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12-1

萬軍之勢,氣勢騰淩,吳王李恪領軍千裏,不過十日已趕至玉門關,與皇上交替,接下平定吐魯番大任。

帳幕之中,李世民拍着李恪肩膀,看着這孩兒,一臉欣慰。

「我們恪兒,終於可以擔起這番大任。」接過李全遞上的毛領大衣,并未披上。

「父皇…」李恪動容。

「你這孩子就是這般心善溫和,和你娘一般,一點小事都能感動落淚。」又拍了拍李恪肩臂。

李恪低頭,笑着。

褚風此時進帳,臉上仍是白如紙。

「先生可是病了?」李恪欲上前扶上褚風,可見父皇已上前,便停下腳步。

「好多了。」手上暖石又轉了一圈。

李世民将手上大衣為他披上,便說:「朕得拎這家夥回宮療養,待你下回進宮,朕必能還你個康健的先生。」

「真病着了?」為何宮內全無消息。

「不礙事。」欲接過李世民手上系繩。

「恪兒,這玉門關鎮守恐會拖上一年,切勿心急,緩攻逼退,待你回城,朕自會應了你所求。」依舊拉着細繩,為褚風打上領結。

李恪只覺父皇對褚風的态度有異,卻在聽了皇上暗允他上回所求,被轉移心緒,趕緊作揖答謝。

「吳王,先生等着喝你喜酒。」褚風笑着,梨渦旋起。

李恪一愣,臉上微紅道:「先生還真的什麽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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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見褚風笑得開心,背過手,走出帳外,心裏有幾分舒暢,口吐白煙,彎起嘴角,露出笑意。

對於李恪,他始終委屈這孩兒,褚風這一聲道賀,便讓他多了份自信,這事,他是做對了。

***

九風拉上馬繩,旋身下馬,走近李世民,随地一坐。

這山頭是他倆打下長安城前,常聚之地。

「你來了。」李世民仍躺在地上,不像個尊貴的皇帝。

「二哥。」他眼裏擔憂。

「他,太像我了。」睜眼看着藍天,他已許久不曾如此自由。

九風輕輕嗯了一聲,他懂得李世民的顧慮。

「他是我與若兒的孩兒,九風知道的,你二哥戀着若兒許多年了。」他輕笑,也不知為何與九風說起這事。

九風還是嗯了一聲。

「對恪兒有太多期待,卻也怕着,每每見他堅持,心裏又是一陣心慌。」他害怕這般堅忍,會像他一樣,殺了自家兄弟。

「二哥。」九風頓了頓又說:「大哥和五哥是九風的錯。」

李世民起身靠上他,看着山下的長安城:「你啊…真像他們說的,太過偏袒二哥了。」

九風彎起嘴角:「二哥,你說呢?」

「你這小子! 」勾起手揉着九風的頭。

***

千裏長涉,褚風體虛易乏,未到涼州便已睡下,李世民攬過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他見褚風小臉依舊青白,微露不舍,伸手摸上他的臉,指尖劃過他的唇。

猶豫一會兒,他微側頭将唇印上,舔上他的唇,分離於一寸之間,他伸手撫上他的臉,再次吻上。

馬車龍紋帳簾掀起,李全見了車內情景,馬上又将簾拉下,轉身就擔心其他人瞅見。

「李全,撤退下人。」聲音極低,就怕擾醒褚風。

「是。」李全讓下人們與将士退下,才走回馬車邊回應。

李世民抱起褚風,鬥衣一蓋,走進涼州皇府別院。

看着皇上背影,李全心下更慌,皇上這番撤退下人便是為了保住褚風名譽,不讓人說嘴。

可就兄弟之情,皇上大可喊醒褚風,讓先生自行下車,而非這番暧昧親昵之舉。

碎步跟上,為皇上開門,見皇上走進房,便帶上房門。

轉身只見皇上為褚風掖被,便坐在床榻上,拉上鼻梁,雙手交握,将額靠在緊握的雙手上。

一臉苦思。

「皇上…」聲音顫着。

「朕知道,你別多說。」看了眼熟睡的褚風,嘆氣。

他心裏清楚,身為帝王,這種不定的情感,必須去除。

讓李全拿上幾本書,擺上筆墨,他便在房裏桌前坐下,欲定神寫字,卻不時看向床榻上的褚風,無法專心。

最後便背過身子,看向窗外。

今日涼州甚寒,地上滿是冰霜,李世民将窗半啓,凍得嘴吐白煙,鼻上有些紅凍,他依舊站在窗邊,似乎覺得如此能讓自己冷靜些。

耳邊傳來腳步聲,李世民收斂思緒。

「二哥未着鬥衣,可是想和褚風一塊兒喝藥?」笑着緩步走近。

「睡得可沉了你。」他接過褚風給的鬥衣。

「是睡得挺沉,現下有些餓了。」身上仍披着李世民給的狼毛大衣,有些過大,穿着看起來惹人憐。

李世民看着心動,杵着不語。

「怎麽?二哥想穿我這件嗎?」他解開領結欲還給李世民。

「你穿着罷! 」李世民笑了笑:「免得又病着。」

「謝二哥。」他走近桌前看着李世民寫的帝範,細細讀着。

「先生可是要指教一、二?」拿起一張靠在桌上,也讀了起來。

「不,只是,開心。」眼裏盡是感動。

「就說你這心系着天下,比我這皇帝系得更緊。」笑着褚風。

「二哥,褚風雖知天機流年,可卻沒想到能遇上這般百代聖主,也未想過真能見着路不拾遺,百姓富饒之景,能助二哥開拓盛世,褚風與有榮焉。」他嘴角又旋起好看梨渦。

「這一路走來,甚是不易。」李世民感嘆。

褚風看了看李世民,猶豫會兒,便開口問:「二哥,那縧火劍…」

李全進門,作揖:「皇上,晚膳備好了。」

「你說什麽?」李世民沒聽清。

「沒事。」笑了笑,又說:「餓了,草民可能與皇上一塊用膳?」

李世民大笑,攬上他:「走罷! 」

看着褚風臉頰上因為睡足而染上的淡淡紅粉,李世民別過眼。

外頭飄着細雨,淋不濕,卻讓人覺得冰冷,屋內放上了好幾個雪爐,幾盞光燭,照亮一室,待着也有幾分暖意。

兩人吃着晚膳,說着連日風雪,造成糧食不足,此下邊塞又遇戰事,論着百姓該如何應付徵稅。

「…這事我已讓房玄齡算着,你也知道玄齡就是愛計較,什麽事都得算得清,這下有得他算。」李世民早想過這冬日雪災。

「我好似已見到房大人拿秤陀的模樣。」褚風淡笑。

「谷倉之事也讓戶部逐一開倉,可紀王仍只聽他母妃的命令,此次回城,又不知這厮還能出什麽纰漏。」李世民又喝了口酒。

褚風為他夾上幾口菜:「韋家勢力坐大并非一日而成,二哥現下所煩,只是怕鏟除太急造成叛變,齊王之事再次重演。」

李世民轉着酒斛,不語。

「可紀王懦弱,無法讓大臣信服,最後便是韋應超起兵叛變殺了宮中威脅於他之人,踩着皇族鮮血自稱為王。」他說出李世民所憂。

李世民又斟了杯酒,卻被褚風按下。

「二哥,吃點東西。」酒壺已見底,可卻不見盤中菜減。

「修身齊家治天下…」李世民放下酒斛,莫名失落。

「二哥…」褚風盯着他,他了解李世民的苦。

「你說…二哥這打下的天下,可卻連自己生的孩兒都得防,二哥這天下打得可值嗎?」他苦笑。

褚風不忍,眉頭微蹙。

「我為這天下,除去自家兄弟,最後父王也離我而去,接着連身邊嫔妃也處心算計,齊王叛變之後,接下來還有誰!還有誰!」他将酒斛摔出,灑了一地白酒。

「二哥…」眼眶轉淚,哽咽:「我能幫你什麽…」

褚風無聲落淚,他伴了他多年,二哥的苦他何嘗不懂。

算盡天機流年,二哥注定背上弑兄殺弟的惡名,所以,他為他殺了元吉,埋葬李建成。

齊王流放、紀王因韋氏賜毒、承乾殒落、而後楊妃病死、才人武氏與晉王…,只因他是李世民,是那個為了建造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大唐盛世的李世民,這些苦,都得由他一人承擔。

褚風淚落雙頰,紅唇微顫,他抓上李世民衣袖,哽咽,又說了一次。

「二哥…褚風能幫你什麽…」

李世民顫手,拇指擦去他的淚,心下一動,抱上褚風。

***

那一刀,讓李世民第一次感到害怕。

便是九風為他擋下的那一刀,便是差點要了九風的命的那一刀。

他只覺心裏空了一塊,彷佛這世上少了一個他。

這日下朝,他疾步走向九風廂房,木窗微啓,他聽見承乾與九風談話,便停下腳步。

「你…為何總是拚盡全力護着父皇…」語氣悲傷。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李世民看了一眼九風,只見他眼裏有說不完的思緒,彷佛知道許多事卻無法說出口。

「可這次你…」他不能諒解。

「二哥,看似擁有天下,可事實上并非如此。」他嘆息。

承乾不語,就是靜靜看着褚風。

「乾兒…我能做的…只有護着二哥…」九風落淚。

「你…你別哭,我又沒怪你。」遞上帕巾。

「可我怪着自己。」九風低頭。

「你怪自己做什! 」

「乾兒…為了天下,二哥失去太多了,只因為這天下需要他,他便得撐着,便得不自由,可這些,我卻幫不了他。」

承乾背影頓了頓,無語。

過了一刻,承乾走出房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後,才離去。

李世民進房,見着睡着的九風,坐在一旁,他伸手摸上九風的臉,指頭劃過他的唇,猛然收手。

他為之一震,手指發燙,起身欲離去,卻舉步不前。

九風,可是他的兄弟。

那晚他翻了楊若兒的牌子,本以為自己能盡興,享受魚水交歡,可腦裏總是出現九風身影,劃過他紅唇的指頭也微微發燙。

他心浮氣躁,弄疼了楊若兒,見她委屈,攬上她輕聲細哄,而後便是一夜無眠。

他,不該有弱點。

看着床頂,總覺心傷,拉上鼻梁,沉沉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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