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曾躲進長街寂靜(3)
北方一到快要入秋的時候, 就總會下着連綿不斷的細雨, 有時也會突然轉大,在正午都瞧不見太陽,透過窗戶只能看見一片風沙似的黃色。
池舟撐着黑傘從臺階上走下去進到車裏, 聽着前面司機說着安慰他的話,
“小少爺,先生心裏還是有你的,他們平時就是不太會表達了一點。”
不會表達?
池舟想起剛剛男人面無表情的罵着‘養你不如養條狗, 狗都知道感恩的沖我搖尾巴’的畫面,嘲諷的勾了勾嘴角。
他習慣性的向椅背靠去, 又在肌膚隔着外套碰到軟牛皮時, 嘶的一聲挺直了背
——也不知道有沒有出血。
學校門前的水泥路上坑坑窪窪的已經積起了幾厘米高的雨水,池舟從車上一腳踩下去, 褲腿就被濺上了幾滴泥點。
等進到校園, 頂着狂風艱難走到教學樓的門口時, 鞋底已經浸透了水, 褲腿也從下至上的濕了大半。
環顧四周來往的學生,情況比他好的倒也沒有幾個。
池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也或許什麽表情都沒有。
他收了雨傘,在将要進到班級時鬼使神差的向裏看了一眼, 随後就再也挪不動腳步。
教室裏一向在午休時都不放過學習的同學們因這天氣和彼此的狼狽互相閑聊着,祁讓就在一片熱鬧中幹幹淨淨的趴在桌子上,俊朗的側臉半埋在臂彎中,只露出了一點額頭。
一陣哄笑聲響起, 池舟才驚醒一般的發現自己嘴角不知怎麽已經微微揚起。
只是教室裏的人卻不是因他發笑,而是一個平時就很好笑的同學,頭發被澆的緊貼在額上,手中的一把小傘已經被風吹的只剩下了半邊骨架,形象滑稽。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還能不能上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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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很慘,但我還是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祁讓被笑聲吵醒,也無所謂的坐起了身,擡頭向門口看去,就剛好和池舟對上了視線。
“上午怎麽沒來上課?”
祁讓靠在椅子上,嗓音帶了點放松的散漫。
池舟将傘挂在書桌的側面,
“去學鋼琴了。”
祁讓轉着手裏的筆,想到昨晚他打鼓時的自在,随意問道:
“藝考怎麽不考架子鼓?”
池舟的動作一頓,對他笑了笑,
“喜歡打鼓,但是鋼琴彈的更好一點。”
祁讓只是對池舟會架子鼓多多少有點疑惑,但畢竟音樂都是相通的,上輩子天才鋼琴家的稱呼擺在那,其他各方面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池舟将濕了的褲腿挽起,露出潔白的小腿,濕了鞋襪雖然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将就一下。
他擺弄的動作太明顯,祁讓低頭注意到後,皺了皺眉,
“等下課去我宿舍換一下吧。”
祁讓雖然是走讀生,但因為中午住校,也放了平時換洗的備用衣服。
池舟悶悶的應道:
“我只有這一雙鞋子。”
“穿我的不就好了,本來尺碼也差不多。”
主人說的風輕雲淡,好像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池舟卻突然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痛了起來,連着心也一同被戳破似的難受。
祁讓見他低頭系着鞋帶久久沒有動作,察覺不對的挑了挑眉,
“怎麽了,嫌棄我?”
有一滴水砸在米色的地磚上,池舟心裏罵着自己怎麽這麽沒出息,他想擡頭說沒事,從家裏出來後壓抑着的委屈卻怎麽擋都擋不住。
察覺到自己現在的莫名其妙後,他偏頭避開了祁讓的視線,又直起了身,
“沒有,怎麽可能。”
祁讓聽出哭腔,有些訝異的調侃着,
“不會吧,感動哭了?”
池舟這次背對着他把臉都貼在了桌子上,
“沒有,沒有哭。”
祁讓拿筆在他肩上戳了一下,正好笑的想說什麽,卻發現這人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前桌的薛然頻頻回頭的看向兩人。
祁讓的笑意漸漸收起,看了眼黑板旁邊挂着的表,起身在池舟的後頸上敲了一下,
“跟我出來。”
教室裏的人從昨晚開始就已經對兩人的異常有了免疫,但還是有人忍不住猜着原因。
池舟用手擋了下眼睛,确定沒什麽異常後才起身跟了出去。
祁讓一路拐進旁邊的廁所,等人進來後用腳關上了門,然後看着池舟,聲音不自覺的發冷,
“把上衣挽起來。”
池舟的腦子懵了一下,不知道他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後,又有些扭捏,
“沒事掀什麽衣服。”
門外不停有人的從這經過,随時都可能會推門進來。
祁讓不想和他多話,繞到他背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撩起了他的上衣,看着一道道已經隐隐滲出血跡的傷痕後,閉了閉眼,
“怎麽弄的?”
池舟僵住了身形,有些難堪,祁讓發現他的躲閃,嘆了口氣後松開了手,然後盡量控制自己情緒的走了出去。
仿佛什麽都沒察覺。
池舟轉頭看向水池旁的鏡子,這才發現裏面的人頭發淩亂,眼眶發紅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被人欺負了,他懊惱的擋了擋臉,覺得丢人。
冷言冷語下從來沒覺得委屈也很少崩潰過,怎麽在被給了點好臉色後,反而這麽脆弱?
只有祁讓一人回了班級,直到下節課都上了課,池舟也沒再出現。
薛然拿着作業卷問着祁讓最後一道大題的解法,見他低頭寫着步驟時像是不經意的提起,
“那誰怎麽了啊,我看剛剛眼睛都是紅的。”
祁讓一眼掃出答案後,按記憶反推着步驟,聽到問話也沒停筆,等唰唰寫下最後一步解答,才瞥了他一眼,
“自己去問不就知道了。”
“害,我和他關系又不好,不就是好奇麽。”
說完拿起試卷,對祁讓揚了一下,
“謝啦。”
祁讓覺得原主愛學習不叛逆的人設對他現在的狀态實在有些難熬,昨天的逃課還能用胃疼的請假條解釋過去,但現在自己想出去找人怎麽辦?
筆尾在桌上點了兩下,他用手拄着頭,向窗外看去,就在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旁邊的桌子晃了一下。
池舟的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用腳踹了下前面人的凳子,
“往前挪點。”
一中規定在校期間是要一直穿校服的,不過如果沒穿也沒什麽大的懲罰,于是正在愛美期的男孩女孩總有幾個喜歡在校服裏面再套一層,等應付過課間操或者放學的時候就脫下去。
薛然的同桌正彎腰脫下濕掉的校服褲子,被猛的一踹險些摔倒,聽到後轉頭看了一眼祁讓池舟兩張桌子之間參差不齊的水平線,罵了一句不能好好說麽,倒也好脾氣的把凳子往前竄了竄。
池舟聽了敷衍的點了點頭,
“好的,謝謝。”
薛然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見池舟看過去,又轉過了頭。
池舟從坐下開始就害怕祁讓繼續問自己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結果就這麽一直害怕的等到了放學,然後直接被人扯到了宿舍。
其他幾人都去吃飯還沒回來,池舟趴在桌子上,感覺背上傳來指尖帶着藥膏傳來的細膩觸感,漲紅了臉。
“你爸打的?”
池舟喉嚨發緊的嗯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的合了下腿。
祁讓毫無察覺的繼續着動作,等塗到腰間最後一道傷痕的時候,才盡量放緩了語氣的問道:
“想和說我一下為什麽嗎?”
在他關于上一世的記憶裏,池父的存在感其實很弱,沒出現過在自己面前,池舟也很少提到。
等後來兩人之間連情人都算不上的pao友關系被原主未婚妻發現,池舟身敗名裂,手腕被煙灰缸砸傷後,池父更是直接将人趕出了家門,徹底斷絕了父子關系。
池舟頓了一下後,有些不确定的問道:
“可以不說麽?”
祁讓笑了笑,将他的衣服放下,
“這是你的權利,當然可以。”
說完揉了下他的頭,
“走吧,晚上想吃什麽我請你。”
豪氣萬丈的仿佛是能吃到什麽大餐。
池舟卻難得沒有馬上起身湊過去,而是神色尴尬,支支吾吾的說道:
“你先出去。”
青春期的荷爾蒙在某些時候總是來的不合時宜,如果現在真的有條地縫可以讓池舟逃走,或者有機會将除自己以外的全世界暫停一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按下确定選項。
祁讓的視線緩緩下移,然後可疑的停頓了一下。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
池舟随着他的視線腦中嗡的一聲,想起祁讓之前厭惡冰冷的眼神,臉色蒼白的辯解,
“我不是...”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見到池舟也沒有擺出什麽明顯臉色的打着招呼,
“你們不去吃飯麽?”
祁讓看了眼池舟,
“馬上就去。”
然後欲蓋彌彰的将外套丢到了他身上。
池舟:..讓我死吧
外面依舊淅瀝的下着下雨,操場上的水已經漸漸從瀝青路上滑過滲到了排水孔中。
祁讓撐着傘,在要走到食堂的時候轉頭看他,
“同性戀沒什麽錯,之前是我了解的太過片面,對不起。”
池舟此時也沒法再否認,于是扯了扯嘴角,低頭道:
“沒什麽。”
對于祁讓來說,池舟現在的年齡實在是有些太小了,就如同一張白紙,自己可以随意左右他未來的發展。
于是他伸出手,在将要碰到他臉的時候,又微微錯開,放在了池舟的肩上,
“等高考之後,有什麽都等高考以後再說。”
對祁讓來說這句話意味着高考之後的成年,池舟想的卻是自己對他已經造成了困擾。
池舟沉默了一瞬後看向他,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身後人來人往,兩個人的擁抱一觸即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寫小說被家裏人發現,社會性死亡了,池舟沒有我痛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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