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要壞事

“好,算我瞎了眼,看錯了人,以後我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朱丹狠狠地咬了咬牙,一不留神把唇角都咬破了,一絲血線沿着嘴角往下流淌,她卻毫無察覺。

姑娘轉過身就拼了命一般地往前跑,站在不遠處抱團取暖的雲朵和妞子,趕忙追了上去。

為了避免村裏人瞧見,她們來的時候走的這條路便是村邊無人的土路,朱丹發瘋一般跑得飛快,妞子沒看清腳下,踩在了一塊石頭上,身子一歪就撲在了地上。

雲朵沖出去幾步,發現妞子摔倒了,趕忙停住腳,返回身來扶起她:“你沒事吧?要不要緊?”

妞子呲牙咧嘴地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揉揉摔疼的胳膊肘,轉了轉腳脖子:“沒事兒,還行,咱們接着走吧。”

“走?往哪兒走,哈哈哈,這可真是老天爺開了眼了。咱們哥們今日不光順利地摸到兩只雞,還白撿了兩個大姑娘,誰說咱們大浪村娶不上媳婦,眼下這不就有了嗎。”

旁邊岔道口上,忽然走出來兩個陌生的男人,每人手裏拎着一只活雞。其中一個留着“八字胡”,看上去二十多歲的模樣,還有一個是十幾歲的少年,瘦的像一根“蘆葦杆”兒似的。

雲朵和妞子吓了一跳,驚懼地看向眼前兩個男人:“你……你們是什麽人?這裏可是我們小浪村,你們要是敢胡來,我們就叫人了,村子裏住的都是我們本家叔叔哥哥們,出來不打死你?”雲朵壯着膽子說道。

沒想到,那“八字胡”一點兒都不怕,嘿嘿壞笑着往前湊:“喊呀,你快喊。這大半夜的,人們都脫衣裳睡了,等他們穿好衣裳再出來,我定能把你抱住了壓在地上,別說是什麽叔叔哥哥,就算是你爹瞧見了,他也得把你嫁給我。小八,上。”

雲朵匆忙回頭,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了身後。果然,她看到隐在暗處的大石匠,已經走到了月光中,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來。

“妞子,既然你腳沒受傷,那咱們就快跑。”雲朵拉住已經吓傻了的胡妞子,二人撒腿就跑,把這兩個無賴留給魯鐵杵收拾。

到嘴的媳婦跑掉了,“八字胡”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拎着手上的老母雞就往前追。卻沒想到身後忽然逼來一股強勁的力道,後脖領子被人揪住之後,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雙腳便離了地面,緊跟着他輕飄飄的身子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狠狠地跌落在地。

後背、屁股、胳膊肘一起疼,疼得他手一松,手上的老母雞撲棱撲棱翅膀,跑進了小樹林裏。

旁邊那個被稱作小八的少年已經吓傻了,雙手舉着偷來的雞,朝魯鐵杵連連作揖:“大哥,大哥饒命,你若要把雞要回去,就還給你好了。求你別打我,我本不想去的,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大哥,你行行好吧。”

魯鐵杵負手而立,月光下看不清他的五官,那身影卻像天神一般高大,兩個小賊絲毫沒有反抗的想法,只想趕快逃走。

魯鐵杵見他少年實在瘦得可憐,只怕是自己一巴掌下去,他的腰就能斷了,就沒有動手收拾他,而是冷聲說道:“這兩年大家都遭了災,若是都像你們一樣,咱們東峰縣還不得盜賊橫行?家裏沒吃的,你們有手有腳,不會去鎮上、去縣城給人扛活嗎?即便掙不多,混口飯吃總沒問題吧。趕緊給我滾,下次再讓我碰見你們幹壞事,定要大嘴巴子抽得你滿臉流血,扇掉一嘴的牙。”

今日那“八字胡”對雲朵起了壞心思,只是這樣摔他一下,大石匠不解氣。他上前兩步,左手揪住“八字胡”的衣裳,把他拎了起來,右手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子,怒喝一聲:“滾!”

他用力往後一搡,“八字胡”蹬蹬倒退了十來步,再次摔倒在地,疼的龇牙咧嘴,起都起不來了。

“蘆葦杆”趕忙扔掉手裏的母雞去扶自家四哥起來,一時也顧不上費了半夜的力氣,才摸來的兩只雞已經跑掉,眼下面對着這樣一尊天神,還是保命要緊。哥倆一瘸一拐地順着原路往回跑,只能繞路去大浪村了。

打跑了兩個無賴,魯鐵杵大步走回雲朵家,遠遠的,就是見那兩扇紅漆大門敞着一條縫,時不時地探出一個小腦袋,朝這邊張望。

大石匠心裏熱乎乎的,這是雲朵惦記着他呢,腳下便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走到了門口。

雲朵趕忙敞開門放他進來,低聲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放心吧,收拾這麽兩個潑皮,我還能受傷嗎?不早了,你快去睡吧。”魯鐵杵回身插好了院門,站在那裏沒動,想讓雲朵先進屋。

雲朵卻并沒有急着回房,而是難過地嘆了口氣:“果然如你所料,這下阿丹肯定傷心死了,今日謝謝你,要不是你跟着我們去了,恐怕我和妞子……”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會兒驚醒了你爹娘就不好了,你先進去躺下,這件事咱們改天再聊。以後,你千萬不能單獨去,萬一發生什麽意外,你們姑娘家是應付不來的。若有難處你就叫着我,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

這樣一番暖心窩子的話,雲朵怎能不感動,再次道了謝,她便輕手輕腳地回了卧房。

幸好雲家二老和雲落都睡得熟,誰都沒有被驚醒。脫了衣裳鑽進被窩,雲朵撲通撲通亂跳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雲海還沒睡,聽着姐姐的腳步聲過去,又見大石匠進門了,就低聲問道:“這大半夜的,我姐到底去幹啥了呀?”

“沒啥,是她一個朋友,有事讓她幫忙。快睡吧,門當明天就做好了,我得抓緊給人家送到城裏去。路不近,得忙活一天,不說了趕緊睡吧。”大石匠不想多說,怕以後雲海提起此事,雲朵會嫌自己嘴碎。

好在,雲海對姐姐朋友的事兒并不是很上心,而且他今天晚上跑了三四回茅廁,身子都快虛脫了,本也沒有什麽力氣說話。

安安靜靜地躺着,魯鐵杵睡不着。雲朵為了朋友肯如此铤而走險,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那時在山中初見,他只覺得這姑娘嬌滴滴、軟綿綿的,讓他發自心底地想要保護她,卻沒想到她還有如此勇敢的時候。雖說今日這事做的并不是很合适,一旦出什麽差錯,就會影響到自己,可雲朵為了朋友,還是冒險去了。

暗夜之中,大石匠的唇角翹了翹,無聲地笑了,傻乎乎的雲朵敢為朋友兩肋插刀,這一點和自己還真是有幾分像呢。只不過自己是男人,無論挨打挨罵都能扛得住,雲朵卻不行。

以後定要為她遮風擋雨,解決一切困難,不會讓她再面臨今日的險境。

其實涉險的結果也有好有壞,若是今天晚上他倆私自出去的事兒,真的被雲家二老撞見。只怕,他們為了雲朵的名聲,會上趕着把她嫁給自己。

可是,魯鐵杵哪裏舍得自己心愛的姑娘這樣委委屈屈的嫁了,他想讓她歡歡喜喜的、風風光光的出嫁,受到爹娘和全村人的祝福。所以,自己就不能急,不論多喜歡也得沉住氣。

次日一早,雲朵便去自家的小菜園裏采來了一把水靈靈的小青菜,做了一盆味道十足的酸辣疙瘩湯。雲家的早飯一般都是熬稀粥的,疙瘩湯這種既開胃又費勁兒的,一般在中午或晚上做。

可是雲朵知道大石匠愛喝這個湯,前幾日做過一次,他連喝了兩大碗。今日,他那門當就該做好了,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報答他。只能在他離開之前,做一點他愛吃的東西,聊表心意。

大石匠接過雲朵為自己盛的滿滿一大碗酸辣疙瘩湯,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她能記住自己那日誇贊了幾句這湯好喝,還能在自己臨走前特意做上一鍋。可見,自己在她心中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只是現在他還不能判斷,這塊地方是大是小、是否穩固。

“姨母,我那門當還剩一點小活就完工了。今日是我跟人家說定的交貨日期,一會兒做好了,我就回家去把馬車趕來,拉上這一對門當去縣城裏送貨。你們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想帶的,我給你們買回來,這些天住在您家,可沒少添麻煩。”

苗氏瞧着憨厚的石匠,既想笑,又想嘆氣,幽幽說道:“添什麽麻煩呀,是我們沾了你不少光,你送來的糧食到現在還沒吃完呢。我們家都不知怎麽感謝你才好,眼下,就要春耕了,你姨丈特別會侍弄甘蔗,別人家的甘蔗都不如我家的甜,等回頭有了收成,就讓雲海給你家送些去,讓你爹娘也嘗嘗。”

這便是親戚之間有心要走動起來了,魯鐵杵連忙點頭:“好好好,那我們可就有口福啦,靜候着品嘗姨丈的手藝。”

雲落翻了個白眼兒,嘆了口氣說道:“那你得盼着不鬧水災才行,我都兩年沒吃上甘蔗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既無奈,又盼着今年能風調雨順。吃過早飯,大石匠把門當最後一道工序做完,太陽便升了起來,他告辭回家,在家裏吃過午飯,便趕着馬車回了小浪村。

已是午後時分,要去縣城交貨,晚上還得趕回家。大石匠匆忙收拾了東西,來不及跟雲家人多說什麽,出門甩開鞭子就走。

他心裏想着,這趟去縣城要買些好吃的、好玩的,明天上午就給他們送來,到那時再跟雲家二老細談,探探他們的口風,若是可以,便向他們提親。

魯鐵杵甩了鞭子,馬車就跑了起來,可迎面卻來了一輛驢車,他不得不吆喝着自家的馬往邊兒上靠,兩輛車才能錯身而過。

趕着驢車的是一個穿着青布長衫的青年,面色白皙,十分斯文。驢車上坐着一個身穿绛紅色衣裳的老太太,有些面熟。

一時想不起來這人是誰?魯鐵杵便扭頭又望了一眼,發現驢車停在了雲朵家門口,莫非是她家親戚?

他還想再看的時候,馬車就到了村口,有幾個小孩兒在大槐樹底下玩泥巴,石匠怕馬踩到他們,趕忙跳下車牽着馬缰往前走。

日頭已經偏西了,大石匠心中着急,連連甩着鞭子趕馬快走,在他穿過兩個村莊,遙遙望見奔水鎮的時候,腦海中忽地靈光一現,他想起來那個紅衣老太太是誰了。

她就是專門保媒拉纖兒的孫媒婆。

“壞了!”魯鐵杵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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