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天願作比翼鳥

又過了幾個日頭,方達曦收到了吳青巒的再婚請柬。可這請柬都被方達曦翻得險些要害羞了,方達曦也沒給出給去拒與否的答複。

方達曦:“也不是我動的吳家,吳青巒不該找上你麽?哎,執月你說……這都快入夏了,黃鼠狼給雞拜晚年,除了沒安好心,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阿西:“還能是黃鼠狼想把雞給睡了吧?”

方達曦:“啊?那我得去!”

阿西聽了方達曦這麽說,頂無可如何的。又等了半天,趁着方達曦趕着出了門,阿西兀自化作方鼠狼,也去給桑之久拜了個晚年。

阿西立在桑之久家的門前,這洋房,與做戲子的頂般配,與方達曦的情兒呢,就頂寡淡,太不招搖了些。

大清早的,原以為會聽着桑之久吊嗓子,哪想到從小洋房裏傳出來的是念書聲呢。

阿西原想悄悄來、悄悄走,也就沒帶名帖。趕巧桑之久家的老仆買菜回來,瞧見了阿西,跟丢了錢在阿西這裏似的疾跑過來。阿西眼見着她還攆丢了一只鞋。

老仆:“您是方市長的弟弟吧?我曉得呢,常聽他聊您。找我家姑娘?在呢,在呢!進來,快快快!”

老仆極熱情地騰出一只拎菜籃的手,大鴕鳥帶小鴕鳥似的就給阿西拉進去了。

家裏的吳嫂雖然也有這老仆的同款唠叨,可不至于這樣自來熟。瞧見個生人進方公府,吳嫂的老臉上還要自行刷上難為情的胭脂紅。

阿西也曉得桑之久的老仆是在與自己找親近,他不忍拂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心意,于是頂費力地決心搭讪給回音。

阿西:“府上人口幾口?您買了不少菜。”

老仆:“嗨!您進去就曉得啦!我老早就說了,滬城不實在!在咱們平京城,買塊肉哪個攤老板不送捆蔥?這兒啊,蔥比小拇指兒還細巧,買頭整豬少給你條膘不說,小拇指的蔥也是不肯白送,還得另買!哪兒都費錢!真不實在!”

阿西的搭讪成了岔路口,老仆完美地走去了自己的道兒,留着阿西在路口不曉得再怎麽搭才好。瞧着老仆臉上為棵小蔥而升起的一千多個不樂意,阿西也要替滬城抱委屈。

在滬城,從古至今,确實沒有養豬賣豬還送生姜蒜調味料的實在傳統。謀朝篡位也沒附帶能享國萬年的優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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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姑娘!方家爺找!”

桑之久:“攬晖?”

阿西:“是我。”

桑之久:“方家小爺?客廳等我一刻吧,就好。”

阿西:“不急,桑老板。”

阿西這才明白老仆如何要說“進去就曉得啦”,一屋子的娃娃都在跟着桑之久念書呢。沒誰穿錦服的,但各個頂清爽幹淨。

阿西的屁股找到了客廳的沙發坐下,才瞧見茶幾盤裏盛着青豆黃,是平京下來的點心。

這裏透着光,照得人身上長了瞌睡蟲。一刻後,阿西已叫瞌睡蟲子吃掉了精神,止不住就要打盹。

桑之久:“小爺困了,睡會兒?我叫人把大爺睡的屋子再理一理……瞧什麽呀小爺,你哥哥不要我的,從來不上樓。我還想找個方便問問小爺呢。方公府裏頭是不是有什麽頂級口味的小羊羔?怎麽大爺總怕自己生吃了誰,那陣子非說自己挨家就睡不着!”

阿西:“不曉得……那些孩子不是桑老板戲班裏頭的吧?”

桑之久:“都是些克死老子娘的,這世道……叫他們賣苦力去麽?還是學點文化吧。大爺養我,我養他們。小爺找我為的什麽呢?您要是來搗亂的呀,過兩條街就是警察局。”

阿西:“桑老板一定早聽說過養寇自重,警察局啊,早跟申幫拜了天地。”

桑之久:“要不說天下烏鴉一般黑呢,陡然長出一只長白毛的,估計它自個兒都要害怕。小爺抽煙麽?也不抽?那我來根,沒精神。”

阿西:“跟我原來想的都不一樣……”

桑之久:“都,不一樣?小爺要擡擡下巴,略微高看我一些了麽?覺着我許還是個小鳳仙?可見這世道人間是真不好,世道好就不該有女人要來做小鳳仙。”

阿西:“我倒是從沒低看桑老板。桑老板不是原先就被賣進戲班的吧?”

桑之久:“嗯,我不是童子功,肚子裏的學問,也全是父親教的……小爺,咱們算不上相熟相識,我想跟小爺說說心裏話。成麽?”、

阿西:“只要桑老板不要我做回饋,非要我也跟您撂底就成。”

桑之久:“您真沒大爺招人喜歡,大爺這人啊,他哪怕是騙呢,也總要哄得人開開心心的。”

阿西:“我覺悟是沒他高。”

小洋房外的塵灰閃着金光,玉蘭因滬城返潮而被打濕的枝幹像女人的腿,又圓又滑。一道陰雲忽然不識趣地蓋在了天幕下,将光明與暗淡整齊地一刀齊齊地切了。

桑之久就着忽明忽暗瞧着阿西,良久沒瞧清眼前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桑之久:“我的父親是個教書匠,還是鎮上保長。那年我六歲吧,被回鎮上的律師給欺負了。父親替我告了上去,案子沒人理,官司沒人接。他們曉得怎麽能叫我們的話沒作用……過了三年吧,父親給累死了,我也沒法子,大褂上的銅扣都被當了個精光,最後手裏就剩只命不該絕的破碗。後來投了戲班,破碗裏有了吃的,唱戲也有極有力氣。還成了平京的名角。我有時也不大明白,怎麽我唱的假戲,他們就愛聽,我與父親的真話,他們就不愛聽?他們為的什麽呢?”

阿西:“聽戲,不費心,聽真話,要麽要費心,要麽要因自己的不能作為,而虧心,這沒人願意。法務與警務熟練掌握法律,而對‘人’本身不敬畏,就是桑老板與桑老板父親的結局。”

桑之久:“我忘了大爺說過,小爺原本是要進東聯大的。”

阿西:“桑老板不是追憶人,要說的到底是什麽?”

桑之久:“小爺不僅是不招人喜歡,還是不願招人喜歡,這也是真好。我要說的呢,是大爺,費大爺,就是平京的前總統費幼臣,您曉得的。我是經費幼卿的引薦見着了費大爺。費大爺曉得我不唱戲時不愛擡頭,他勸我要擡頭,他說錯的不是我,錯的是欺辱我的人。後來也是他替我讨的公道。費大爺是個拿心拿肺愛護我的怪人兒,他殺老子、殺兒子,卻肯為我擋費幼卿的刀子。我逃來滬城,也是大爺,費大爺為我鋪的路。”

哪家夫人新裁出的旗袍是關了燈,自己躲在被窩看的?哪個女人不願将自己的“被愛“拿出來曬太陽呢。可桑之久并沒從阿西臉上瞧出理解或傾羨,這叫她怪掃興的。

阿西:“我大哥,我們方大爺對桑老板不好?”

桑之久:“好,也不好吧。在費大爺那塊,可不興把我送人的。費大爺對我是真心好的。”

阿西:“可他已叫單志寧勒死了。費大爺這麽好,桑老板還肯吃單志寧偷送來的青豆黃?”

桑之久:“小爺小時候一定沒吃過苦,我是餓過的,如今是怎麽也不肯浪費糧食。青豆黃是好東西,單志寧麽……小爺今個來找我,為的也是他吧?設若小爺是我,要怎麽來?”

阿西:“我會殺了他啊!害了我的,我或因覺着扯皮麻煩就揭過去了。可要是害了我的身邊人,我會毀了他、殺了他!”

桑之久:“小爺還真是大爺說的樣。”

小洋樓頂上的陰雲,已飄去旁處欺男霸女。至阿西同桑之久告辭,他也沒同桑之久打聽,方達曦在她跟前說自己是個什麽樣。

設若不是阿西命星兒好、八字争氣、陰陽合歷也怪有起色,遇着了方達曦,哪個曉得他現在是個什麽樣。

人之命運走向,無論本性、年紀、才情、能力與其他種種,都趕不上命中見貴人。

吳青巒辦再婚禮的日子,天上各座雲頭都怪配合地和氣、晴明着。水鳥天上十來米飛,還能瞧見水底的小黃魚甩的是哪側的鳍。

趕着赴宴的方達曦穿了一件拼色領新西裝。吳嫂瞧着自家孩子這麽标致還頂自豪,恨不能還像從前那樣牽着板凳高的大爺,到處犄角旮旯地招搖,“瞧!我們少爺俊吧?眼睛靈的吧?皮白哦!我還給紮過小辮!”

也不曉得怎麽了,吳嫂想着想着又陡然不大高興起來。

吳嫂:“人家洞房,大爺穿這麽鮮亮做什麽?”

方達曦:“我怕穿得不鮮亮,他們找不準我。”

吳嫂:“人家結婚,人家找準您做什麽?您懷裏的紅包頂大個麽?我想啊,大爺自己也該叫自己再做回新郎官!幹嘛總把錢往外邊送呢?咱們也往回撈點成不成?”

方達曦:“您要我再做回新郎官?這事您還沒死心呢?您的老新郎官轉了三四十年的磨,現在給他個去大街上,快快活活地跑上一會兒的自由,他都不曉得要了,他那都是享不了清福的命。我才不呢!”

吳嫂的鼻子皺成了川:“啧!又氣我!哎,也不知道怎麽了,我右眼皮今個總跳。”

方達曦:“左眼跳財,右眼跳……右眼也跳財!執月?你要去哪兒?”

阿西:“新聯書店,找幾本書。”

方達曦:“噢。哎,你瞧我穿這身怎麽樣?”

方達曦的這句問,阿西假借趕着出門而沒去回答。

“我瞧你穿這身,該和我入洞房。”

阿西邊往外走,邊在自己心裏頭給了他答複。

老一輩都在罵呢,罵吳青巒臉皮有城牆厚,不在晚上辦婚宴,青天白日就敢出來。

老一輩這麽罵呢,理直的是吳青巒二婚,氣壯的是吳家已失了勢與財。這叫你真不曉得,人到底是會越活越精明,還是會越活越糊塗。

方達曦瞧着滿堂喜,也用耳朵刮到了,這場婚宴大略是吳青巒倒貼出來的成果。這叫誰聽了都要替吳青巒搖搖頭。

都到了這田地了,過生活過婚姻,一定要跟經濟扯上關聯,哪能什麽事都套個“愛”的蜜餞殼兒呢!

宋戈:“大爺,瞧過了,司儀是生人,房頂上有人,草坪外頭的記者也是假的,相機包裏的不是相機,是□□跟槍。”

方達曦:“那咱們就坐定吧,我也想瞧瞧,單志寧到底動不動得了我。”

可都等吳青巒準夫婦都交換戒指成真夫婦了,也沒人來動方達曦。

瞧着吳青巒臉上的笑,是真的笑。方達曦都要疑心她同單志寧并未交涉,她也不是請君入甕要殺自己,而是真就只想幸福地再結個婚呢!

方達曦:“小宋,你說,吳青巒沒安好心,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麽一目了然的事,單志寧那慫,也該能猜出來,我上不了他們的當吧?”

宋戈:“大爺,打新娘出來,單志寧的人就一個個都撤了,咱們像白來了。”

方達曦的牙陡然又疼了,往桌上夯碎了手裏的香槟杯,沖上臺便就将吳青巒從臺上扯了下來,哪管臺下賓客的驚呼呢!

吳青巒:“方市長要打女人?”

方達曦:“我不打女人。我殺女人。”

吳青巒:“從前我為方市長母親的屍首蓋過衣裳,方市長才不會殺我。況且跟方市長有過節的是家父,不是我,要不然吳家落魄以後,方市長也不會隔三差五地接濟我。”

方達曦:“接濟陳太太跟殺不殺陳太太,沒聯系!況且,陳太太給我們方家的恩,可沒那麽厚。叫陳太太好過,還是不好過,全瞧我心情!說起來,我接濟了陳太太又有什麽用呢?當初我跟陳太太父親有過節,雖然沒來得及使喚明刀明槍,可結果就是這麽個結果。陳太太成了關平,我成了孫權,陳太太一見我就忘了二婚之喜,滿腦子的為父報仇。陳太太心狠又孝順!陳太太啊,您跟單志寧是怎麽打真算的?”

方達曦手裏的碎杯碴子頂在吳青巒的眼球上,一口一個的“陳太太”也果然點醒了吳青巒的心眼。

才嫁了新丈夫,好日子沒邊沒頭呢,就別叫過去斷送往後了吧!

吳青巒:“我打算冤有頭債有主,單志寧打算想法子攘方市長的心肺窩子。”

方達曦:“小宋!快去找執月!”

新聯書店的收銀是店長的家裏人。做買賣的,哪個不曉得金錢哪兒能給沒血脈關聯的人過手呢,即便他家經營的是樁書香買賣。

前些天刮風又下雨,原先的收銀受了涼,今個是個中學生站的錢櫃。

新收銀:“方先生,今個的書做優惠,多買啊。”

阿西:“好。”

許是不遠方的戰争清明了滬城百姓的心臺,他們也曉得既沒個強健的體魄,那就只能強化下腦子。已是自己大腿粗不過旁人胳膊的頹勢,那麽至少也該叫腦袋認得地圖,以後也能曉得該拿腿往哪兒跑;亦或是叫腦袋曉得該怎麽操作,才能叫大腿想出辦法,踹折胳膊。

那就要多讀書!

新聯書店裏的顧客,要比阿西上次來時要多些。就是書店裏頭靜悄悄的,哪個也沒出聲,像是書店裏住了一座大雪山,哪個咳嗽一聲,這裏都要崩裂毀滅。

阿西過了三道書架,借書架遮擋,脫了外套和帽子,三步并兩步地逃出了新聯書店——書店的老收銀做了十多年,都不曉得阿西是方家人,新收銀問都沒問就認出了阿西、滿店的客人,獨獨童話部一個娃娃也不見……這些異常就足夠了!

阿西開車往家趕,才出兩個路口,後頭就有人追過來要逼停阿西的車,以至又過了三路口,阿西的車就被撞去了巷道裏。

單志寧也早瞧出來阿西于方達曦是眼珠子,不然他也不必這麽大費周章地來埋線綁活人。

方達曦帶人趕過來的時候,撞車的都當阿西死了,早跑了。

眼見阿西被困在車裏,油箱已着火。方達曦天神似的沖過去,将熔成一塊的車門一把扯開丢了出去,拽着阿西衣領把人從車裏拖了出來。

這要在平時,沒哪個的力士能掰開一掌厚的着火烙鐵。丢了半個肺的方達曦更不能了。

今個能成,是他真急了。

阿西瞧方達曦一邊的眉毛已被燒焦,頂心疼加鬥膽地攏了攏了方達曦的肩膀。

阿西:“在呢,在呢,我在呢。”

方達曦:“等炸化了就不在了!跑吧祖宗!”

要不說方達曦真是幹大事的呢,他也不品品現如今這當口烽火佳人的踴躍氣氛,一把推開阿西,抓着人就往上風口跑。

回到方公府,吳嫂給方達曦和阿西做了兩碗馄炖壓驚洗災。

小六角路上的馄炖師傅被叫進府裏後,吳嫂頂不服氣。自己偷偷買了香菇、蝦米,還托了鄉下的親戚送來了正宗的草雞蛋過來,架勢挺足地偷練了和餡兒有月餘。旁人都疑心吳嫂這陣仗是比着造坦克來的。

也是到了今個,方達曦和阿西終于吃出了吳嫂的手藝比馄炖師傅的還要起鮮。

因此,吳嫂的鼻孔重見了天日。

吃完馄炖,阿西就被方達曦指去樓上洗洗塵灰和機油了。

吳嫂再來收拾碗筷,瞧見方達曦一個人坐在客廳嗑瓜子、寫文書,她臉上又不大快活了。

方達曦瞧是來者不善,偷偷将耳朵裏頭的助聽器給摘了。

吳嫂:“瓜子有什麽好嗑的,費嘴,火大了捧牙,大爺又要牙根疼了!這節氣,吃點梨多好,我給您煮碗梨湯,還潤肺!開這麽多燈做什麽呢,一個就夠了,咱們府上手頭是沒緊過,可咱們過着今天就得想着明天。活的人都會老,死的錢也是早晚要全沒!省着開銷,準沒錯,老人的話,準沒錯!”

都已經收了碗筷過了餐廳兩三步,吳嫂忽然覺察出了反常,自己今天說的不算少,大爺卻沒拿話氣自己,這太不正經!

吳嫂折返回來,果然正撞上大爺往耳朵裏頭塞助聽器。

吳嫂:“又氣我!又氣我!我就說!”

方達曦臉都紅了,跳起來幫吳嫂把碗筷往後廚送。

方達曦:“您就饒饒我。我在外頭,外頭人要我的命,合不能我都坐家裏了,您也要我的命吧?”

吳嫂:“我怎麽能要您的命!您要吃我的肉,我立刻就能給您割!”

方達曦:“我怎麽能吃您的肉呢,我是那種人麽?”

吳嫂:“嗯,良心還算有……”

方達曦:“您肉太老了。”

吳嫂:“又氣我!”

方達曦:“今個的馄炖倒是嫩還鮮,我吃得急,嘴裏都燙了好幾個泡!”

吳嫂的心疼将氣憤踩在了腳底急剎車,大義滅親地罵起了自己的手藝。

吳嫂:“臭馄炖!”

方達曦:“就是!”

吳嫂:“大爺,他們跟我說,今個是小爺開車開小差,撞上橋墩的?”

方達曦:“為這事,我已經訓過執月了,您就別念他了,也別擔心,他穩着呢。”

吳嫂:“穩還撞橋墩!您氣我,小爺吓我……哦!想起來了!您也吓我來着!聽說今個您就那麽沖過去救小爺了?那要是車炸了呢?不怕麽?我光聽着,腿就哆嗦!一個總比兩個強,我不是偏心,以後這事,您和小爺都要拎拎清,要是當時趕不及,兩個可就都沒了!”

方達曦也不是不怕,就是當時想救執月。怕不怕的,暫且就顧不上。現在回過頭來想,自己是不怕,可真出事,自己一定是要不甘心的。

自己還有事沒辦成,十幾二十年的籌謀,真就怕結果,只是棋差一招。

方達曦:“吳嫂,于我跟執月來說,一個真不比兩個強,我和他,都怕做剩下來的那一個。被留下來的人,太慘了,不好。”

吳嫂:“啥?活着還不好?”

方達曦:“不一定好,不一定不好,就看是怎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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