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證清白

雲朵咬死了不承認, 翟七娘也只是猜測,并不敢确定,二人悶悶不樂地睡下, 第二日誰都懶得說話。

雲朵生怕翟七娘起了歹心, 這幾日小心翼翼地觀察着, 大石匠也到廚房這邊走動的勤了些, 有時借故要碗綠豆湯喝,有時過來幫羅大娘和雲朵做傘, 其實他只是想确定雲朵的安全。

一天天過去,倒也風平浪靜,雲朵有大石匠護着,并不十分害怕,直到發了第二個月的工錢, 他們都默默的松了口氣。看來不會有什麽事兒發生了,再過一個月工期就結束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以後自然可以相安無事。

可錢莊那邊出了點兒岔子,導致這一日工錢是晚飯後才發的。天色已晚,人們就不回家了, 只等明日再回去。

領了沉甸甸的工錢, 人們各自回房守着,生怕被賊人偷了去。可月上柳梢,寂靜的園子裏,忽然有人高聲叫喊:“抓小偷兒, 有人偷工錢了。”

并未入睡的人們紛紛開門出去瞧, 就見小木匠舉着個火把追了過來,後面跟着呼哧呼哧的老木匠。

衆人圍攏過來, 紛紛詢問怎麽回事兒,小木匠急得滿頭大汗,高聲叫嚷:“有人偷了我的工錢,朝這邊跑過來了,那個黑影怎麽忽然就不見了呢?”

吵嚷聲就在廚房門口,坐在床邊的雲朵和剛剛進門的翟七娘也開門出去瞧。突然有人指着地上的一個銅板說道:“你們看,這是不是散落掉的銅板?”

此話一出,衆人都低頭去看,發現地上的銅板不是一個,而是三個,每隔幾步就有一個,而最後一個落在了雲朵和翟七娘門前的臺階上。。

“這屋住的是誰?分明是這屋裏的人偷的。”有人高聲喊道。

羅大娘在一旁争辯:“這屋裏住的是雲朵和七娘,可是,你們也不能單憑門口落了幾個銅板,就斷定是他們偷的呀。”

滿頭大汗的小木匠一怔,愣愣地瞧了一眼翟七娘,轉頭看向雲朵:“肯定是她偷的。”

魯鐵杵一直站在人群裏冷眼瞧着,本不打算插手這事,可是瞧見矛頭指向了雲朵,他便挺身站了出來,擋在雲朵前面:“你少胡說八道,憑什麽說是我妹子偷的?”

小木匠一呆,似乎是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轉念一想就回過神兒來:“剛才我瞧見翟七娘朝水井那邊去了,應該不在屋裏,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你妹子了,今日你護着她也不成。一個月的辛苦錢,絕不能這樣善罷甘休了。”

雲朵眉梢一挑,,他怎麽知道翟七娘出去了,但她真是去了水井邊嗎?看看翟七娘,又瞅瞅小木匠,似乎明白了什麽。

旁邊看熱鬧的鐵匠說道:“要證明清白也容易,去屋裏搜一搜不就知道啦。若多出來一份工錢,自然就是偷的別人的,若是不多,可能就是那小賊從這裏跑的時候,順手丢了幾個錢,故意栽贓給別人。”

鐵匠為人正直,跟兩方都沒有什麽親戚關系,他的話便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因是女人住的房子,男人不便進去,便一致推舉羅大娘帶着廚房的另外三個女人,一塊兒進去搜。

大家都認為這個法子好,雲朵只能朗聲說道:“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免得一會兒說不清了,我包袱裏有兩串錢,其中一串是我弟弟雲海的工錢。”

這話一出,小木匠便暴跳起來:“分明就是你偷了我的工錢,要不然你怎麽會多一串?你說是你弟弟的,就是你弟弟的呀,誰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那份工錢藏到別處去了。”

大石匠哪能容他如此污蔑雲朵,上前兩步,揪住小木匠脖領子,就把他拎了起來:“你少胡說八道,上個月雲海的工錢就是讓雲朵帶回家的,這次也一樣。有兩串工錢,就是你的嗎?別做夢了。”

辛辛苦苦一個月才掙了六百文錢,不過是出去風流快活了一會兒,就把錢丢的一個大子兒不剩,小木匠心裏的火已經着到腦門兒了。原本他以為師父不會出門,就放心把錢放在屋裏,誰知師父以為他把錢揣在懷裏走的,就去箍桶匠那抽旱煙了。偏偏今日翟七娘想趁着剛發了工錢跟他一起遠走高飛,可是還有一個月的工錢沒掙呢,他舍不得走,二人鬧的也不太愉快。回到屋裏發現錢丢了,他真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此刻,即便被石匠揪了起來,小木匠也沒有放棄,而是尖聲喊道:,你今天要是打死我,那就是殺人滅口,要不是你妹子偷的,你打人幹什麽?”

鐵匠好心上前勸解,不讓魯鐵杵打他,若是打了人,就真的說不清了。

聽到動靜趕來的宋扶,已然明白了前後經過,不慌不忙地走進人群,對衆人說道:“這樣吧,把雲姑娘的兩串錢拿出來,讓我瞧一瞧,我自然知道是雲海的,還是小木匠的。”

一個賬房先生能有這麽神奇?

衆人将信将疑,可眼下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就依了他說的,雲朵帶着羅大娘進門,把自己的包袱拿出來,在窗臺上解開,露出裏面一模一樣的兩串錢。

石匠扭頭一看就笑了:“我倒忘了,工匠的錢是九百文,小工和女人們才掙六百文,你瞧那兩串錢,明明都是六百文的,跟我這一串明顯的不一樣,那自然就是雲海的,不是你的了。”

為了證明給大家看,魯鐵杵從懷裏摸出自己剛得的那九百文,果然是長長的一串,與那六百文一串的放在一起,十分明顯。

大石匠以為自己幫妹子打贏了這一場仗,卻沒想到小木匠在一旁冷笑起來:“石匠兄妹倆打的一手好算盤,知道我去山上挑木頭,不在屋裏,又見我師傅去箍桶匠那抽旱煙,就跑去我屋裏把錢偷了。現在還假惺惺的裝無辜,你們就當我忍氣吞聲,不敢跟你們鬥是吧?還把自己得的那一串拿出來比量,你不知道嗎?我是學徒,每個月就是掙六百文的。”

石匠聽得莫名其妙,這都什麽跟什麽呀?竟還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

雲朵卻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小木匠和翟七娘認定了那天經過的人就是自己,今天晚上翟七娘又出去了。如此看來,定是與那木匠私會,從小木匠的角度來想,覺得雲朵趁機偷了他的錢,以為捏着他們的把柄,這錢就可以白拿了,他們定不敢聲張。

若沒有他們之間的龌龊事,雲朵可以理直氣壯的和他理論,可有了這件事攪和着,她又不想挑明,反倒不知說什麽好了。

正在她糾結之際,宋扶走到了窗邊,先是給了雲朵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朝着衆人說道:“多出來的這一串錢,肯定是雲海的,不是小木匠的。我是賬房,這些錢是我親手數的,我自然清楚,先給你們小工數的錢,每人六百文,麻繩都剪做一樣長短,這串錢栓出來都是一樣長的。而工匠們不一樣,工匠們是九百文,就要把繩子剪得更長一些。小木匠雖然也掙六百文,可我們都是數完了小工和女人們的工錢,才開始數工匠的。所以,你得的錢雖然比石匠少,但你穿錢用的繩子和石匠的繩子是一樣長的。請大家看看這兩串六百文的錢,繩子的長度一模一樣,這肯定不是小木匠的。這錢不是我一個人數的,還有旁人在場,他們可以作證。”

小木匠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等事,石匠和雲朵是一家子,說他偏袒,人們自然會信,可賬房先生和雲朵不是一家子,他說的有理有據,讓小木匠不知如何争辯才好。

“報官吧,既丢了錢,又沒好法子解決,便只能報官了。”鐵匠在一旁說道。

翟七娘一聽就急了:“不能報官。”

魯鐵杵冷冷地看了過去:“怎麽不能報官?報了官抓到那個賊,才能徹徹底底的證明我妹子清白。”

“我……,我的意思是說,”翟七娘心裏急的已經成了一團火,若真是官差來了仔細盤問,說不定自己和小木匠那點兒事就會被抖了出來,那樣她可就沒活路了。“我的意思是,丢了就丢了,即便報了官,那錢也找不回來了,恐怕還要花錢請差爺們吃酒,反而白白搭錢進去。”

翟七娘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沒有白白出力的官差,案子未必能破,搜刮一些錢卻是必然的。

小木匠垂頭喪氣地蹲在了地上:“剛剛明明瞧見有個黑影,我一路追過來的,追到你們廚房這邊就找不着了,要說不是你們偷的,誰信呢?”

羅大娘一聽這話可就不樂意了:“我們廚房後邊就是一片小樹林,若有小賊鑽進裏面,找都找不着,真要是熟悉這園子地形的,自然要往這邊跑。”

鐵匠趕忙從中打圓場:“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這都深更半夜的了,趕快回去睡覺。小木匠你自己想好了,若要報官,明天趕緊去。若不報官,就自己認栽吧,這種事也沒什麽好法子。”

衆人散去,魯鐵杵故意大聲對着雲朵喊了一句:“妹子,回屋睡吧,別怕,要是晚上有什麽危險,你只管大喊一嗓子,我自會拿着鐵錘跑過來,若有賊人,我一錘就砸死他。”

小木匠歪頭狠狠瞪了一眼大石匠,這威脅的話分明是說給自己聽的。可他也只能瞪一眼洩憤罷了,論打打不過人家,論理剛才宋賬房已經說的有理有據,自己一點法子都沒有。

回房躺下,翟七娘怯生生地說了一句:“雲朵,我知道不是你偷的錢,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琢磨了這麽多天,也悄悄打聽過了,認定那日經過的人就是雲朵和石匠。她怕雲朵把事情說出來,只想叫着小木匠趕緊離開這,可他偏偏舍不下第三個月的工錢,非要下個月走,這讓翟七娘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眼下,她只想哄着雲朵別說出去,小木匠的錢肯定找不回來了,就這麽算了吧。

雲朵冷冷回了一句:“我的錢是我弟弟的,他丢錢與我有什麽關系?只不過,我想知道究竟是誰在咱們門口扔下三個銅板,故意栽贓陷害。”

翟七娘下意識地一抖:“不是我。”

雲朵氣的懶得搭理她,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和小木匠那點事生怕旁人知道,怎麽會故意往自己身上扯呢。

一夜沒睡好,早晨都早早起來。魯鐵杵去山上把雲海和魯鐵蛋叫下來,套上馬車,拉着他們和雲朵一起回家。

出了縣城,魯鐵杵勒住馬,把事情的經過跟他們仔細說了一遍。雲海氣的馬上就要回去:“憑什麽往我姐身上潑髒水,那是我的工錢,我現在就去找他。”

魯鐵杵一把拉住雲海:“你別去,我已經想好了,你帶着雲朵回家,我和鐵蛋悄悄摸回去抓賊。我估計昨晚是真的來了賊,今晚大家都以為那賊不敢來了,可越是這樣越是有可能來。雲海你幫忙把我和鐵蛋的工錢帶回去給我娘,你們明天一早再回來,今晚千萬不要回來,免得惹人注意。昨晚表面上看是宋賬房救了雲朵,可是小木匠當時沒想明白,麻繩長是可以剪的呀。只有把賊抓到,大家才能心服口服,才能真正證明雲朵的清白。”

自己的女人當然要自己護着,不需要宋賬房做好人。

雲海氣憤的目光逐漸變成佩服:“魯二哥,還是你想的周到。我不回去了,和你一起留下抓賊。”

“不行,你不能讓雲朵一個人趕着車回去,再說還要帶着好幾吊錢呢。你聽我的話,咱們分頭行事,抓一個小賊,有我和鐵蛋就夠了。”

魯鐵杵身強力壯,平時脾氣好總是笑呵呵的,可他一旦嚴肅起來,頗有幾分領頭人的氣勢,而且說話有理有據,不容辯駁。

雲海只得趕上馬車帶着姐姐回家,雲朵擔憂地看着大石匠,連連囑咐:“那你們千萬要小心啊,萬一那小賊帶着刀,你們千萬別受傷了。”

“放心吧,不會受傷的。”見心上人關心自己,魯鐵杵心情極好,今日不能和她同路回去了,又覺得十分遺憾。他便情不自禁地擡手揉了一把雲朵的頭頂,眸中都是依依不舍。

當着兩個兄弟的面,就這樣摸頭,雖說有點像哥哥對妹妹的安慰,可他們終究不是親兄妹呀。雲朵臉一紅,轉過身去不理他了。雲海眨巴眨巴眼,有點沒反應過來:“那,那我們走了。”

雲海趕着馬車一路前行,姐弟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就在雲朵覺着該到家的時辰卻沒到的時候,馬車進了一個村子。

“雲海,這是咱們奔水鎮嗎?我怎麽覺得從沒來過這裏。”雲朵納悶道。

“這當然不是奔水鎮了,這是源水鎮,是咱們上游,咱們已經進了魯家河村了,你瞧,前面那一家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就是魯二哥家。咱們自然要把錢先給了魯大娘,再回家去的呀。我不能先把你送回家,再來送錢,再跑回去,來回折騰吧。”雲海覺得自己做的很對,沒毛病。

雲朵吓得一激靈,什麽?前面就是他家,那……那不是要見他爹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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