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趙佚望着他。他仍然一聲青衣,就像第一天夜裏相見之時。依舊是如玉如月,只是,那時他是飄逸脫俗如仙子,如今卻被自己硬生生地拖入了凡間。不僅如此,還把他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超生!
看到他跪在自己面前,趙佚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你還記不記得,你曾說過,如果有這一天,會是在什麽樣的情形下?”
顧惜朝的聲音幾近低不可聞:“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趙佚淡淡道:“你錯了。你根本不該用此詩來打這個比方的。”
“我是錯了。”
“那你現在如何說?”
顧惜朝的聲音更低,趙佚都要凝神去聽才聽得到:“我輸了。”
看到他就愣在那裏,一直不動也不再說話,趙佚實在忍不住了,道:“你就打算跪一晚上?我召你來不是要看你跪在這裏的?你是當真不懂怎麽做?”
顧惜朝渾身不由自主地一抖,慢慢伸出手,去解趙佚的衣服。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解了半天,才算是解了一個衣扣。
趙趙确實是不耐煩了,他再氣再恨,此時也不由得好笑。照他這種解法,今天晚上的時間恐怕都會耗在脫衣服上了。于是伸手攥住他的手,不由得一怔,他的手冷得像冰,而且一直在發抖。趙佚心中沒來由地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便站起身來。
“好了,照你這樣,今天晚上都浪費了,我自己來。你若不想我把你剝光的話,就自己脫。”
顧惜朝還是呆了半晌,才慢慢解開衣服。
青衣,緩緩飄落在地。像蝴蝶,被折斷了翅膀。青色的外衣,白色的中衣,一件件,滑落,柔軟地攤在地面上。
像破蛹而出的蝶,背上縱橫交錯的鮮紅的血痕,是蝴蝶身上最絢麗的花紋。美得妖異,美得凄豔,美得觸目驚心。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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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朝一怔,暗恨趙佚心毒。他明知自己腿傷未愈,行走不得,要自己怎麽過去?咬着牙,一點點地挪了過去。
趙佚看在眼裏,臉上是個刻毒的笑容。看着顧惜朝膝行而來,他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低下頭,托起他的臉,冷笑道:“你就打算一絲不挂在這裏跪一夜?”
顧惜朝咬唇道:“皇上,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你明知道我腿受了傷,行動不得!”
趙佚嘿嘿一笑,道:“你若有本事上得了朕的床,你就上來。你若上不來,你就用嘴來。”
顧惜朝腦子裏轟地一聲,渾身血液都湧上了腦子。一時間,什麽都不願再想,厲聲道:“那我寧願一死!”
手腕一翻,三枚金針激射向趙佚。趙佚大驚,揮袖擊落。但再想不到在此時顧惜朝還敢對自己下殺手,卻見顧惜朝另一手一枚金針已直往自己心口插下。原來他攻趙佚是賓,自決才是主!趙佚匆忙擊出一掌,拂偏了他的準頭,但金針還是插入了肋骨中。
趙佚又驚又怒,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取出金針。笑道:“好,好!”
顧惜朝一擊不中,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也不再出手。以他此時身體狀況,真氣太難凝聚,确實也無力再次出手。
趙佚知他固執,一時半刻棱角也是磨不平的,便笑道:“今晚便饒了你罷,不過過了今日,也有明日的。”一伸手,把他淩空抱了起來。又低聲在他耳邊說,“你可別忘了,我給你的解藥,只有兩個時辰的效力。你不趁着這兩個時辰好好讨朕的歡心,你還想那藥性再發作一次嗎?”
趙佚感受得到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顧惜朝把嘴唇貼到他唇上,那嘴唇,跟他身體一樣,冰得讓趙佚想抱緊他焐暖。
趙佚見他貼上自己嘴唇,偎在自己懷中又久久不動彈,心裏有如火燒,沙啞着聲音道:“你受訓整整十年,難道他們就沒有教你該怎麽做?你平時媚得放浪,現在當真到了床上,怎麽還像個雛兒?”
顧惜朝忽然發了狂似地在他懷中掙紮起來。趙佚覺得,就像是一只因為美麗而被人捉到的蝴蝶,在自己手中狂亂地掙紮,卻怎麽也逃不脫。他臉上,眼中,都是凄慘與絕望,是趙佚從來不曾見過的絕望。如果征服他卻只能看到這種無助與絕望,趙佚想,自己寧願不要征服。
可是心中的火和身體的火,早在初見他那個夜晚便已被了起來,現在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趙佚猛地把他按倒壓在身下,大概也只有這種原始而簡單的辦法,才能澆滅心中的火吧。
想要的,确實是他的心。可是,即便是得了天下,人的心,也是要不到的。自己說,要他的一切,這個身體,可以占有,心,卻無法占有。你可以把心挖出來,那是什麽?一團血淋的肉而已!一瞬間,趙佚心裏那個瘋狂的念頭再次閃現: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我情願将它挖出來,握在手中!如果得不到你的愛,我寧願把你的頭砍下來,用我的體溫來保持你嘴唇的熱度!
趙佚摸到他的臉,觸手一片冰涼。驀然一驚,停了動作,扳過他的臉一看,上面淚痕縱橫。趙佚這一驚非同小可,啞着嗓子道:“為什麽?”
“你會後悔,會後悔……”
趙佚被他體內的火熱攪得頭昏腦脹,低喝道:“就算是萬劫不複,我也認了!就算永不超生,我也值了!”
顧惜朝閉上眼睛,眼淚如泉般湧出。
一生中,還沒有這麽痛快淋漓地哭過。是嗎,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今夜,自己是否傷了心?
趙佚,你會後悔的。你所作的,可能比萬劫不複、永不超生更可怕!你,我,都會付出代價,最慘痛的代價。
窗外,月已隐入雲層。只有,深不可測的暗夜。層層帷幕在冷風裏飄動,如煙,如霧。
一燈如豆,将那兩個交纏的人影映得忽明忽暗。無盡的淫糜與绮麗之中,卻是無盡的凄涼。
趙佚撫着他的臉,笑道:“說是讓你侍候我,結果變成了我侍候你。天知道,你學的東西都跑哪兒去了?”
顧惜朝臉色蒼白,勉強笑道:“事隔太久,已不記得了。”
趙佚托起他下巴,借着即将熄滅的燭火看來,才發現他确實瘦了很多,下巴看起來都更尖削了:“你怕?”
顧惜朝不說話,不說話的意思便是默認。
“沒想到,占有你比我想的還有感覺。我也沒想到,一向倔強得要命的你會在那時候哭,哭得連我都心軟了。如果不是你的演技,那麽,你當真是在怕我?不過,你的身體确實是極品,我喜歡。”
顧惜朝臉色一滞。“如果皇上喜歡,就拿去。你已經得到了,你還要什麽?我若為此自盡了,皇上還要為我立貞節牌坊麽?”
趙佚臉色一變,道:“你在我闖入母後宮中時,就該自盡的。你為什麽不?為什麽理由?重要到你甘願受我折磨都要茍活?”
顧惜朝冷笑道:“皇上也知道我是在茍活?既然知道,那又何必多問。”
趙佚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貼在他耳上說:“那我就讓你連想的餘地都不會有。”
噗地一聲,燈熄了。
這才真的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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