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時間天暗了下來,又到了炊煙袅袅的時節,柴倩留了柴駿在營中用膳,沈灼便也腆着臉在這裏蹭吃蹭喝,想了想又不放心,親自跑到火頭軍那邊監督。
“聽說柴将軍這幾天胃口不好,我特意叫他們買了幾尾魚,給她炖上了魚湯,剩下的給幾位将軍做了紅燒醋魚。”
管理火頭軍的老梁在京畿大營的時候就是一個老好人,平日裏從但凡手中寬裕,從來不讓将士們吃苦,沈灼聽了很是感動。
這幾天眼看着柴倩瘦下去,原本挺勻稱一身材,在他眼裏越發變得弱不禁風了。他心裏着急,又氣她老記挂着自己和趙青墨那檔子事兒,所以幾天沒去她營帳。但聽他帳子外的侍衛說,這幾天她基本沒吃什麽東西,心裏又不忍心生她的氣。
沈灼想了想,嘆了口氣道:“今兒我在柴将軍的帳子裏吃飯,裏面還有個客人,你簡單炒兩個菜,清淡一點就好。”
沈灼從夥房出來,看見柴倩正帶着柴駿在軍營裏四處走走,動作如往常一樣大步流星、神色肅然。迎面走來的将士都恭敬的向她致軍禮,越接近宛城,與當年行軍打仗的感覺就越發相似,沈灼的心情就越發不能平靜下來。
曹将軍正帶着幾個親兵在練習角力,圍觀的将士坐成一圈,拍手叫好。曹将軍幾個過肩摔解決圍過來的人,擡眸卻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柴倩朝他點頭示意,笑着道:“曹将軍,這是我表叔,他以前也在我三叔的麾下當過兵,你們應該認識。”
曹放上前,拍了拍柴駿的肩膀,緊接着一拳掃了過去,兩人好好的比劃了一場,引得将士們連連叫好。
忽然有人開口道:“柴将軍,聽說柴家槍法所向無敵,能不能教我們一下?聽說柴家軍的每一位将士都會,我們也想學。”
柴倩正要答應,沈灼忙從一旁擠進來道:“你們幾個,要學找我啊,柴将軍是我的師父,你們想做我師弟,沒門兒,做我徒兒還差不多。”
衆人哈哈大笑,這時候柴駿抛了一把紅纓槍過來,柴倩順手接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紅纓銀铠,即使在暮色中,都是一道極靓麗的風景線。
四周點燃了篝火,柴倩翻騰入內,穩穩落入人群中間。長槍在手,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間沸騰。連這幾日萦繞在身上的不适也似乎淡去了,她招式淩厲,氣勢逼人,一套槍法耍下來,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破綻,叫好聲不斷,衆人忍不住跟着比劃起來。
柴倩收勢站穩,擡手擦了擦額際的細汗,果然神清氣爽。看來那什麽異常反應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多活動活動,疏通疏通筋骨,大概也就好了。柴倩忽然覺得自己有點餓,扔了手中的長槍,領着柴駿和沈灼一起回營帳。
夥房的人已經把晚飯送進了大帳,陣陣鮮香勾引的人食指大動,連站在門外的守衛都羨慕的忍不住往裏瞄上一眼。柴倩掀開營帳,一股腥味撲上鼻息,她還沒來得及緩一口,一股難以克制的惡心打亂了方才的饑餓感。
柴倩扶着帳門,吐得昏天黑地,原本就沒有多少食物的胃部強烈的痙攣,可惜吐出來的只有苦澀的清水。她面如菜色,連身形都不穩了起來,吓的沈灼呆立再一旁,腿都發抖了。
還是柴駿經驗豐富,趕緊上前,囑咐侍衛趕緊把軍醫請過來。
柴倩指着桌上的幾盤菜,捂着嘴道:“快……快倒掉,不行……不行……”她臉色蒼白,吐的連氣都喘不過來。柴駿上前看了眼,連忙端着兩盆魚出了帳子。
柴倩支着額頭坐在長凳上,臉上神色頹然,見胡軍醫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拎起他的衣領:“現在,馬上,打掉!”
站在門口的沈灼不由自主的又打了個哆嗦。柴駿空着手回來,拍拍柴倩的肩膀道:“仗都能打,還搞不定一個孩子,你表嫂都生第四個了。”
柴倩覺得自己就快要絕望了……搖了搖手道:“不用勸我了,就當我投錯胎了,我這輩子就應該是個男人,我受不了這份罪行了吧。”
沈灼很心疼,又覺得很詞窮,想想道:“我娘生了七個呢,你看不也還好好的?”
柴駿點頭:“對,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你現在不想生,難道一輩子都不生?”
胡軍醫捋捋山羊胡子,表情沉重道:“将軍,我不善婦科,要不然請個城裏的大夫瞧瞧,能不能開一副止吐的藥?”
柴倩不甘願的摸摸肚子,吐完又覺得餓了。她倔強的端起飯碗,撥了兩口,又無精打采了起來,索性站起來,剛要拿起一旁挂着的佩劍,被兩人聯手給按了下來。
柴駿比較有照顧孕婦的經驗,讓沈灼去廚房命人熬了一碗米湯過來,逼柴倩喝下之後,兩人才出營點了一千人馬,連夜朝賀蘭山北麓而去。
深夜的營帳最是寒涼,柴倩假裝入睡,待兩人離去,卻已從床上起身。營帳外篝火跳動,不遠處傳來沈灼的號令聲,腹中的胎兒此時似已入睡,并沒有讓柴倩有絲毫不适。柴倩推開簾子,帳外是一望無際深黑的天空,和一輪半圓的明月。
這幾日跟着軍隊急行,她已漸漸找回當時行軍打仗時的感覺,冷冽的空氣清洗着肺部,讓她越發清醒,她知道自己是屬于這個戰場的,就如趙青舒,他是屬于那奢華壯麗的宮廷。
柴倩想起她初見趙青舒時那人的樣子,白衣勝雪、豐神如玉。他坐在富貴華美的輪椅上,眉山淡掃,僅僅是那一瞬,柴倩的心裏仿佛已經住進了一只蝴蝶,混亂的飛了一整個春天。
柴倩揚起頭,清冷的月光映入她冰涼的眼眸,有一絲溫熱的液體似乎在臉頰慢慢滑落。她掀起簾子,大步踏入營帳,伸手按住眼角,緩緩蹲下。
“趙青舒,我不會再為你哭了,我發誓。”沙啞的嗓音帶着狠絕,一字一句的開口。
逸王府依舊掌燈結彩,大紅的喜字貼在牆上,昭示着十幾天前這裏的一場盛宴。然而他們連洞房花燭都沒有經歷,就已經各奔東西。趙青舒撫摸過掌心鮮紅的喜字,思念如潮湧一般蔓延,那種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沖擊着趙青舒的胸腔,他從未知道,想一個人竟真的會讓人發瘋。
趙青舒伸手推開卧室的房門,看見承影坐在那裏。微黃的燭光閃閃爍爍,照亮了俊秀少年的臉。
“承影怎麽回來之後好像心情都不好呢?”趙青舒耐心的試探。
少年白皙的臉上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開口說:“我聽紅袖說,你不要姐姐了。”
“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姐姐嗎?還像以前一樣,我們兩個人不好嗎?”趙青舒聽他提起柴倩,仿佛被觸及心口的柔軟之處,連話語都越發溫柔了起來。
少年欲言又止,最後低下頭,撅嘴道:“你喜歡姐姐,我就喜歡姐姐。”
“可是……如果我現在不喜歡了呢?”趙青舒挑眉看着他的反應。
“不可以不喜歡,紅袖說,男人不可以始亂終棄,主人,我去把姐姐找回來好不好?”
趙青舒垂下眸子,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溫潤,拍了拍承影的肩頭道:“好,你去幫我把她找回來。”
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随即大力的點頭道:“好,承影現在就去。”
趙青舒繼續道:“如果她不肯回來,你要形影不離的保護她,就像之前保護青池哥哥一樣,能做的到嗎?”
承影略帶稚氣的眼神透出堅定,點頭道:“主人,我可以!”
安排好承影的事情,趙青舒又投入到殿試的安排中,因為射月使臣來訪,禮部抽不出人手,原定三月初一的殿試整整推遲了一個多月,這對很多貧寒人家進京趕考的舉人,已是很大的挑戰。
四月初一,由趙明辰親自主持,傅太傅、呂相爺為主審,趙青舒親自帶隊閱卷,期間還拉着趙青池一起趕一個通宵,終于要在第二日的下午欽點狀元郎了。可惜三甲皆文采相當、策論精妙、趙明辰一時沒有主意,索性趙青舒偷偷瞄了一眼試卷上的名字,動了動嘴角,陸天麟就成了狀元郎。
趙青舒勞累了一整晚,回家泡了一個熱水澡,浸泡着中藥的浴湯最是安神養心,趙青舒阖上眸子,看見柴倩正在向他招手。
她穿着一襲紅衣,駕馬而來,臉上自信陽光的笑意像一團火焰,朝自己的方向燃燒而來。趙青舒急忙張開手去迎接她,卻發現邊上有人比自己跑的更快,他一瘸一拐的上前,而那九尺高英武的漢子卻已經牽住了柴倩的白馬。
柴倩坐在馬上,又擔心又焦急,她扯着嗓子大喊:“趙青舒……你快一點!你再跑快一點!”
趙青舒猛然驚醒,正要起身,足下一滑跌坐在浴桶之中,伸手摸了摸額頭,已是一頭冷汗,桶裏的浴湯都早已冰涼。
外面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侍奉的丫頭略略敲了一下門,壓低了聲音道:“回逸王殿下,花嬷嬷的兒子來報,說花嬷嬷快要不行了,一直喊着殿下您的名字呢!”
那是京城裏小戶人家的院落,普普通通的一個四合院,住着一家老小的人。花嬷嬷生養了兩個孩子之後,就進宮做了奶娘,全家人靠着她微薄的收入,在帝都經營着小生意。
趙青舒小時候,有一次正月十五出來看花燈的時候,曾經到過這裏。他看着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子喊花嬷嬷娘,然而花嬷嬷卻始終只能把自己抱在懷裏,沒辦法去抱一下自己的親兒子們。
輪椅推過門檻,進到室內,牆下的炕上躺着剛過五旬的花嬷嬷,她還不算太老,可已經是滿頭白發了。
床上人似乎聽見了響動,沒有生機的臉上忽然多了一些光彩。她艱難的扭過頭,看着趙青舒,幹澀的伸出厚重的棉被,想要緊緊抓住什麽。
“殿下……殿下啊!”
然後趙青舒的手卻始終攏在袖中,指甲将掌心戳的生疼,他想用盡量平靜的表情去看她,可不知道為何,雙眼卻如此的模糊。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趙青舒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澀笑道:“其實你現在說不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花嬷嬷大喊了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趙青舒的袖子,開口道:“殿下,柴将軍的哥哥是奴婢害死的……奴婢,奴婢和貴妃娘娘在宮裏商讨殿下墜馬一事,被柴将軍聽見了,奴婢她怕……”
“好了!夠了!”趙青舒一把甩開花嬷嬷的手道:“你們害我也就算了,連她一個無辜的孩童你們也不放過!一想到她這十幾年的痛苦、自責、艱難都是因為我!我恨不得把你們所有人都碎屍萬段!”
花嬷嬷的手緩緩的垂落,梗着脖子吸了幾口氣,咬着牙關道:“害……害你墜馬的是貴妃娘娘,可是……害得你站不起來,一輩子殘廢的人,是……是……是恭孝皇……”
話沒有說完,但她永遠也說不完了,因為她已經咽氣。趙青舒奮力的從輪椅上站起來,搖着她的身體道:“你別死,你給我醒來,你把話說清楚!”
花嬷嬷僵硬的身子漸漸冷卻,再沒有半點溫度,她渾濁的眼睛最終阖上,看上去死的還很安詳。趙青舒頹然倒在地上,他這一生,曾幾何時,這樣的失态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