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17-4

一道暗影跳過飛檐,劃過天際,無聲也無塵,黑影壓身貼上屋棱,貼耳於黑檐之上,動耳側聽。

屋內偶有水聲,水落聲不大,聽起來像是擰帕巾滴水聲,滴滴答答,擰怕巾的人偶有細語,偶有輕笑聲,卻始終是自言自語,未聞應答。

「扶桑剛剛來消息了。」

擰水聲又起,說話的人,聲嗓溫和,可手勁并非一般。

唰的一聲似有掌風,腳步聲再起,每一步都踏得劄實,那地土上感覺像被烙了印一般的深沉。

樂笑泉不敢大意,摒氣低下呼息,滑過飛檐,翻身隐身於檐下梁上,戳破天窗上糊紙,定睛一瞅。

那人該是杜構,腳步無塵揚,卻能步步踩出沉澱的腳印子,見他走向床榻邊,大掌揮過被褥,被褥如燙熨過一般平整,似乎容不得一絲皺褶,這番功夫,若非有十載以上的內力,絕對無法成就。

「他們往汴州追去,遇上了褚寧,記得…你都喊她寧兒,對罷?」

樂笑泉定睛,見着床踏上人微動,再次弄皺了被褥。

「這被子又皺了,你別動了,睡一會兒?」杜構再次刷平被褥。

他大掌畫過床上人的臉,輕聲哄着。

床榻上的人像是花上大半的力氣別過臉,臉色清白。

「那褚寧果真礙事。」杜構說得平淡,拿起熱茶啜了一口。

褚風一頓。

「在下已回了扶桑人,順道一塊除去她,不過,你也知道,褚寧自小學得快,又學得精,這一連追趕,又被她逃過了幾次。」杜構輕笑,還帶了點驕傲又說了幾句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話,一臉與有榮焉的神情。

他順了順褚風青絲,眼裏有幾分回憶往事的溫情。

Advertisement

「她也同你一般,看透天機?」

樂笑泉看着無法動彈的褚風,又看了看四周的小徑,讓他背着褚風逃,似乎逃不過眼前這喪心病狂之人。

「看你的樣子,是了。」杜構撩起一縷青絲:「她可真聰明,引了扶桑人南下,可也得有命到洛州,是不?」

樂笑泉一陣惡寒,這杜構每句話都說得無情冷血,語調卻如雅士書生般輕柔,人命在他眼裏,如蝼蟻般脆弱渺小,死不足惜。

「尚有一事…說完便讓你歇息,你忍忍?」杜構為褚風掖被,看着他,嘴角微微彎起。

「這皇上欽命晉王追讨太子,賜丹頂紅烈毒,讓太子自盡,演場假戲伺機放了太子,這…在下本也料着了。」看着褚風,手指撫上他的臉:「才想着引扶桑人,逼太子上汴洲,順道殺了褚寧,而晉王趕至時,賜毒之際,扶桑…啊…說太多了。」

褚風冷眼,瞪着他。

杜構再次輕笑。

「這幾日與你相處,在下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他緩緩起身,瞄了褚風一眼。

杜構靜默了一會兒,推開木窗,發出咿呀一聲,仰首觀星,一臉自在。

「在下真覺得你現在這模樣,可憐,又無助,便也讓人差信告訴家父,想必,這兩日也能傳進皇上耳裏。」背對着褚風,卻揚起嘴角,滿意地聽見褚風撐起身子摔落床榻的聲音。

樂笑泉聽聞後雖是一驚,卻掩住鼻息,隐身,沿着天窗屋梁,進了屋裏。

這杜構,是想讓皇上前來救九公子?

「在下就是多說了幾句,途遇先生,其受毒害,命在旦夕,你說,你的二哥,可會來這洛州?」杜構說得緩慢,故意将字句說得分明。

「你!」褚風倒在地上,發顫的手緊攥着被褥。

杜構緩緩轉身,見了他倒地,再次笑了出聲。

「瞧你,為你的二哥心急了?」走近褚風,單膝跪地,蹲在他的身側。

「放心。他可是皇上,在下還知道分寸。」轉個身,他随意地坐在一旁:「讓皇上來有兩個原因。」

他拉上被褥,蓋上褚風,還說了幾聲讓他別着涼的話。

「一便是在下想知道,皇上和你,到底有什麽關系,不過看你的神情…」杜構笑了笑:「哎呀,在下都為承乾不值了,看來還真有什麽。」

眼裏滑過一絲不悅,臉上卻是笑得張狂。

「二…你也知道,這承乾和褚寧兩人,四掌四腿根本就是天下無敵,打得扶桑人節節敗退,在下就想瞅瞅,我們大唐天子親手…」

褚風單袖揮起,袖緣打再杜構下颚,啪得一聲,身子再次倒地。

「親手弑子,還我大唐天下安寧之耀舉。」杜構偏着臉,張嘴緩緩說完,不惱不怒,還誇着褚風有力氣了。

樂笑泉在梁頂抿唇,皺眉。

他沒把握打贏這杜構,若此人仍繼續待在廂房裏,他是不可能将九公子救出。

低伏於梁上,未過夜半,扶桑人再次差人傳信息,杜構這才出了廂房,樂笑泉随即翻身,自天窗入屋。

一過屋梁,手便摸上一件冰涼的衣裳。

這…羽絲!

樂笑泉看了褚風一眼,只見褚風閉目,手指微擡拉拉自己的衣領。

九公子早已知曉會有人來救他,才将這羽絲給了在下?

又瞄了眼褚風。

「穿上。」只有唇形。

樂笑泉套上羽絲,皺眉思忖這羽絲定是九公子丢上的,羽絲輕薄如絲,要丢上着三尺高的木梁上,也需要幾分功力,可九公子看起來虛軟無力,難道是故意的?

看向褚風,只見他也看向自己,兩眼清透,有神,和剛剛那虛軟摔下床的無力完全不同。

褚風輕輕搖頭,讓樂笑泉靜待,再次閉目養神。

眉頭微皺,貝齒輕咬微顫的唇。

二哥…

***

皇殿上,一名大臣作揖低頭,瞄了眼皇上。

李世民扶額,已有兩刻,手上攥着書信,已成了一堆紙團。

「克明。」

「臣在。」杜如晦再次低頭,皇上此番喊得是他的字號,引他心驚。

「朕…是朕對不起你們杜家。」他說得語重心長。

這信說的是褚風命危,只字未提太子,他杜構一名三品上刺史,十年來奉公守禮,忠君愛家,此下片段書信中,卻未提太子一字!

「皇上!」杜如晦趴地,他受不起。

自皇上開國前,便跟着皇上四處參謀策計,雖不如九将軍數次舍命相救,自诩與皇上也有數年的征戰情誼。

此時,皇上卻與他道歉,於兄弟於臣下,都太過沉重。

「朕應了九風。」救承乾,倘若自己真入洛州…

李世民細語,字句含在唇裏,并非真要讓杜如晦聽清。

他仰頭靠在龍座椅枕上,眼看殿堂上天頂麒麟紋。

杜如晦微微起身,就見李全扶上他,領他上座。

「克明,這信,你大可不用呈上。」

「皇上,臣對不起大唐。」杜如晦老淚涕下。

他的構兒怕是擄了褚風,而非家書說的與故友同聚,他徹夜未眠便是大義滅親,上奏聖上。

「九風這陣子與朕提及杜荷多次。」李世民拉上鼻梁,恢複神色。

他擡手讓李全斟茶,聞香。

仍是一壺碧螺春。

杜如晦低頭,想起愛子,長袖拭淚。

「於他,那小子認為未能救上杜荷,都是他的錯。」李世民口中的那小子,說的是褚風。

他緩緩放下茶杯,走下殿堂,站在杜如晦跟前。

杜如晦仍在拭淚,這喪子之痛,如今想起仍是一道流血傷疤。

「朕,會去洛州。」嘆息。

「皇上…皇上…」杜如晦痛哭,再次跪地。

「朕去救杜構。」伸手拉上杜如晦:「克明,這是朕唯一能還你的。」

「這萬萬不可!」杜如晦跪地。

他将這信看了整晚,夜不能眠,怎地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孩兒有這般邪佞背主的思想,擄走了褚風。

自覺對不起聖上,早已讓下人備好白绫,打算将此信呈於聖上之後,回府自缢。

李世民長袍一揮,臉色凝沉,走出大殿。

「備戰馬。」

李全大喊一聲,跟上腳步,經過杜如晦跟前時,瞅了他一眼。

「杜大人,恕小的多嘴。」

「李公公請…說。」

「皇上此次前去洛州,可是真與九将軍斷了多年情誼。」

杜如晦一愣。

「大人細想,皇上至洛州定會遇上太子,這太子與九将軍皆陷於難,您說皇上該先救誰?」

「在下…」

「大人,老奴只是心疼皇上。」李全扶着杜如晦上座,又道:「皇上自是知曉你的忠心,不忍你再受喪子之痛,為你救上杜構杜大人。」

杜如晦漸漸懂了,再次掩面。

「太子…皇上谕令讓晉王追去,賜毒,可杜大人你我皆知,這毒能有幾分真假,如今,大人的一片忠心,将皇上拉去洛州,救了九将軍和杜構,可遇上太子,這謀變造反之罪,豈不是…」

「豈不是…得讓皇上手刃…」太子!

杜如晦起身,卻腿軟跪地。

「老奴,說這話确實多嘴,大人,老奴只想說,皇上救上杜構杜大人乃真因為這大唐需要您,甚至不顧自己為難。」李全不能多說,碎步跟上。

李世民腳步停在那片染香園,抿直唇線,皺眉閉眼。

「皇上…」

「李全。」哽咽,嗓音沙啞。

李全一愣,低頭。

「他說,這天下,是我和他倆的。」

「是。」

「他說,是他犧牲了杜荷,就為了救承乾,對不起杜大人。」

「…是。」

「他說,他信了黑頸是假死的。」

「……是。」李全看了皇上一眼,沒有怪罪。

這黑頸之事,不是他這下人該回應的。

主子的床第耳語,并非他能多語。

「朕應了他救承乾,可朕…」

「皇上!」

「你說…他會怪朕嗎?怪朕還是去了洛州。」救他。

「皇上,不管是九将軍也好,先生也好,定也料到皇上的性子,皇上,此番救的是杜構,與鄭風和先生…無關。」刻意說了鄭風和先生。

「…李全。」

「是。」

「回來後,讓人送上百斤碧螺春至揚州鄭家。」

「是。」

李世民再次罷袖,入屋換上戰袍。

***

雨落璐州,楊柳飛絮,小橋流水上皆是白絮紅粉花瓣,伴着涓涓水流聲,漂向遠方。

「二哥,杜大人會瞧見的…」

李世民彎起嘴角,大掌滑過他的臉,放開懷裏九風。

「為難了?」

九風搖頭,看了眼睛過巷口的杜如晦,似乎不打算彎進向弄,選了大街方向走去。

「杜大人,自十四歲跟着二哥,忠心不二,二哥於他就是天地,倘若他知曉你我這番約定,對二哥,於這天下,不是好事。」

「這話,說得傷人。」李世民背過手,看着流水。

皺眉,九風這話說得實在,實在的傷人,心裏的情感如被人否定了一般。

他是皇上,也是人,也有情。

袖裏的手被冰涼的手握上,他微微一頓。

「我…戀了二哥許多年。」九風聲音微顫。

李世民側身,眉眼舒開,眼裏有些驚喜。

「倘若是我讓二哥為難,那麽我定比二哥傷心…二哥,這話…這情…你懂嗎?」九風擡眼,眼裏竟是比他還要傷心的淚光。

李世民低頭,親吻九風的眉眼。

「你這話說的霸氣,和二哥有幾分相似。」

「這話,說得…」九風靠上他的胸懷,輕笑。

「嗯?」李世民故作微怒,看向他,身子貼近。

「實在。」

李世民跟着揚起笑容,笑得開懷,攬起懷中的人,又是一陣親密。

有誰,能以他的痛為痛…

還有誰。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