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交口糧

雲海一直以為自己體格倍兒棒,和大石匠一起扛着米走了一路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壯漢!

人家扛着兩個口袋,走了一個時辰依舊步履生風,不燥不喘,連手都不曾換過。雲海怕被人笑話,咬牙撐着,從左手倒到右手,又從右手倒回來。

魯鐵杵見他額頭冒了汗,就說坐下歇歇再走,雲海哪裏肯認輸,背着口袋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前小跑。

回到小浪村的時候,街口有幾個男人正在說話,談論春耕的事情。見雲海和一個壯漢扛着鼓鼓的米袋子過來,大夥兒全都看直了眼。

“雲海,這是誰呀?是不是你姐定親啦?”好奇心強的朱拳問道。

“不是,你別瞎說,這是我家親戚。”雲海擡頭嚴肅認真地說了一句。

等他們走過去,衆人才開始低聲議論。朱拳道:“別說我家妹子了,他們家雲朵那可是咱們村最漂亮的一枝花,還識文斷字呢,那又怎麽樣,還不是嫁不出去。”

裏正家的胡根寶笑道:“嫁不出去正好,等我姐成了親,我就去雲家提親,反正現在娶媳婦也不要彩禮。”

衆人哈哈大笑:“你才多大呀,跟人家雲朵還得叫姐姐呢,提什麽親,毛都沒長齊呢。”

胡根寶毫不在意地晃晃頭:“女大三抱金磚,雲朵姐姐才比我大一歲,我想娶她怎麽了?”

朱拳瞧着裏正家的傻兒子,挑了挑唇角,揶揄地一笑,沒有說話。雲朵那麽美的姑娘,哪個不想娶?可也就只能在心裏偷偷想想罷了,根本就實現不了。

雲海和魯鐵杵進了家門,就直奔廚房。苗氏和雲朵正在廚房裏剝花生,見他們把滿滿的兩袋米放在地上,都驚得瞪大了眼。

“這是做什麽呀?”苗氏起身,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姨母,這是我這些天要交的口糧,不是跟你們見外,我就是住在自己家裏也是要吃飯的呀。如果不讓我交些糧食,我就不好意思吃飽,可是幹活需要力氣,若是餓的頭昏眼花的,幹活的時候容易受傷。所以呀,您別客氣,這都是應該的,還有這些臘肉,是我娘讓我拿來的。我家過年的時候殺了一頭豬,到現在還剩一大半呢,眼瞅着天氣就要熱了,得趕緊吃,要不然就放壞了,咱們不能眼瞅着這肉糟蹋了呀。”

大石匠說的誠懇又有道理,苗氏簡直不知該怎麽拒絕才好了。她幾番推辭,可魯鐵杵都能說出自己的道理,讓苗氏只得收下,晚飯時就做了一鍋臘肉炖芋頭。

把雲海震驚了好久的碩大豬腿被做成一道好菜上了桌,那噴香的臘肉,軟糯的芋塊,勾的人舌頭生津,肚子咕咕直叫。

“雲海兄弟今日可受累了,跟着我來回跑了兩個時辰,你多吃點。”魯鐵杵給雲海夾了滿滿一大碗肉,讓這個一向自诩臉皮厚的少年都不好意思了。

“好香啊,你們偷偷在家裏吃什麽好吃的呢,竟不給我們送些。”一個嬌嬌的小姑娘聲音傳來,魯鐵杵轉頭看了過去,就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進了門,模樣和雲朵有些相似,卻沒有雲朵好看。

雲落把手上的一個小布袋放在遞給娘,把一個小巧的油紙包給了姐姐:“我大哥今天回來了,讓我把這三斤糯米拿過來,還有一塊千層糕,雖說不多吧,可大哥特意囑咐我帶回來給姐姐和娘吃的。你們卻躲在家裏吃肉,不給我們吃。”

雲梓裏把臉一沉,輕聲教訓女兒:“沒見有客人在麽,說話沒輕沒重的。這是你表哥,肉是人家拿來的,我們都不好意思吃,怎麽能拿出去分呢。你快坐下吃飯吧,以後說話注意點,多跟你姐姐學,你也不小了,也該穩重些了。”

雲落這才發現家裏多了一個壯碩的大男人,竟是個從未見過面的表哥。這男人長得挺好的,也笑呵呵的,可是不知為什麽,雲落有點怕他,潛意識裏就覺得他脾氣不太好。

小丫頭不敢再多說什麽,坐下乖乖吃飯,飯後回到自己的卧房,才跟姐姐打聽這壯漢是何方的表哥。

聽說只是借宿幾日,做好了門當就走,雲落這才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常住。可是,第二天在廚房裏看到了那一條碩大的豬腿,她就改變主意了,這個陌生的表哥在家裏住一輩子才好呢。

“雲朵在家嗎?咱們去河邊洗衣服吧。”妞子端着一盆髒衣裳進了雲家的門,剛走幾步就瞧見了在院子裏幹活的大石匠,把她吓了一跳。

雲朵在屋裏探頭一望,見好姐妹妞子來了,就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等我一下,馬上來。”

雲朵到爹娘房中收了兩件髒衣服出來,連同自己替換下的衣服放進木盆裏,又問雲海:“你有沒有要洗的衣裳?”

雲海搖搖頭,懶洋洋地說道:“我又不像你那麽愛幹淨,一兩天就要洗一次衣裳,穿不爛,都洗爛了。”

魯鐵杵一邊敲打着石塊,一邊偷眼看了過去。見雲朵雙手抱着木盆,木盆的邊沿兒倚在她的小腰上,走起路來腰肢輕輕擺動,木盆也跟着晃來晃去,晃得他心裏有點熱。

我有衣裳,你肯不肯幫我洗呢?

這個想法他只能在心裏想想罷了,根本就不敢說出來,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雲朵跟那個比她黑了兩個色調的姑娘,一起出了門。

“雲朵,那個男人是誰呀?怎麽從來沒見過。”妞子一直怯生生的站在門口,直到二人出了門,來到街上,才敢低聲問道。

“他是我家親戚,是個石匠,那石頭太沉,他抱回家去不方便,就在我家住幾日,把門當做好。”雲朵淡然答道。

妞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吓死我了,我以為是你的相親對象呢。不是就好,我告訴你啊,你千萬不能嫁這種壯漢,我姐夫的事兒我跟你說過吧,動不動就打我姐,我姐都快怕死他了。”

雲朵嗔她一眼,有點兒不高興了:“你別瞎說,不過是個普通親戚罷了,幸好這會兒街上沒人,要不然還不得傳出些閑言碎語呀。”

正說着街上沒人,她們忽然看到一個身穿紅色裙子、粉色小衫兒的姑娘,正站在街旁的大門口。她拿着一個紅色的帕子在手上翻着玩兒,有意無意地探頭朝着街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雲朵,妞子,你們去洗衣服呀!”胡牽娣笑吟吟地打了聲招呼。

兩個姑娘一愣,受寵若驚地點頭笑笑,快步離去。走出街口,拐到另一條路上,妞子擡手拍了拍心口:“我的娘呀,今天這是怎麽了?光碰上奇怪的事,胡牽娣不是一向懶得搭理咱們嘛,今天竟主動開口說話,真是邪門兒了。”

雲朵咯咯地笑了起來:“你也太膽小了吧,至于嗎?估計她是有什麽好事吧,瞧她那模樣,好像心情不錯。”

果然,二人到了河邊,就聽說了胡牽娣的好事。

一向嘴快的絨花嬸子,一邊用搗衣砧捶打着衣裳,一邊扯着響亮的大嗓門說道:“你們聽說了吧?裏正家的閨女相了一門好親事,男方是上游源水鎮魯家河村的,那男人還是魯家裏正的親侄子呢,今日就要來下聘定親了。”

雲朵有些納悶地擡頭望了一眼,心想:怎麽又是魯家河?大石匠不也是魯家河村的麽。

端着木盆款款而來的朱丹,也聽到了這句話,眉梢一挑,高聲問道:“絨花嬸子,聽說上游那兩個鎮如今都不給彩禮了。為什麽還要往那邊嫁呀?就算他們那邊沒鬧水災,有飯吃,嫁過去不也是受氣的媳婦嗎?”

絨花嬸子見有人搭腔,便來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說道:“你們是不知道呀,我跟你們說吧。裏正家相中的這個姑爺特別實在,五兩銀子的聘禮,一文不少。我聽說今日還要趕着馬車來送不少東西呢,快快快,咱們趕緊洗,洗好了衣裳,瞧瞧熱鬧去。”

“呦!家裏還有馬車呢,那可真是富裕人家呀,咱們村這兩年鬧水災,全村連一家有驢的都沒有了。”

“是啊是啊,胡牽娣在咱們村兒,模樣可不是最出挑的,性子也潑辣,卻沒想到人家命這麽好。”

衆人紛紛贊嘆,妞子瞧了瞧身旁的雲朵,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們這種長得不好看,家裏又窮的就罷了。雲朵,你這模樣性情,在咱們村是頭一份兒,家裏條件也不差,竟沒能找到一個好婆家,反而讓她胡牽娣嫁了好人家,老天爺真是不長眼。”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兒有二更,這章是過渡,下章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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