身叩頭,做完了這一輩子最标準的君臣之禮,父子之禮,支起身子,一步一瘸的走出乾清宮。

黑夜的寒風像一頭發狂的巨獸,卷起他身上的狐裘大氅,月光隐在濃密的雲層之後,透出點點清光。冗長的宮道上空無一人,柴倩遠遠的站在盡頭,月亮從雲層中慢慢爬出來,在她的頭頂灑下一片銀光。柴倩搓了搓手,正想跑過去接趙青舒,那人卻遠遠的喊了一聲。

“不要過來,相信我,我能自己走到你的身邊。”他看着她,幾十丈遠的宮道,在他足下緩緩蔓延。每踏出一步,就更靠近她一步,這是他覺得此生最幸福的事。

柴倩看着他,眼眶有些發紅,但她一步也沒有動,只定定的站在那裏,如雕塑,如标杆,她的嘴角挂着笑,可等她回過神來是,早已淚流滿面。

趙青舒終于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帶着寵溺的笑:“傻瓜,知道自己連逸王妃都做不成了,急得直哭?”

柴倩破涕為笑,橫了他一眼道:“我知道皇上肯定不會答應的。”

趙青舒抿了抿唇,牽起她的手,十指相纏,扭頭看着她道:“做不成逸王妃,那你願不願做庶民趙青舒的妻子?”

柴倩愣了愣,幹涸的眼眶再次滑下淚來,伸手在趙青舒的肩上錘了一拳道:“死混蛋,你逗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要美人不要江山這種情節很老土有木有,但是蘇蘇為什麽自己還是感動的一塌糊塗呢……舒兒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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