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失措

待人出了王府後,忽見穆能往門外潑了一盆水,秦宛不知是何意,頗為奇怪,長樂殷勤解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民間習俗,不想九王叔也用這套規矩。”

秦宛惋惜:“九王爺也是舍得。”

“他自然舍得,林然小東西簽了賣身契,不敢對穆涼不好。”

“賣身契?”秦宛久居深宮,對這些極為不解,民間嫁娶一事本就規矩甚多,向往又極為羨慕,眼中神色陡現落寞。

長樂想安慰一番,可大庭廣衆下又不可動手動腳,只好道:“我也可以給你寫一份。”

秦宛頗為嫌棄:“長樂殿下心胸寬廣,哪裏就喜歡我一人,浮雲樓內什麽驚鴻落月彩蝶,都是您的知己。”

“秦大人莫要亂說話,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多年只與你一人行過歡好之事。”長樂急忙辯解。

說話間,林家人已經踏上行程了,秦宛踏上馬車,留下她一人站在府外,不覺嘆息,她像是朝三暮四的人嗎?

她也就愛賭錢罷了,其餘的也無甚不好,再者她這麽鐘情的人,就看不出來嗎?

新人入林府後,林然小心地引着穆涼入門,方跨過門檻就見到信陽只身站在屋檐下,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她腳步一頓後,穆涼跟着停下來,她看不清眼前景象,心裏擔憂,低聲道:“怎麽了?”

“賓客太多、你、你走慢些。”林然扯謊,牽着穆涼一步步往裏面走去,她卻不敢看向信陽的方向,她心裏擔憂又害怕。

害怕信陽将此事揭破,将成親的事鬧砸了。

長樂說阿涼不易,莫要辜負她,她如何不知曉。洛郡主用五年才讓信陽殿下喜歡她,阿涼卻用了十五年。

人的一生何其短小,能有幾個十五年。

她感恩,又有喜歡。潛移默化的喜歡,日久生情,阿涼待她,也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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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今日抱阿涼出門,無兄長,那些結拜的兄長都不算數的,那麽她與阿涼之間的關系也是不算數的。

那些禮法就束縛不到她們,她與阿涼不算姨侄。

入廳後,拜天地,上方穆能自覺坐在那裏,旁邊擺的是林氏父親的牌位,他心虛地瞅了一眼信陽,唇角抽了抽,沒好意思再笑。

拜過父母後,林然看着站在身旁的阿涼,眉眼一彎,她終究娶回了穆郡主。

今生都是她的人。

林家沒有兄弟姐妹,鬧洞房一事也沒有人去做,就連自認是穆涼姐姐的長樂都沒好意思去鬧,畢竟林然是她侄女,哪裏有姨娘去鬧侄女的洞房。

會讓人笑話的。

秦宛在新人入房後,就已結束自己的職責,回宮去了,太子是流放是鸠殺,還未出定論。

林然将穆涼送入新房後,先掀開蓋頭。千種風情饒眉梢,也不為過。她在一側坐下,深深凝望着眼前熟悉的人。

她為稚子時,她尚是及笄之齡,恰好最美貌之時。

十五年風華,她失去得太多了。

長樂苦等,也是因為她與秦宛的青梅之情。

洛卿苦追,那是因為信陽殿下也是最動人之時。

穆涼什麽都沒有,就因一句空談的約定,等了十五年。

她極重禮法,若是知曉這些舊事,知曉她該喚她一聲姨娘,是不是就會一輩子都不搭理她了?

想到此,林然猛地站了起來,因動作太快而晃了一下,吓得穆涼眼睫一顫,也跟着起身去扶她。

她不伸手還好,一伸手吓得林然後退,腦海裏又想起那日的對話,阿涼是極為在意那些世人的看法……她若知曉,又會怎麽做?

是否該要坦誠?

她陷于苦苦掙紮中,不敢去看阿涼溫柔的眼神,愧疚在心內蔓延,連帶着四肢百骸都被附上愧疚感。

穆涼摸了空,見她小臉蒼白,也不逼她,溫柔一笑:“外間還有客人,你少飲些酒,我等你回來。”

“好,你餓了先吃些東西。”林然避開她的眼神,慌張地跑出了新房,如臨大敵。

穆涼怔坐床榻,纖細的指尖撫摸着榻上的嶄新被褥,心中□□引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方才掀開蓋頭時,明明看見林然眼中的驚豔與壓制不住的歡喜。

她的小乖對她沒有變心,只是一時間陷入困惑中,被禮法所迷惑了,待她想明白了,還會和從前一般。

不會變的。

就像她得知後,心中也有短暫的抵觸,時日久了,心中的情愛就會将那些禮法抛去。

****

前院裏燈火璀璨,穆能也未曾離去,反拉着同僚飲酒,八王今日未曾過來,就連齊妗都沒有來,只在今日淩晨讓人送了賀禮過來。

八王因昨夜之事,閉門不出,就連諸多老臣也是如此,今日能來赴宴的,無非是朝堂新臣或是膽大不怕惹事的,總之比起昨夜熱鬧的穆王府,林家顯得冷清多了。

縱是人不多,林然依舊未能逃過被灌酒,長樂早就離開了,反是六王家的次孫謝行拉着林然不放,一口一個小姑姑,叫的極為親切。

若是尋常,林然萬分歡喜,這時聽着尤其刺耳,她總是勉強一笑,沒有往日的精神。

找了個空隙,穆槐将她推回新房,外面的事就算交給旁人了,有王爺在,也無人敢鬧騰。

林然沒喝多少酒,走路很穩,就連思緒都是很清楚的,她在屋外的樹下站了很久,也不知如何面對阿涼。

春末之際,蟬鳴偶爾響起,靜靜聆聽,使人心神寧靜下來。

院子裏挂滿着猩紅燈火,婢女大多下去歇着了,廊下稀稀疏疏站着幾人,見她遠遠地站着,都有些不知所措。

膽子大的婢女走過去,只當她喝醉了,擔憂道:“家主醉了嗎?”

“無事,我醒醒酒,你先退下去。”林涼擺手示意她退下去,左右一想,知曉自己站在此處不入屋,阿涼也會覺得奇怪。

退無可退,她硬着頭皮走進屋,穆涼方沐浴出來,在銅鏡前擦拭頭發,連綿漆黑的秀發如鴉羽,她頓下腳步。

穆涼聞聲而轉首,眸色淺淺蘊着笑,“前院如何了?”

“阿爹未走,穆師父在招待。”林然安靜地坐在桌旁,不去屋內,以手抵着腦袋,也看不清她要做什麽。

她的态度裏帶着顯而易見的疏離,按照以往的性子,她早就走近趁機親親抱抱,今日成親卻很正經,讓婢女都察覺出哪裏不對。

穆涼恍若不知,反走近,伸出纖細的手腕,在她額頭處探了探:“酒飲多了?”

她一碰,林然就坐正了身子,态度明顯緊張。穆涼輕輕嘆息,拉着她的手往榻旁走去,眼神示意婢女都退下

婢女竊竊一笑,退出去将屋門關上。

林然如木頭人一般坐在榻上,像頭乖乖待宰的羔羊,眸光落在穆涼尚算鎮定的面容上,秀發将那雙小巧通紅的耳尖給藏了起來,她微微歪頭,透着發絲縫隙就看到了那抹紅色。

她端正坐直着身子,不知所措。穆涼淡然自若,就像尋常說着家常事一般,只唇角微抿着。

兩人靜坐不語,林然默然垂首,似做了天大的錯事一般,讓人心疼又不知該如何寬慰。

穆涼養她十五年,也算是知曉她心中事。在她面前本就是心思活絡、愛說愛笑的人,竟不曉得說話了,就像是算珠,撥一下、動一下。

她看着林然:“是不是昨夜之事吓到你了?”

“昨夜我未在王府,反是你,該吓到了。”林然聽着聲音,忍不住悄悄掀了眼皮,入眼是屏風上滿園春色,雨後的綠葉青翠欲滴,春色撩人。

穆涼順着她的視線去看,不過一座時景屏風罷了,有甚可好看的,她看着林然身上紅色的禮服:“該歇息了。”

她習慣性伸手去解林然的腰帶,這麽多年,本就是輕車熟路的事,她未曾覺得哪裏怪異。

可她方碰到林然的腰際,林然就像被雷鳴驚到一般,遽然站起來,往後站起來,臉頰迅速蹿起緋色,“我、我……”

她欲言又止,面色紅得燙人,穆涼嘆道:“你想多了,衣裳不脫,如何就寝?”

“我還沒有沐浴,你、你先睡,我、我去沐浴。”林然又是倉皇出門,衣袂帶起一陣風,就像是冬日裏突然起的風。

寒冷而刺骨。

穆涼心中微涼,唇角又是一抿,心中許多話都難以啓齒。她知林然的心結,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此事本就荒唐,宛如鴻溝的距離。她為長,難道她先跨出這一步?

如此,林然又該如何想她?

****

林然跑去浴室裏,靠着門劇烈喘息,看着上空中蒸騰的霧氣,慢慢滑下來,她忽然痛恨信陽。恨她為什麽要揭開這些事,她寧願一輩子被蒙在鼓裏,一輩子不知情。

那些舊事就像是從天下掉下來的包袱,落在她的背上,壓着她去承擔這些事,也不問她是不是願意去接受。

信陽要的是什麽?

她不知,也不想去問了,人或許生下來就有自己的責任,可也有自己想要的,她要求不多,與阿涼光明正大在一起罷了。

該承擔的責任,她都會去承擔。

并非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選擇阿涼,也不會背棄自己的身份。

她在浴室裏磨蹭了一個時辰,水涼透之後才出去,進屋時,阿涼都已歇下了。昨夜鬧得人心惶惶,多半是一夜未睡的。

小心地熄滅燈火後,她躺在外側,榻上就一床被子,她往外挪了挪,躺在榻沿上。

寂靜的夜晚,總是讓人容易入睡,阿涼睡着了,她卻無法入睡,腦子裏就像一團亂麻。她翻過身子,望着阿涼平靜的睡顏,悄悄地挪了過去。

今夜的阿涼,是她的人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在昏暗的光線裏睜大了眼睛,努力看清阿涼的樣子,唇角不覺彎了彎,阿涼睡覺的模樣極為安靜,纖細的優美的玉頸,清冷的五官,眉梢處凝着淡淡的美好,她忍不住湊近了。

她心裏忽而忐忑起來,這樣美的阿涼是屬于她的。

可那件事情一旦揭開,天下人盡知,到那時,阿涼還會不會同她過下去。

成親也是會和離的。

阿涼這般看重禮法的女子,性子也有幾分剛烈,多半會覺得羞恥的,想到這裏,唇角的笑意就慢慢止步了。

她貪婪靠近着,細密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她想着就伸出手,或許在阿涼知道前,她還可以與她琴瑟和鳴的。

手心輕輕地落在阿涼的肩頭上,如落葉般輕輕觸碰,心裏的歡喜掩蓋過羞恥。憑着這個輕輕的動作,她寬慰自己,将那些忘記。

她還是林然,穆涼還是她的阿涼,這些從未改變過。

抛開這些想法,她安然入睡,呼吸漸漸均勻。

林府總是很安靜的,無人來打擾,林然一覺至天亮,醒來時早就一切安靜下來了,醉酒的賓客在昨夜就已離開,就連穆能也走了。

前院狼藉的筵席有人在打掃,穆涼清晨起就在核對成親所需的銀子,除去聘禮外,也沒有多少開支。

她合上賬目,吩咐道:“給管事的賞銀都要準備發下去,另外府內這個月的月錢都加一倍。”

婢女們自然歡欣,屋內的林然被喜悅的氣息感染,揚了揚眉梢,在榻上翻了翻身,耳畔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穆涼饒過屏風就見到她慣常揚起的眉梢,這才像平日裏的小乖。

林然見到她眼中滿滿柔情後,頓時一驚,眉梢上少年意氣頃刻間就散去,她悵然若失,兀自垂首,在一旁找到自己的衣衫要穿上。

她的情緒變幻都被穆涼看在眼中,明明是歡喜的卻不知想起什麽,又變得怏怏不悅。

“你想吃什麽?”她主動上前去拿起外袍,林然穿好裏衣後,朝她伸手:“我自己可以穿。”

“你我已成親,我伺候你,也是應該的。”穆涼溫和一笑,顧盼生輝,恰是林然心中最傾城之色,可林然愧疚得沒有擡首。

錯過後,林然才擡頭,幾乎生硬地從她手裏奪過衣裳,轉移阿涼的視線:“太子一事,可會連累到穆家?”

穆涼依舊不在意她的拒絕,喚人送來熱水,也不去招惹她,靜靜看着她洗漱,一雙手在水中不斷擺動,就像入水的魚兒。

林然面對她,幾乎可以說是手足無措,連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也不知道,她不想說那些旁的事,可又不得不開口:“我也不知,此事還在審理,太子被關入刑部了。”

“我曉得了。”林然背對着她,匆匆将臉擦淨,往外走去,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與穆涼道:“我今日去鋪子裏看看,午飯就不回來用了。”

她想去林肆處問問當年洛家的事,太子被廢,或許是個契機。

穆涼阻攔不得,眼中滿是落寞,口中依舊道:“好,你小心些,讓穆師父跟着你,遇到急事去尋父親救助。”

“曉得了。”林然頭都不回,急匆匆出府,連早飯都沒有吃。

穆涼久久嘆息,她不知這樣的局面,是不是信陽殿下想要的。

她更不知,信陽為何要在成親前一日将事情揭開,難不成是心有不甘,還是記恨她。

記恨她明知與林然不同輩的關系,還是鐵心要在一起,她靠着迎枕,想着林然瞬息變幻的情緒,心口覺得一陣疼。

她養大的孩子,她如何不心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來,若連自己心裏的坎都過不去,如何面對信陽,如何面對天下人。

****

林然未曾去商鋪,而是饒道悄悄去了浮雲樓。

林肆恰好在吃早飯,見到她乍然又來,心口一跳,就連眼皮子都在跳着不停,一旁的趙九娘欲言又止,笑意都有些勉強:“家主吃了嗎?”

“沒有。”林然掃了一眼林肆桌上的八寶粥與蒸餃,随口道:“給我來一份,勞煩九娘給我看着門,我想安靜地吃完這頓早飯。”

趙九娘腦殼子都疼,忙讓人去準備,自己在門口等着。

林肆手中的筷子拿不住了,他多年未見林然,有些摸不清她的性子,尤其知道這些驚天秘密,任何少年人都無法平靜下來。

他張了張嘴巴:“家主,想知道什麽事?”

“也無大事,就想問問洛家謀逆一事,想想可有解決的辦法。”林然施施然在他對面坐下,正襟危坐,周身上下毫無新婚的喜悅氣息,反帶着肅然。

她行事素來謹慎,林肆也不再隐瞞,放下筷子,蒼然一笑:“小乖想知道什麽?”

林然聞及小乖二字,乍然一驚:“阿涼上次好奇是何人給我取名小乖,我道是林家父母,聽你這麽一喚,想必是洛郡主。”

“我也只當是,可并不是,想來是信陽殿下取名的。”林肆略一思忖,那日信陽的話,無不是逼迫他承認小乖的身份。

奈何阿姐有言,明皇不死,天下不姓陳,不能讓信陽知曉小乖的身份。

他保守秘密至今,信陽數次逼迫,都不敢露一絲風聲,一旦明皇知道小乖的身份,洛家幾百人的犧牲就白費了。

提及信陽,林然就沉默了,須臾後,趙九娘端着早飯入內,擔憂地看了一眼林肆。後者朝她微微搖首,示意無事。

林然喝了口粥,面無表情,問道:“舅父說說那些舊事,洛王爺為何私自調兵?”

“私自?”林肆驀地冷笑,“當年太子與父親在臨出征前密謀,到達指定地點後就帶兵回援洛陽城,太子起兵,與他裏應外合,逼迫陛下退位,還陳氏江山。”

“那為何事發後,太子無事?”林然咬着粥的牙齒發酸,心頭已是一番驚悚,又問道:“後面為何兵沒有到洛陽城?”

“太子的密令只有父親知曉,兩人私下密謀。父親敬重他,絲毫未曾懷疑,洛家只三萬兵馬,與太子裏應外合非,也不會太引人注意。可是誰知道,父親剛帶着人轉移,陛下聖旨來了,道洛家謀逆。更在此時,突厥兵從天而降,與洛家打了起來。”

“這不可能,突厥不可能在此時深入大周內部,且信陽殿下死死守在城門,他們如何進來的。”林然極力反駁,眼中一片猩紅。

林肆卻是很平靜,悵然道:“是啊,突厥兵如何來的,這麽多年我一直不明白,怎麽來的?阿姐道是蘇家兵假扮的,是太子與蘇長瀾謀劃的,或者是蘇長瀾利用太子,總之父親對抗突厥兵戰死,對于那場謀逆之事,一字辯駁說不出。”

“是啊,死無對證,直到今日都無人會說他是清白的,可實際上他确實不清白,阿姐知此事無解,愧疚難當,動了胎氣後,提前生下了你。她對信陽愧疚又恨,洛家保的是陳氏江山,可落得滿門被滅,她若與信陽沒有結親,蘇長瀾不會得逞,她對洛家、對父親又是愧疚,唯有一死,才可讓洛家人的憤怒熄滅。”

林肆眼前一片迷茫,他在林然身上又見到阿姐的影子,那個被愧疚掩埋的女子,那個對心愛人憎恨的女子,最終,什麽都做不了。

唯有**,忘記那一切的悲哀。

林然木然地吃着蒸餃,口中填滿精細的餡料,囫囵吞棗将一盤餃子吞入腹內,“如今太子一死,洛家永無翻身的機會,可他不死,他會承認自己是主謀嗎?縱然他是主謀,可洛家依舊是從犯,脫不掉謀逆的罪名。”

“此局無解,阿姐解不開,也沒有人給她時間解,信陽殿下解了十五年,依舊解不開。小乖,我不想你去解,此事作罷。你若喜歡穆郡主,就好好待她,江山姓什麽,莫要去管了。”林肆掩面而泣,铮铮鐵骨在瞬間崩潰。

林然站起身,眸色幽暗,凝視那個哭泣的男人:“舅父,我試試吧,你莫忘了,我身上也有陳家一半的血脈,江山若姓陳,我也要去争一争的。”

“林然……”林肆驚恐地嘶吼,從輪椅上跌坐下來,雙手撐着自己,努力想要站起來,“你娘親說過,明皇不死,蘇氏不滅,江山不姓陳,你就不能認陳知意,這是她的臨終囑咐。”

“明皇不死、蘇氏不滅、江山不姓陳……”林然重複他的話,如木頭人般低眸看着地上掙紮的人,“她就不想洛家雪恨?”

林肆費力地揚首看着她:“如何解局,洛公本就是推翻明皇之心,這是事實,這就是證據!”他心中的恨意在此刻将自己掩埋,“林然,你如何解?阿姐若能解,如何甘心撇下你,你哪日生辰,她便是哪日**而亡。”

“她含恨死的……”林然伸出去的雙手頓在空中,眸色迷蒙,“她不愛信陽殿下了?”

“她的愛毀了洛家滿門,到死那刻,都不敢提起那份愛,實在是太重了。”林肆放肆一笑,看着眼前的孩子,“你與她不同,穆涼待你很好。”

“信陽待她不好嗎?同樣的道理,信陽殿下十多年來守身如玉,為洛家的事奔波。舅父,那個局不是無法解,而是洛郡主身在局中,沒有時間去解了。我想知道,你是親眼看着她**的嗎?”林然蹲下身子,眸色猙獰,“你為何不攔着?”

“她不死,我就無法帶你走。”林肆痛苦地閉上眼睛,她不死,穆能就無法交差。

“我是她的累贅,曉得了。”林然晃悠悠地站起身,推開門,走廊裏同樣一片昏暗,就像黑暗即将到來一般,心底的黑暗在此時瞬息就湧了上來。

出了春字樓,見到朝陽時,她不适地眯起眼睛,心內一陣翻滾,将方才吃的吃食都吐了出來。

趙九娘吓得忙上去去拍了拍她脊背,“是不是不合家主胃口,屬下讓人給端些熱水來漱口。”

“不用了。”林然扶着牆壁,胃口吐空之後才覺得有些舒服,空空的,卻不再那麽難受。

她站起身,接過趙九娘遞來的帕子,将唇角擦了擦,叮囑她:“莫要讓郡主知曉我來過。”

她早就猜到浮雲樓是林家的産業了,可惜笨了些。

兩人往曲橋走時,信陽迎面走來,趙九娘暗道不好,曲橋之上實在是避無可避,她急得不行。林然依舊是默然,見到信陽後擡袖行禮。

“你怎地在這裏?”信陽蹙眉道。

“問些舊事,聽到洛郡主臨終前一句話。”林然麻木道。

信陽心中一動,追問道:“什麽話?”

“明皇不死,蘇氏不滅,江山不姓陳,永不可認你。”

四個不字讓信陽猛地後退一步,不受控制地退去,身子靠着欄杆才穩住身體,失聲道:“我不信。”

“信與不信,與我無關,洛郡主解不開的局,我來試試吧。”林然俯身一禮,踏着急促的步子離開浮雲樓。

作者有話要說:穆涼:誘惑都沒用,看來還是只能跪算盤才能解決。

前章紅包已發。

本章随機50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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