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掩上門,謝思因轉身的時候就看到舒文麗頹然坐在沙發上,一個勁的嘆氣。

家裏像是遭遇了搶劫,謝思因小心避過地上一個酒瓶子,但小小的動靜還是被舒文麗聽到了,她脖子動了動,頭卻沒有擡起來,幽幽地說:“我很想給他留點面子,可他卻這麽逼我。”

謝思因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坐下。

“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舒文麗問她。

謝思因想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忍不住去抓她的手,卻發現那雙手冰涼的讓人心疼。謝思因就這麽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舒文麗卻苦笑,“別這樣看着我。早就應該結束了,我沒什麽好傷心的。”

她說完,站起來要去收拾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謝思因忙站起來,從她手裏搶過東西,說道:“你身體還沒恢複完全,我來吧。”

舒文麗也沒跟她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忙這忙那的。

謝思因花了将近一個小時才勉強把東西收拾好,家裏暖氣前些天才剛修好,裏面溫度太足,又加上幹活的原因,她出了一頭的汗,額頭和兩鬓的頭發都被汗濕了。她站起來捶了捶背,就見眼前多了杯熱水。

舒文麗見她接過了杯子,等她喝了一口,她才平靜地說:“我明天就要走了。”

“怎麽了?”

謝思因倒沒料到她會突然說起這個,愣了愣,才皺眉說道,“不行,你身體還沒好全。”

舒文麗卻無所謂地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的很,我是執意要走,公司那邊我已經請過假了,你也別勸了。”

謝思因看了看她的眼,小心問道:“是因為莫磊?”

舒文麗表情微變,從她手裏拿過空杯子,低頭說道:“也不全是。主要是為了我自己,這段時間我覺得很累,想出去走一走,看看風景,換個心情說不定會好一點。”

她又苦笑一聲:“再說了,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麻煩你,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跟我你還客氣啊。”

謝思因有些怏怏的。舒文麗單手拍了拍她肩膀,扯了個清淡的笑容,說道:“好了,我不跟你客氣,所以你也能不要跟我太過客氣了。我有分寸的,你不用太為我擔心。”

謝思因看着她,問道:“你決定了?”

“嗯。”

……

舒文麗一直不提那天莫磊闖進去胡鬧的事情,謝思因也不敢問,那件事就像是一個迷,只有當事人才清楚前因後果。

第二天一大早,謝思因将舒文麗送到火車站,兩人站在冷風中,衣衫瑟瑟發抖,謝思因握了握她的手,萬分不舍地說:“太冷了,還是別走了吧。”

舒文麗瞪了她一眼,說道:“火車就要開了,說什麽呢。”她将她的手一點點掰開,緊了緊圍巾,看着人來人往的車站,又說,“很久沒做過火車了,從南到北可以看到沿途不同的風景,感覺應該不錯。你說呢?”

她滿懷期待的看着她。謝思因勉力一笑,“你開心就好。”

“好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我要上車了。”

“我看着你走了,我再走。”

“要不要這麽煽情啊?”舒文麗笑道,笑着笑着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此時廣播響了起來,兩人對視了幾秒鐘,舒文麗突然上前來,将謝思因緊緊抱住。

謝思因下意識地将她反抱住,她覺得千言萬語都不及這個擁抱來得實際。

舒文麗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謝思因突然有點想哭。

舒文麗突然将她猛地放開,她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卻見謝思因鼻子通紅,眼眶也漸漸有些濕潤。她低低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說:“阿因,你聽我說。”

“你說,我聽着。”

“還記不記得我說過你有時候挺沒原則的?”

謝思因點點頭。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表現出沒有原則了。

“有些事情我不是很了解,可能沒有發言權,但是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話,我希望你能聽進去。關于你和丁亦宇……”

她故意停頓,果然看到謝思因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卻不管不顧,繼續說道:“雖然你一直強調自己對他沒有任何感情,雖然你也說過你倆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可是阿因,有些事情當斷則斷。你不夠幹脆,不夠狠心,到頭來吃虧的只有你自己。”

謝思因不是沒想過,她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她跟他幾次提及離婚,結果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又擋了回來。難道真的如同舒文麗所說,她不敢幹脆,她還不夠狠?可是跟他比狠,她會是對手嗎?

顯然不可能。

謝思因恍恍惚惚間,突然覺得手掌心一陣刺痛。她“嘶”的一聲,回過神來,就見舒文麗咬牙切齒地對她說:“我說的話你到底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雖然我也曾經稱贊過丁亦宇,可是作為過來人,我以一個失敗者的經歷告訴你,對待這種男人,你要小心點。”她看定她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太單純,你跟他不合适。”

謝思因聽了進去,又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她點點頭表示贊同。然後看着對方的眼,像是給了她保障。

“但願我沒有說錯。”這是舒文麗走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謝思因獨自開着車回來,一路上都在想着舒文麗說的這些話。

難道在對待丁亦宇上,她真的這麽沒有原則嗎?

她将思緒放遠,想到的是他們領證的那一天,從那一天開始,他們開始成為已經是合法夫妻。可是他們這一對夫妻從未公示于人,因為在她看來這是一場見不得人的婚姻。

她口口聲聲說着恨他,對他、對丁家無不充滿了怨恨。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發現對他、對丁家的那些恨正在一點點的淡化。可是卻又找不出可以值得原諒的理由。

丁亦宇對她好麽?

她不知道。

至少她沒感覺到。

他倆就像當初結婚前約定好的那樣,各自生活着,偶爾照面,還是會吵吵鬧鬧。就像永遠磨合不了的一對冤家。

說原則,謝思因覺得有些抽象了。她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她容易心軟,尤其是當丁亦宇稍微對她表現出一點點的妥協或者讨好,她會覺得承受不起,進而心虛,進而有些失去自我。她還發現很多時候她居然會對他心存愧疚,會因為他某個眼神而失神……

她反反複複想了很久,最後她問自己:是不是犯賤?

不敢幹脆,不夠心狠,又沒有原則的謝思因,當遇上時而認真時而邪氣的丁亦宇時,她根本無從應對。

謝思因在思緒還是一團亂麻的時候打通了丁亦宇的電話,她還在開車,用的是藍牙耳機。他接電話的速度比她意想中要快。

“謝思因?”

當聽到他嘶啞的聲音叫着她的名字時,謝思因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定了定神,問道:“你現在方不方便,我想過去找你。”

丁亦宇頓了一下,“有事?”

“有事,等我過去了再說。”

丁亦宇卻說:“不方便。”

“不方便?”他騙誰呢。

“我現在在醫院。”他說。

謝思因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病情又加重了?”

“這話我怎麽這麽不愛聽呢?”丁亦宇皺眉,極不情願地憋出幾個字,“小天受了重傷,我過來看他。”

謝思因腦子裏快速回憶小天是誰,然後她驚呼:“夏天倫受傷了?”

丁亦宇沉悶的應了一聲。

怎麽會?明明昨天見面的時候他還好好的,他還從隔壁房間徒手爬到她家幫忙制住了莫磊。謝思因腦海裏回顧這些,一時沒聽到丁亦宇已經喊了她好幾聲。她恍然收回心神,“什麽?”

“我們現在在市醫院,你最好也過來一趟,我有話問你。”

“……”

謝思因飛速趕到市醫院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順着指示到了住院部,她一眼就看到了丁亦宇的身影。

大冷的天,他就站在走廊外面,身上似乎穿的很單薄,他背挺得很直,站在冷風中一口一口的抽煙,偶爾壓抑不住咳嗽幾聲。

謝思因還沒走近,他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緩緩側身,就看到了她。

他将香煙掐滅,等她走近了,眼神在她身上有意無意地掃了一圈,說:“跟我來。”

謝思因被他過于肅然的表情弄得有些緊張起來,她呼出一口氣,跟在他身後。

丁亦宇推開了一間病房,等謝思因走進來之後,他又順手将門帶上。謝思因總算覺得暖和了些,剛進來,她就被病房裏白森森的床褥吸引了所有目光,她的視線定格在病房中間那張病床上,那上面平躺着的人可不正是夏天倫?

她低呼一聲。

這時她才注意到房間裏還有另外的人,病床邊坐着一個中年婦女,神色憔悴,與她對視。

“這是小天的媽媽,陳阿姨。”

她聽到丁亦宇介紹說。謝思因只能沖她點了點頭。

感覺到身體被人推了一下,她回頭,看到的是丁亦宇面無表情的臉,他卻不是在看她,他說:“阿姨麻煩您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要跟小天說。”

“這……”陳阿姨遲疑着,去看病床上的人。

夏天倫一張臉蒼白,沖她小頻率地點了點頭。

當陳阿姨走後,丁亦宇徑直走到病床邊,見謝思因沒有動作,他擡眼,面無表情看着她說:“靠過來一些,他現在說話很費勁。”

謝思因愣怔地忙靠過來。剛靠近就被丁亦宇按坐在之前陳阿姨做過的椅子上,她擡眼,正對上他黑沉沉的眼睛。

“小天,她來了,有什麽話你可以問她。”

謝思因忙看向病床上的人,剛巧就與夏天倫四目相對,看着這張毫無血色的臉,她實在無法接受。

“你怎麽……”

“昨天從你家出來之後,他就被人捅了一刀。”她聽到丁亦宇冷冰冰的說。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夏天倫,“怎麽會這樣?”

夏天倫緩緩地張開嘴,似乎說話都很艱難,他一字一頓地輕聲說:“是、莫、磊。”

“莫磊?怎麽會是他?”謝思因又是一怔。

卻見夏天倫緩緩搖頭,他似乎很痛苦,說完這幾個字就已經承受不住,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丁亦宇見狀,拍了拍她肩膀,說道:“好了,你跟我出來。”

謝思因又跟着他出來,剛出到病房外面,她就忍不住說道:“那天他明明還好好的。”

沒料到丁亦宇會突然停下來,他轉身,眼睛帶着些狠勁似的,一瞬不瞬看着她,問道:“莫磊是誰?”

“是麗麗的男朋友,哦不對,是前男友。”

“有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我有他電話號碼。”謝思因忙翻出手機,找了半天卻找不到,猛然想起上一次似乎是舒文麗把他拉黑了,她又忙從黑名單裏找到他的手機號碼,她将手機遞給丁亦宇。

丁亦宇默不作聲将手機號碼存到自己手機上,東西還給她的時候,謝思因下意識地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丁亦宇卻是冷哼一聲,“還能怎麽辦?他桶了小天一刀,我要讓他十倍償還。”

謝思因被他帶着殺氣的眼神吓到,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卻倏地看向她,又說:“你那個朋友呢?”

“哪一個?”

“姓舒的。”

謝思因可真不喜歡他這說話的調調,不甘不願地說道:“旅游去了。”

“知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知道。”

“不知道?”丁亦宇眼神一暗。

謝思因可真沒騙他,的确是她送舒文麗上的火車,但舒文了也說了自己行蹤不定,說不定看到好的地方就中途下車了也說不定。

她将這些據實告訴丁亦宇,他卻好一頓沉默,又摸出了一根煙,叼在嘴上還沒點燃,他就狠聲說:“不管她要去哪裏,明天就讓她回來。”

“你怎麽可以這麽霸道!”

丁亦宇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真心挺吓人的,謝思因連忙閉緊了嘴。

他說:“凡是得罪過我的人,日子別想好過。”

謝思因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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