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曾躲進長街寂靜(2)

一股熱氣直沖頭頂, 池舟臉紅的像是情窦初開的姑娘。

祁讓也在這一刻才終于認識到, 他現在是在高中,眼前的人也不過是一個還未成年的男孩。

他心底莫名輕快了幾分,回身去椅子上取了外套, 見池舟還蹲在地上,在他腳腕上輕踹了一腳,

“去吃飯麽?”

“啊。”

池舟捧着本子慌亂的從地上站起,在受到今天的第二波沖擊後, 将本子摞成一摞扔到了講桌上,然後磕磕絆絆的問道:

“一、一起?”

兩個顏值出色的人走在一起, 即使避開了食堂人流量最高的放學時, 還是吸引了大批的目光。

“祁神後面跟着的是誰啊,果然帥哥只跟帥哥做朋友。”

“聽說是花錢塞進學校來的, 人品也emm”

池舟亦步亦趨的緊跟在祁讓身後, 原本快要飛出去的心跳在竊竊私語聲中冷靜下來。

他偏頭看向祁讓, 發現他微微皺了眉後, 小聲問道:

“要不我自己吃好了?”

祁讓掃了他一眼,

“你嫌棄我?”

池舟一噎,趕緊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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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 因為我...”

“小夥子,你們兩個的飯好了。”

窗口裏食堂阿姨的聲音打斷了他未盡的話,池舟向前一步替祁讓接了過來,然後看着已經轉身的人, 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走了過去。

一中作為省重點高中,食堂裏的夥食也是特意請了外面的大廚。

祁讓的口味早就被某人的手藝養刁,再加上剛剛緩解了一些胃痛,此時并沒有什麽食欲。

他将湯匙放在碗裏,突然張口問道:

“為什麽喜歡撒謊?”

池舟長的不差,家境又好,在進了高中後,班級裏的人也不是沒有追捧過他,喜歡和他交朋友的時候。

直到一次池舟拒絕同學打籃球的邀請,說自己生病在家起不來床,結果被人在網吧裏撞見正和他幾個發小打游戲。

這一件小事其實也不算什麽,可能不過是不好意思拒絕,且池舟在事後道歉的也很誠懇,大家雖然心裏不舒服了一下,也就輕輕放過了。

但這件事就如同一個開端,後面一件一件這樣沒什麽的小事累積在一起,在終于有一個人罵他裝x,喜歡耍別人玩後,指責就如同決堤的河水,立馬淹沒了池舟。

而池舟的不反抗任由他們評論,更是助長了所有人理所當然的正義立場。

有幾個男孩子端着碗筷一邊閑聊一邊向前走着,經過兩人時又都默契的降下了聲音。

旁人所有的異樣和議論在此刻都沒這一句不算指責的問話的打擊來的要大,明明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事,自尊心在喜歡的人面前,卻突然又重了起來。

池舟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沒什麽啊,就是覺得看別人被騙,挺有意思的。”

祁讓像是不經意的問道:

“看我生氣罵你,也很有意思?”

池舟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他轉過了臉,像是将殼緊緊閉起的河蚌,不再答話。

祁讓将剩下的羅宋湯喝掉,用紙慢條斯理的擦了下指尖的油膩,

“我們逃課吧。”

池舟猛的回頭看他,

“什麽?”

“你不是喜歡逃晚自習,今天我和你一起。”

祁讓的神色認真,不像是在說着玩笑,池舟卻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個陌生人,

“開什麽玩笑,你怎麽會逃課?”

周圍有人因這聲音轉頭看了過來,池舟只好又咽了回去。

整整一個下午,池舟盯着祁讓都如同一個看着自家叛逆孩子的老父親。

“你下個月還有競賽,需要好好複習。”

“會贏的。”

“數學老師說了晚自習要講卷子。”

“我考了滿分。”

“...可是你這樣的人為什麽要逃課啊。”

“我胃疼。”

兩人在桌子上飛快的傳着紙條,池舟在看到胃疼兩個字後,終于挫敗的将下巴搭在了桌子上。

垂頭喪氣片刻後,又咬了下唇,有些緊張的看向祁讓,

“真的...很疼麽?”

祁讓一臉冷漠的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

“疼。”

池舟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覺得這樣的祁讓萌中又透着一點可憐。

他腦中自動腦補出了一個平時看起來很高冷,其實只是不擅長表達情緒,被學神光環壓着的連疼都不敢說的被鞭撻的小萌寵形象。

腦中的畫面被下課鈴聲打斷,池舟在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寫了交給我三個字。

祁讓起身去找班任請假,等回來的時候就見到池舟拿着一個透明的水杯,不斷的在飲水機前試着水的溫度。

他走了過去,

“給我的?”

聲音從背後冒出,池舟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顯示97°的熱水灑在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

他嗯了一聲後,示意祁讓回到座位上再說。

祁讓卻故意在大家面前伸手拿了過來,坦坦蕩蕩的說道:

“謝謝。”

大家孤立一個人的時候,總希望別人和他一同孤立,但當有一個人願意示好的時候,其他人也會慢慢改變自己的印象。

前提是,那個人也同樣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祁讓的前桌薛然轉頭看他,

“祁哥,你怎麽又開始和這種人說話了?”

池舟緩過神後也走了回來,剛要坐下就聽到了這句毫不掩飾的問話。

他冷冷的瞪了薛然一眼,

“關你屁事。”

平時的他向來懶得理這些人,此時難得的頂撞讓全班的視線都聚了過來。

薛然的臉上滿是不屑,

“你是什麽樣的人自己不知道麽,別以為和祁哥做了同桌就多了不起,現在是高三,你把祁哥也帶壞了怎麽辦?”

剛剛說要帶着祁讓逃課的池舟詭異的沉默了一下。

祁讓餘光掃到了進到班級的老師,出聲打斷了僵持中的兩人,

“你們是小學生?”

薛然并不服氣,

“本來就是他的錯,我說他兩句怎麽了?”

祁讓轉頭看向池舟,

“你以後還會騙人嗎?”

池舟其實很容易就能說不會,但他此時看着祁讓的眼睛,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薛然冷哼了一聲,

“你看吧。”

祁讓嘆了口氣,

“他如果真的會撒謊,現在不就是應下來說不會?”

薛然被這強盜邏輯驚了片刻,目瞪口呆的說道:

“你這也太偏心了吧。”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池舟有些忐忑的等着身邊人的反應,生怕兩人好不容易緩下來的氣氛回到原點。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着桌子上的水杯,寫了張紙條過去

——超市裏沒有暖貼了,水杯裏水的溫度剛好,可以放在懷裏。

水杯上還貼着沒來得及撕下的标簽,祁讓其實此時什麽感覺都沒有,正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就見身邊的人又遞過了一盒胃藥一盒止痛片。

包裝的紙殼像是被人放在手裏折磨過很多遍的泛起了褶皺,上面用黑色的筆怕被拒絕一般的寫了別生氣三個字。

從祁讓座位旁的窗戶看去,正好能見到紅色國旗在黑暗中随風飄着。

一個人影從升旗臺旁邊經過,祁讓轉頭看向池舟,眼裏帶了點莫名的雀躍,

“班任走了。”

池舟沒想到他還惦記着這事,怔了一瞬問道:

“要不你再考慮一下?”

祁讓沒有說話的看着他,池舟竟莫名其妙的從裏面竟然讀出了譴責的意味。

他其實逃課逃的習慣了,老師也早就選擇性的忽略了他,正在他想着告訴祁讓等下怎麽偷偷翻牆的時候,就見祁讓已經收拾好了書本,準備直接拿着書包起身。

他趕緊伸手擋了一下,

“不等下課再走?”

雖然班主任走了,但前面看自習的老師還在啊,這麽直接離開也太明目張膽不尊重人了吧。

祁讓将假條拿出來遞到了他面前,

“這節課也請假了。”

池舟:...誰能告訴他逃課為什麽還要請假?

他看着祁讓,祁讓看着他,最後還是他先敗北的說道:

“那你在西門等我。”

祁讓點了點頭,應下一聲好後就起身向老師走了過去,又轉身離開了教室。

外面的涼風吹在身上,祁讓走出校門後,想起池舟剛剛一臉萬萬沒想到的表情就沒忍住的笑了一聲。

一個書包從牆裏扔下,随後又是翻牆跳到地上的聲音。

池舟看着他,有些拘謹,

“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祁讓卻沒有答應,

“我想去你平時去的地方。”

心裏咻的一下像是中了一槍,他看着和中午一樣毫沒察覺到自己說着什麽引人誤會的的話的祁讓,又變得結巴起來,

“我、我平時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

祁讓眯了眯眼睛,身上不自覺帶了幾分氣勢,

“你怎麽知道我不适合?”

池舟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你不會喜歡的。”

他越是拒絕,祁讓就越發覺得找到了突破點,于是猜着叛逆少年喜歡的東西,随口扯道:

“網吧?”

“...”

“酒吧?”

池舟的動作一頓,祁讓又意味莫名的咬重語調重複了一遍,

“酒吧?”

按理說,祁讓在現代的世界也輪回過幾次,但沒想到作為成年人的時候幾乎沒有進過酒吧,反倒成了未成年後,被拉了進來。

酒吧裏的工作人員顯然對池舟都熟悉的很,見兩人身上的校服也沒人攔着。

“哎,舟哥,你不是說這兩天晚上不過來嗎?”

一個看起來明顯比池舟大了幾歲梳着髒辮的人從舞臺旁穿過人群,攬住了池舟。

池舟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随後又回到了祁讓身邊,

“帶朋友過來玩。”

音樂震耳欲聾像要穿透人的耳膜,青年見到祁讓愣了一下,

“學校裏的朋友?”

這話說完似是又覺得不太好,趕緊對祁讓笑了一下,想同樣來個擁抱,

“你好,叫我小七就行。”

手伸到一半,就被池舟隔在了中間,

“打招呼就打招呼,怎麽見個人就想擁抱?”

小七也沒多想,笑着罵了一句,

“屁事怎麽這麽多。”

然後又在池舟肩上錘了一拳,

“今晚上臺麽?”

池舟看向從進來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的祁讓,搖了搖頭,

“不了,我朋友一個人在下面,我不放心。”

小七挑眉看了眼祁讓,

“小朋友第一次來?”

祁讓這麽多世界,倒是第一次被人叫小朋友,他避而不答的看向池舟,

“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池舟一開始還有些猶豫,最後看着祁讓又想到什麽一般的答應了下來。

此時雖然還沒到深夜,但來這的人已經不少,靠近舞臺的散臺也已經被占滿。

池舟掃了眼後,将祁讓帶到了一旁dj的位置,又真的像照顧小孩一般向別人囑咐着幫他看好人,別給酒別被別人欺負了後,才走向了後臺,随後又走到舞臺上的架子鼓旁坐下。

兩只鼓棒疊在一起,在音樂開始前打着拍子。

酒吧常來的顧客裏,見到是池舟後就不知是誰吹了口哨。

舞臺的燈光昏暗,明明是一個樂隊配置的演奏,祁讓眼裏卻只看的到池舟一個人。

等吉他和貝斯停下,主唱也停了聲音,就只有密集的鼓聲镲片聲交織在一起,炫技一般的速度越來越快。

小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祁讓身邊,同樣看着舞臺上的池舟說道:

“我也混過很多大城市,參加過幾個有名音樂節,但打鼓打的像他這麽好的,真沒碰上過幾個。”

鼓聲又漸漸放緩,等最後一聲打在吊镲将solo收尾,全場人的心裏只剩了一個爽字。

歡呼和口哨聲頓起,祁讓卻看他對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

小七卧槽了一聲,摸不着頭腦的摸了下手臂上根本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舟哥這一笑,還怪吓人的。”

祁讓若有所思的轉頭看他,

“為什麽是叫舟哥?”

小七擺了擺手,

“等你在他碰音樂的時候,打斷過一次,你就知道有多恐怖了。”

池舟直接從臺階上跳了下來,走到祁讓身邊斂了剛剛酷炸的氣場,像是想要讨賞又不好意思的孩子,

“我打的其實也不太好。”

祁讓勾了勾唇,

“已經很好了。”

池舟看着他的笑紅了耳朵,眼神躲閃了一下後,問道:

“還要在這待一會麽?”

祁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吧。”

然後轉身對一旁的小七伸出了手,

“我叫祁讓。”

等兩人都走了後,小七看着緊跟在祁讓身後像是某種溫順的大型犬一樣出了門的池舟,才慢半拍的看向旁邊一直當着背景板的dj,問道:

“祁讓...那個名字像男孩子的祁讓?”

他這句話的邏輯亂七八糟,dj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池舟幫祁讓拎着書包,走了幾步後問道:

“要回家了麽?”

“其實下午的時候我沒有胃疼。”

或許是此時氣氛太好,池舟笑了一聲後,下意識的将想法說了出來,

“你怎麽也學了撒謊?”

祁讓也跟着笑了笑,

“想知道你平時撒謊是什麽感覺。”

池舟一愣,就聽祁讓嘆了口氣,

“還挺難受的。”

然後又轉頭看他,

“你真的喜歡撒謊麽?”

池舟垂下眸子,壓抑住心裏不斷湧上的酸澀,聲音裏沒什麽情緒,

“撒謊也是,逃課也是,下次別這樣做了。”

“那我們一起?”

酒吧裏的音樂聲順着清風傳來,暖黃色的路光将祁讓的身影在地上拉長。

池舟突然上前抱了他一下。

等過了幾秒又反應過來,慌張的解釋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兄弟間的擁抱,像剛剛那個小七一樣。”

祁讓似笑非笑的看他,随後伸手攔下了一輛了出租。

然後在坐上了車,接過書包的時候,突然被池舟扯住了書包的帶子。

池舟站在出租旁彎腰看向裏面的祁讓,

“我答應你。”

随後像是表達自己的真誠,又補了一句,

“真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都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撒過謊,而對這一刻的池舟來說,這句話的意思,就像是,我願意為你,嘗試着卸下所有防禦。

作者有話要說:  祁讓:誰想跟你做兄弟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所以因為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貓孑 10瓶;莫搖清碎影 3瓶;青梅酒—黑加侖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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