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十年生死兩茫茫(1)

昆侖山上有一位執明神君, 生于混沌之初, 其年歲仙界之人也摸不太清,只知其執掌萬物平衡,輩分連天君見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喚一聲爺爺

——雖然從來沒人聽見天君這麽叫過。

是以在十萬年前那場神魔大戰, 執明從神界隕落時,所有人都以為不過是一場噩夢。

執明死了,被他的徒弟,現在的魔尊鳳離親手所殺。

祁讓站在一片虛無之中, 記憶比任何一個世界都要洶湧的向他襲來,将他包裹其中。

星澤大陸的太元宗裏。

修仙之人雖然較凡塵界之人的壽命要長出許多, 但尋得道心相同的伴侶十分不易, 子嗣往往也是稀薄的很。

因此禦劍峰的峰主在喜得麟兒之後,便恨不得把所有的天材地寶都堆在自家孩子身上, 平時總是嚴肅的老頑固一碰到兒子就滿臉笑容。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 這個孩子在溺愛之中并沒長歪, 雖然驕縱了一些, 但年不過三十,就成功進階元嬰,被稱為執明真人,星澤大陸的第一劍修。

一身淡藍色留仙裙的女孩站在櫻花樹下, 杏眸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崇拜和仰慕,

“執明哥哥,我們什麽時候能成親啊?”

執明站在她的身旁,聽見這話收了劍勢, 寒池一般的雙眸中泛起點點漣漪,在女孩頭上彈了一記,

“峰主說了,等你結嬰,就給我們舉辦雙修大典。”

“可是我現在也不過是辟谷三階,要等結嬰豈不是還得等上個幾百年。”

執明神色認真,沒有看見女孩眼中一閃而過的自卑,

“有我帶着你,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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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執明哥哥最厲害了。”

女孩搖着他的手臂撒嬌,宛若尚不知事的少女。

像是有風刮過,粉色花瓣漫天飛舞,有一片慢慢悠悠的落在了執明的肩上。

看着女孩的身影漸漸遠去,一個一身黑色勁裝的男子從樹上跳了下來,神色莫測,

“我說她背着你有了一個在外門的情郎,你從來都不信,你敢不敢現在和我一同跟着她,看看她在別人面前是如何诋毀你的。”

執明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荒謬!”

男人扯住了他的袖子,聲音低沉,

“就這一次。”

執明卻視線緩緩降下,落在他緊攥着自己指節分明的手上。

男人怔忡了一瞬後,随着他的目光一點點松開,然後不自覺的擡了手,

“你...”

執明向後退了一步,厭惡的說道:

“君子不言人之惡,執中非為私情左,黎兄的感情我承受不起,望你慎言。”

說完這句,他便踏劍離開,徒留身後的人望着手裏的櫻花出了神,

“我只是想...”

後面的呢喃飄散在空中,花瓣順着風向打了幾轉後落進泥裏。

執明一心撲在劍道上,并不關心身外的事,直到他的未婚妻,也是小師妹孟瑤渾身是血的闖進了自己的宮殿。

“執明哥哥...”

她雙手握緊了執明的衣袖,又一口鮮血吐在他白色的道袍上,

“幫我...黎...黎楓...”

一句話尚未說完,她便沒了氣息,面色蒼白的倒在了執明的懷中。

黎楓...

黎楓就坐在太元宗身後的山頂上,手中一張焦尾琴,琴聲哀凄又隐隐透着殺伐之意。

他聽到風聲後,微微掀了眼皮,見到執明後喜意在眼中一閃而過,又馬上變得無波無瀾。

黎楓輕哂一聲,

“不過又是幻覺。”

劍刃搭在他的脖頸,立馬劃出一道紅痕。

刺痛感終于讓他清醒過來,但他張嘴說的卻是,

“你身上的血是怎麽回事,你受傷了?”

執明不知為何,看到他脖間的血痕心中便升起了莫名的心疼,他握緊劍柄,然後将劍刃微微挪開了一些,

“孟瑤可是你殺的?”

黎楓一怔,神色間滿是不屑,

“動她?我怕髒了本尊的手。”

黎楓在執明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自稱,只是從前從來沒有較真過的執明,這次卻沒有輕輕放過。

“黎楓,鳳離,你又自稱本尊,你說不是你殺的人,那你敢不敢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高處的勁風将他黑色錦袍吹的鼓起,褐色的雙眸在陽光下一點點變成了寶石一般的暗紅。

鳳離擡頭看他,血色的眸中透着極為違和的單純,

“我是魔是仙,真的那麽重要嗎?”

他這話不像是在問着此時的執明,而更像是透過他在看着什麽人。

劍刃從他頸側移開,卻幹脆利落的插在了他的胸間。

背後烈日下,執明高高在上又帶着悲憫的面容讓鳳離忽略了從心中升起的快要将他撕裂的痛處,他擡手覆住了執明握在劍柄上的手,

“師尊...”

血液如浪花迸在劍上,也浸染了鳳離貼在心口處小小的一塊環形玉佩。

在兩人都沒注意的情況下,一束光線照過,兩人同時消失在了原地,只餘一張焦尾琴摔在地上,嗡的铮鳴一聲,又回歸沉寂。

十年後的修真界裏,一名銀發少年在草中發現了它,随後化作獸狀,翅膀煽動着飛回了衆神之巅。

河斜月落,墜兔收光,太元宗禦劍峰山頂的一處房間裏,祁讓躺在床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鼻尖傳來癢意,一只頭像獅子,額生獨角,渾身雪白又帶着蓬松長毛的神獸正趴在玉枕旁邊,緊貼着他。

祁讓側頭正對上它濕漉漉的雙眸,伸手在它蓬松身子上撸了兩下後,略一遲疑的說道:

“你怎麽醜了這麽多?”

白·系統·澤瞬間炸毛般的站了起來,嗓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直接撲在了祁讓的身上,

“你個渣渣,沒有心!!”

祁讓被它的重量壓的腹部一痛,伸手擋住了他,語氣裏卻帶着見到故人的慵懶,

“在小世界裏還知道要叫主人,現在怎麽越發的沒規矩了。”

白澤冷哼了一聲,正要說什麽,反射弧卻像繞了地球一圈那麽長的,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你...恢複了記憶?”

它的爪子壓在祁讓胸前,又蠢又萌的一張獸臉上,愣是被祁讓看出了幾分緊張。

祁讓嘆了口氣,

“是,我是想起來了。”

“但你是不是得讓我先坐起來?”

“嗷!!”

白澤猛的叫了一聲,從床帳中飛了出去。

在房間裏噼裏啪啦打碎一堆物件撒歡似的轉了幾圈後,才又趴回到了床邊的地上,語氣小心翼翼,

“真的?”

祁讓略一點頭,就見它滿眼興奮的看着自己,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去搞死那個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曾經在昆侖山上,白澤一和鳳離吵架,就喜歡這麽喚他。

祁讓順着它毛的動作一頓,

“我還沒有問你,為什麽裝作系統給我發布任務,讓我接近他。”

“還有,我不在的這些年,神界都發生了什麽?”

白澤漫不經心的應道:

“還不都是老樣子。”

除了祁讓當年魂飛魄散後,鳳離尋了上萬年才将他的七魂六魄聚齊,又花了近兩萬年以他自己的血肉為祁讓重塑了身體。

就在所有人惋惜着執明就算能重生回來也只能是魔時,鳳離又擔心祁讓醒來嫌棄他的身份,跑去找女娲娘娘求得了當年補天剩下的一塊靈石,煉成了祁讓的仙心。

其中考驗,比起刀山火海也差不得什麽。

魔界因鳳離的舉動暴動頻頻,沒人知道他是怎麽拖着滿身血跡,贏了那些準備篡位的魔王的,反正神界的人,也樂得他們自相殘殺,實力大損。

白澤從祁讓魂飛魄散後,就一直沒放棄尋回祁讓的希望,正是因為自己也一直奔波着,所以才知道那個魔頭做到這些有多困難。

但他并不同情那個魔頭,因為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直到他也趁魔界動亂,摸進了魔宮,準備将主人的身體搶回來。

然後就見到那個曾經最愛美也最注意自己形象的魔頭,蓬頭垢面的守在玄冰塌前,将仙心放入祁讓重塑的身體後,眼中驚喜還未來得及蔓延開來,就在祁讓重新醒來後,一句毫無溫度的你是誰中,一寸一寸的碎裂。

無愛也無恨,從此你獨守着記憶,和我再也無關。

白澤在魔尊的滿目悵然中,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嗯?原來是他幫我聚齊了魂魄。”

白澤的神色一僵,

“你你你...你怎麽能偷窺我的內心!!”

祁讓笑了笑,

“啊,忘了告訴你,我的法力也随着記憶恢複了大概七八成。”

白澤眼中複雜,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外面有太元宗的內門弟子敲響了門,

“師叔,峰主讓我來問您一下,剛剛的地動是怎麽回事?”

祁讓看向了罪魁禍首,應道:

“沒什麽,不過小白到了發情期,叫了兩聲而已。”

內門弟子嘴角抽了抽,心裏想着不愧是師叔的靈寵,叫一聲都能引發地動,

“那您早點休息,我這就去和峰主回話。”

祁讓應下後,看着又炸了毛的白澤沒有調笑,只下榻走到桌前,伸手取過了燈油,語氣淡漠。

“重回神位,總要在人間歷劫一趟溫養神魂,既然如此,何不順其自然。”

白澤的四爪按在地上,走到祁讓腳邊用臉依戀般的蹭了蹭,

“您不恨他麽?”

就算不提神魔大戰的那一劍,單說将一向無拘無束的執明困在小世界中,如同囚禁一般的困了十世,也該是恨的吧。

曾經以為熱烈如同鑽石一般純粹的愛意,忽然被人告訴你裏面其實摻雜了砂礫。

曾對世界抱以荒謬之感,以為緊緊抓住了的那個人他就是唯一。

“順其自然。”

火光亮起,祁讓又重複道。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一章加了點過度的結尾,沒放到這章開頭,另:兩人前兩世的糾纏太多了,我不想都寫出來,所以有的地方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表達清楚,系統白澤是嘴硬心軟的人設,表面上叫人小兔崽子使勁逗弄,實際上比誰都心疼鳳離希望兩人在一起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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