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2

這幾天特別冷,風雪也大,魏徵大人染上了風寒,太子便讓人差個信息,讓他休養幾日。

李承乾坐在走廊上的桅杆處,一旁擺着下人剛加上炭的雪爐,炭被火熱得啪滋作響,他看着雪片片堆積,成了一堆白山丘,嘴裏吐着白煙,搓着雙手。

他昨晚并未敲門,而是在褚風門前站了許久,站得腿都凍了,手舉起又放下,敲了門見了面又能如何,難道就問聲:「先生你床榻上的右邊也為誰而留嗎?」整晚心緒反覆,不得成眠。

轉身正巧遇上褚風,與褚風四目相交,随即褚風低頭作揖,轉身便想離去。

「見了本王就逃,先生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不知為何要叫住他。

褚風轉身依舊低頭:「老夫有自知之明。」聲音多了分沙啞低沉。

「自知之明?」不知為何,李承乾心裏一把火。

褚風不打算理會,作揖又打算離去。

「先生為何來太子府?」他一直想知道。

轉身看着李承乾,與他對視:「救你。」

「救我?哈…難道是救我逃離這太子府! 」李承乾說得大聲。

褚風靜了一會兒,眼神無波,看着李承乾:「太子殿下,你已不是孩子,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自有分寸。」

李承乾不語,他知道,他像孩子一般鬧脾氣了,懊惱自己的沖動與孩子氣,先生說的對,太子府上布滿眼線,他是大意了。

走到李承乾身側,褚風靠着桅杆,今天的他臉色有些慘白,用着沒有血色的唇緩緩地說:「老夫,決不會害你,不管太子認為是何人的棋子,請太子相信,老夫決不會害太子。」他吐着白煙,轉身扶着廊柱穩着身子。

此時,李承乾笑着自己如孩子般好哄騙,聽褚風說的堅定,兩三句話便讓他心安了,這些日子的惱怒像笑話一般。

欲想說些什麽,卻見了褚風發顫,欲伸手摸上他的額,褚風一驚,退了一步,踩着自己的鬥篷,向後頃身,李承乾單手一抓,抓着他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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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察覺的褚風的不對勁。

褚風看着自己袖子口,手背上露出浮上的麒麟紋,趕緊拉上衣袖,抽回自己的手:「不礙事,恕老夫先告退了。」

李承乾看着自己的手,有些疑惑,褚風的手臂很細,可絕非病弱,他的手臂肌肉結實,像個練家子,且…

不像老者。

他想起了李恪所說的褚風,那個年輕又背着女娃的褚風。

褚風拖着身子往自己的廂房前進,他身子痛得很,每一處筋骨都如被針刺酸軟疼痛,他倒在床榻上,手發顫地拉起鬥篷蓋住身子,調整氣息,絕不能在此時前功盡棄。

昨日他便見了李承乾在門外站了整晚,全身疼痛的他逼自己不去在意,定下心神調息,可門外的人影站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離開,褚風想不透李承乾為何在他房門前猶豫不決,也無法思考究竟為何,一早才忍着疼痛,在走廊上尋着他。

背骨一陣刺痛,他額上逐漸冒出冷汗,咬緊下唇,這将息功便是如此,練成了便可将內功收放自如,只是必須忍受這般刺骨的疼痛。他想着那李世民是何等精明,倘若不對自己做絕,一見面便讓他發現自己的武功,以李世民那種多疑的個性,不過五日的相處便能猜着他的身分。

聽見門開啓的聲音,微微張眼,是李承乾,褚風真的無力與他周旋,眼一閉,便暈了過去

————

「九風,九風。」李世民騎着馬喊着。

「二哥。」有些臉紅,剛剛他想着昨日長孫皇後對他說的話。

「沒事,九風,你可曾想過當官?」李世民看着前方。

「沒有。」回的乾脆。

「哈哈哈哈…九風,你可是跟着二哥打片天下,就不想當一方大侯?」轉頭笑着,李世民眼裏是欣喜的。

九風笑了笑:「二哥,九風還是自在點,當個山中小猴就好。」在大夥眼裏,他才不過十六七,也懶得解釋,當小孩也是有好處。

「哈哈哈哈哈…你這孩子,也好,九風,那二哥就答應你一件事,

只要你說得出口,二哥都應着。」李世民本就是南征北讨的大将,說起話來豪氣幹雲。

九風彎起嘴角:「二哥,這可是你說的,現在九風還未想到,待九風想到了,便同你說。」

李世民笑得開懷,打起馬鞭,享受奔馬的快意。

九風随後跟上。

我要的不多,只要承乾平安…

————

一道黑影騎着快馬,奔馳在樹林之中,李恪一日騎了百裏,到了汴州才緩下馬步,穿梭在市集之中,他一身淡藍色段袍,配上狼毛圍領的黑鬥篷,看起來氣質溫儒帶些霸氣,他本就長的俊俏,引得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跳下馬匹,李恪牽着馬跟腳店要了杯茶水,順道問個路。

「大叔,請問褚莊在哪?」

「公子要去褚莊啊?就在北城門哪兒,這條大街直走十裏路,在哪兒随便抓個人問,便有人為您指路。」大叔很是熱心。

點點頭,付了銀兩,上馬便往北城門走去。

那大叔說的沒錯,真的随便問一人,便可到褚莊,看着眼前白牆黑瓦的褚莊,李恪恭敬地向看門作揖,那看門的好似認得他,也恭敬的回禮。

「王爺,主事已在裏頭恭候多時。」搖了搖門邊的系鈴,只聽見門內一陣聲響,看門人又說:「王爺請進。」

李恪一愣,這褚莊的主事知曉他要來。

踏入褚莊,眼前一片雪白,庭院中的梅樹挂滿白雪,院中還有一座涼亭,涼亭中有個孩子坐在桌上,喝着茶水,身旁還有三個小雪爐暖着,孩子一手拿着書讀,還不時笑出聲。

李恪眼前就一條路,他只能走向那涼亭,走近涼亭,他便笑了,真的是那女娃兒。

褚寧擡眼,笑得開心:「哥哥! 」開心的對他揮手。

「你還記得我?」當時見這娃兒不過四歲。

「那當然,我可是褚莊人。」插着腰,又俏皮的拉李恪入座。

「看你這般精明,到底幾歲了?」李恪逗着她。

「我已經十…歲了!就是個頭小了些。」轉個身,為李恪倒茶水。

李恪笑了笑,又四處張望。

「找爹啊?」她單手撐住下巴,撚起一塊小糕點,有一口沒一口地咬着:「他不在莊裏。」

李恪有些失望,喝了口茶,但随即又好像想起什麽,便問:「你爹可是去了長安?」

褚寧皺眉,她不知該說還是不該。

李恪見了她如此,又說:「你不必說,哥哥自己猜,這樣你爹也不會惱你,如何?」

猶豫着,可卻點點頭,她希望有人能幫助爹。

「我想想…」李恪就坐在褚寧跟前的椅子,又說:「你爹爹可是去了太子府?」看了褚寧一眼,還是皺眉。

「可是模樣不同…」思忖一會兒,看着長大的褚寧,一喜,便說:「他易容了! 」

褚寧一驚,摀着嘴巴,她真的什麽都沒說,可李恪猜出來了,心下忡忡不安,只覺得爹易容去救那人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急得有些眼紅,含着眼淚,微微哽咽地說:「哥哥,你可以假裝不知道嗎?」拉了拉李恪之手,眼淚滑落:「寧兒總覺得不安。」

李恪見了她落淚,有些手忙腳亂,用袖子為她擦眼淚:「都怪哥哥,你別哭了。」

「不怪哥哥,寧兒只是不安。」她尚未控制麒麟之力,只是隐隐覺得爹此次乃是逆天而為,去救不該救之人。

「倘若那真是你爹,哥哥更能助他,你可知道哥哥是誰?」摸褚寧的頭,他并不想裝作一切與他無關,若是無關,他又何必來這一趟。

「爹說哥哥是小虎子,還說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麽大了。」說完一愣,才發現自己多說了,捂着嘴,覺得不對,又捂着李恪的耳朵:「哥哥你沒聽見對不對! 」

李恪愣了好一會兒,怎麽可能沒聽見,他的小名沒幾個人知道,除了皇上、母妃、太子和…九風!

疑惑地看着褚寧:「九風哥哥?」還是問了出來。

「啊啊啊…哥哥你別問,褚寧不能說。」真的壞事了。

若真的是九風哥哥他怎會認不出來,回想褚風的模樣,确實神韻有幾分相似,現在看着褚寧無措的挂着眼淚,只能安慰她:「這是哥哥和你的秘密,哥哥只是愣着自己怎麽沒将九風哥哥認出來。」

聽着李恪的答應,心下有幾分安心,為了不再亂說,她決定閉嘴不答。

「若非九風哥哥,我和太子也不會有這般兄弟情誼。」想起往事,轉頭摸摸褚寧的頭:「哥哥不會說的,九風哥哥若真是前去相助太子,我若壞了他布的局,就不好了,是吧! 」還對褚寧眨眼。

「哥哥,真的得答應寧兒,這事誰都不能知道。」又握上李恪的手,鄭重的拜托。

忽地,她雙眼直瞪,嘴裏念着:「子類父而喜之,恪兒類我而懼之,往事血殘夢魇,去權奪位而安之。」

「褚寧?」她嘴裏所念的是什麽?這說的恪兒…可是我?

褚寧回神:「我剛剛又說了什麽是嗎?」感覺自己誤了大事。

李恪搖搖頭:「沒事,你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

「真的?」她看向李恪,又沒能控制好反倒是說了出口。

李恪直視她的眼,溫柔地笑着。

「那就好,我未能控制麒麟的力量,哥哥若真聽見什麽,就把它忘了。」有些懊惱,這些日子她可是照書練了許久。

「好。」怕也難忘,恪兒類我而懼之…唉…

盡管夜色已晚,李恪還是連夜趕回長安,他策馬奔騰,眼眶有些濕,褚寧今日一番話,倒是真的點醒他,父皇确實如此待他,總是時而關懷,時而卻是與他拉開距離,從小他便要比別人多背一卷書才能去武場,原來,原來是擔心自己的兒子向他一般,弑兄殺弟,殺了父皇的其他皇子!

他心裏傷心,手上馬鞭一甩:「駕! 」任憑冷風劃疼雙頰——

褚風的房裏成設簡單,一目了然,李承乾坐在他房內的銅鏡前,手轉着一只玉瓶,另一手的手指抹着瓶內的細粉,那細粉呈褐色,抹在手上成了古銅色的膚色,他冷笑,若非李恪曾對他敘述褚風的面貌,他絕對不會想到易容這種江湖騙術

————

「這什麽?」李承乾拿着小瓶問着九風。

「褐粉。」倒了點抹在李承乾手上。

「這…」神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手一抹就變成了褐黑色。

「這粉是江湖上流傳的易容粉,很是稀奇,上回和二哥到南蠻時見了,就買了瓶回來玩玩。」眼尾彎起,仔細地說着。

九風笑的時候,梨渦璇得可愛,李承乾還偷了個香。

「既然稀奇,那快收好,塗着我的手多浪費,我就塗着玩的。」走近水盆想洗去褐粉。

九風阻止他:「別。」拉着他的手:「這可不能用冷水擦洗,得用熱水,否則得用爐火烤熱你的手才能去除。」仔細地為他擦着手。

「九風,你長得真好看。」一手撐着下巴,盯着九風瞧。

「你知道的,是因為五行麒麟才…」臉上還是透着紅粉。

「我知道,起初我還以為你小我兩、三歲。」撥去九風鬓邊的落發。

九風沒有說話,淡淡笑着。

「九風,待我老的時候,你可別嫌棄我。」他真的有些煩惱,他四十之時,九風屆時雖已五旬,模樣頂多二十五。

九風眼尾彎着逗他:「難說。」

「不管,到時你得化老妝。」接過九風給的帕巾。

「為何是我化老妝。」有些不服氣了。

李承乾并未回應,他才不想顯得自己孩子氣。

「唉呀!還不回答! 」纏着李承乾。

背過身,拿起一本書讀着。

「難道…」九風是認真的想着。

李承乾擡眼看他,臉上微紅。

「難道你不喜歡年輕的我?」看了看自己現在十來歲的模樣,是稚氣了點,可身子骨也算結實。

看着九風這般模樣,李承乾抱過九風,嘴角彎起好看的笑容,不打算回答他

————

緩緩起身,走近站在床榻旁,他看着褚風額上發汗,雪爐烘得褚風滿臉紅燙,湊近褚風的臉一看,彎起嘴角,轉身便出了廂房。

晨的暖陽透着白光照進了褚風的房裏,他半眯着眼起身,扭動頸肩,動動身子,深呼口氣,彎起嘴角,再緩緩吐氣,稍稍擡掌按上被褥,被褥像被一陣風吹過,唰的一聲,表面如被熱鐵秤燙過一般,褚風滿意地笑了笑,動了動耳朵,聽力也恢複了,他深吸口氣,将內功收起。

随意地将袖子擦是自己的額,才發現袖口一片紅褐色,心下一凜,走進銅鏡一照,易容妝已去了一半,仔細回想昨日,他記得李承乾近來房裏過,之後便沒了印象,心裏有些慌亂。

門外下人敲門:「先生,太子殿下讓老奴問問,您身子好些了嗎?需要些什麽,同老奴說一聲就好。」未開門,就站在門外。

「麻煩替老夫打盆熱水。」聽着下人應答退下。

褚風逼自己靜下心神,想着李承乾的性子,倘若真看出什麽端倪,定會前來纏住自己,看着銅鏡上臉上半白的妝容,他沒個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奴退下後,快步走至太子書房,作揖對李承乾說了幾句:「如太子所言,先生只要了一盆熱水。」

彎起嘴角:「去忙吧。」

「是。」老奴緩步退身。

只見太子拾起書卷,細細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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