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愉悅
白妗又同小太醫問了些細節, 正在去太醫院的道兒上,忽覺一道陰影襲來。
她擡頭,就看見姜與倦的俊臉。他先是打量了她一下, 繼而緩緩道:
“白昭媛,你不在東宮, 在此處幹什麽?”
白妗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明明姜與倦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但是眼神就感覺很恐怖, 像是要把她拆了一樣。
小太醫已經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參加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歲!”
他此刻已經無法思考,只慌的打擺子, 腦子裏一直在回響白昭媛三個字…昭媛…她不是宮女?!
這個少女,竟然就是宮裏一直議論的、太子新冊的昭媛?
他竟帶着太子殿下的昭媛去賭博…
天吶!小太醫心如死灰,嗚嗚嗚爺爺我馬上要跟你去做伴兒了…
白妗也想跪,可是姜與倦沒給她機會,輕輕看了她一眼, 冷笑一聲:
“回宮!”
不是…這冷笑什麽意思…
而且看她那個眼神,有種看失寵棄婦的味道。
白妗心裏一咯噔, 不是要廢了她吧?
回過神來, 他已經踩着腳踏上了轎,坐的是一乘四角辇, 鎏金的華蓋,太子一上去,擡轎的侍從便立刻起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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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妗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 拔腿就去追。
小太醫徑自跪了許久,既沒人來拖他去打一頓,也沒人踹他兩腳,于是哆哆嗦嗦、偷偷摸摸擡頭看一眼——頓時恨不得自己瞎了。
少女拾着裙擺,迎風飛快地跑着,茜色的裙裾随着跑動揚起…她、她、她竟然在追趕太子殿下的尊駕!
辇轎的行進速度不快,白妗很快就追上了,去撈他垂下來的袖子,想說點什麽,他立刻抽走,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
白妗亦步亦趨,一邊沖他眨眼,笑出梨渦。
他才不理,心腸冷硬:“走。”
半點不拖泥帶水,拿出了儲君的威嚴。轎子劇烈地顫了一下,然後加快行進速度。
立刻與她拉開好一段距離。
白妗一咬牙,繼續提着裙擺追,嬌聲喚:
“殿下!聽妾解釋呀!”
姜與倦不理。聽聽聽,誰知又要編個什麽謊來騙他?還說乏了,乏了怎麽不在殿裏待着?跟個太醫有說有笑的?
他撐着腦袋,眼底壓着陰翳,唇死抿。
擡轎的侍從漸漸一步三頓,大家都猶豫不決,昭媛娘娘在後面追着呢…要不要等?不然等等吧?
“怎麽,沒用飯?”太子忽然冷冷地說。
侍從聽了一個激靈,頓時健步如飛。
姜與倦叩着轎子扶手,情緒随着她的呼喊,在牽扯,她喊一聲,怒意就高一分。
唇角緊緊地繃成一條線。
半晌,身後的聲音漸漸變小,随着一聲短促的驚呼之後,便沒有了動靜。
姜與倦将眉蹙得更緊。
侍從盡心盡力地拿出所有的腳力,只覺得從未有過的矯健輕盈,幾乎都要飛起來了,結果,聽他們殿下輕輕一聲。
“…也不必走如此快。”
“……”
白妗确實是摔了,她本來想假摔,結果沒注意有個翹起來的地磚,登時扭到了腳,跌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什麽都顧不得了。
嘴裏有鹹味兒,又無意識地落了淚。皺皺鼻子,覺得姜與倦好可恨,就這麽把她扔下?還說喜歡,騙誰呢。
她再也不要搭理他了!手心也劃傷,上次的傷都沒好全,又添新傷,她氣死了。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熟悉的梅花香氣,白妗憋着氣,別開臉。
她哭了。
少女将臉別往一邊,唇角往下撇着,只因皮膚太白,鼻尖的紅十分明顯。
長睫上挂着淚,一語不發,無聲的抗拒。
姜與倦的手一頓,溫柔地責備:“不是你的錯麽?哭什麽。”
白妗含淚瞪他一眼,掙紮着想起來,腳還是疼。聽見淺淺的嘆息,腿彎被一只手有力一抄,身子一輕,天旋地轉間,就被他橫抱了起來。
她被他抱進了轎子。
姜與倦放下她,輕咳一聲:
“走吧。”
侍從們:“…”
轎子重新行進,姜與倦剛坐好,白妗立刻順杆子往上爬,坐到他腿上,拱進他懷裏:
“妾錯了,殿下不要怪罪妾,好不好。”
他卻把她推開,白妗心想完了,真的要被廢了。果然伴君如伴虎。雖然是幼虎,也有喜怒無常的臭毛病啊。
誰知他忽然一彎身,半個身體都俯了下來。
光天化日?想做什麽?
白妗呆呆看着他烏黑的發,連淚珠子都不掉了。
他卻是把裙擺拂開,給她輕輕地揉起腳踝,嘴上淡聲問:
“錯在哪兒?”
白妗怔:“嗯…妾追趕轎子…失了禮數…”
他的手重重一按。
“啊”白妗疼得飙淚,奶奶個熊還說喜歡她?有這麽對待喜歡的人的?
太疼,什麽都想不了,她倒在他懷裏,哭得更兇,幾乎成了淚人兒,只想一口咬死他。
姜與倦抱着她,只顧揉腳踝,不說話。
她淚水滿面,黑發咬在唇邊,蜷縮在他懷裏,因疼痛而發抖。
他竟覺得,一絲愉悅。
手下愈發輕柔,小心翼翼。忽然間,什麽掉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白花花的銀子漏出來,四處滾動。
白妗看了一眼,打了一個哭嗝,愣住。
完了。
“…給孤解釋一下?”
他在她耳邊咬牙切齒。
“白,昭,媛。”
太子殿下一回宮,就命崔常侍給白昭媛賞了一樣東西。
一碗元宵。
入夜,萬籁俱寂,連蟲鳴也隐沒。
“娘娘~殿下宣您侍寝呢~”
白妗正歪躺在榻上,昏昏欲睡間,被搖醒了。
姜與倦給她派了一個貼身侍婢。
眼下,就是這個侍婢在搖晃她。
聽到娘娘兩個字,白妗一巴掌呼過去,還好先睜了眼,巴掌硬生生變成劈,把床頭給劈裂了。
然後與一臉驚恐的杜相思,大眼瞪大眼,兩兩無言。
白妗僵硬地轉動眼珠子:
“沒看錯吧?是你?你不是都出去了?回來幹嘛?”
杜相思也挺崩潰的:
“你以為我想?太子的令旨我敢抗?你那寶貝還沒到手啊?這你是要獻身求榮了嗎?那你還能把我弄出去嗎?你不弄我出去,我怎麽開啓我的事業啊?”
連珠炮似的,轟得她腦仁兒疼,
得,三缺一。
再把太子一叫,可以一起搓葉子牌了。
白妗快被她搖吐了:
“再搖一個試試,信不信我捅你!”
杜相思立刻松手。
她當然信了。
其實就在前幾天,夜裏她起來如廁,不小心撞見太子抱着白妗回來,身上都是血,當時就把她吓壞了。
還以為是太子把她姐妹怎麽着了,剛想沖上去拼…呃,理論,又一想,白妗什麽人?
她被弄的可能性太低了,只有她把別人捅了的份兒。
然後杜相思就安心去睡覺了。
“?”後來得知這些的時候,白妗特別奇怪,什麽鬼邏輯?她把太子捅了,不是更不得了嗎?你安心個棒槌啊?
杜相思磕着瓜子,邊磕邊吐皮兒,非常篤定:“反正從很早以前,我就覺得你…不論做了什麽,都能全身而退。”
于是白妗美滋滋,就當誇她強。
杜相思沒說出言外之意——不是你很強,而是因為有人保全你啊,蠢貨。
當時她那種看破一切的眼神,仿佛掌握了作者的大綱。呃不命運的咽喉。
白妗還在撫胸口順氣兒,杜相思端起一碗什麽,舀了一勺,嘟起嘴吹。
“這什麽?”
“元宵啊。”
“哪來的?”
杜相思暧昧地看了她一眼:
“你夫君賞的。”
白妗眉一皺。見她張嘴要吞,一把搶了過來:
“不許吃!”
“你又不吃甜的,這東西好甜好甜的。你不吃,難道要倒了?”
多浪費呀,杜相思咂咂嘴。
誰知白妗皺皺鼻子,捧着碗說:
“倒了也不給你吃。”
“……”
杜相思:有沒有人給她遞一把刀?想捅死這個女的!
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惡毒地說:“你侍寝怎麽辦?要脫.光,裹棉被裏送進去麽?”
“…”
白妗涼涼地看她一眼。
“我這不擔心你嘛,”杜相思慢吞吞說,“昭媛娘娘。”
白妗想一巴掌把她拍死。
話說回來,太子殿下的侍寝,自然沒有裹棉被這回事,洗幹淨,用兩條腿,跟接引的婢女走到通明殿就完事了。
呃,應該還不算完事。
偏殿燈火大亮,白妗泡在一桶香湯裏,杜相思一邊舀水,一邊給她嘩啦嘩啦地撒花瓣,一片紅的黃的…像極了番茄蛋花湯。
“回來給我描述一下啊。”杜相思說。
她好積累素材。
白妗瞪了她一眼。
無情拒絕杜相思擦背的提議,屏蔽對她身材的火辣點評,本以為摧殘到此為止,沒想到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她捏起一片薄薄的粉紅色的紗衣:
“這能穿?!”
白妗是崩潰的,她就算再不在乎女子閨譽,也不代表她願意光着,披一層紗在姜與倦面前晃吧。
杜相思幸災樂禍:
“殿下,妙人哉。”
白妗看她一眼,手下用力,把紗衣撕開了。
杜相思戛然而止。
瑟瑟發抖,蒼天不仁,她怎麽會被調來伺候這個家夥。
沐浴完畢,白妗坐在鏡子前,随意梳着頭發,她穿着雪白的中衣,烏黑的濕發從身後披散下來,長度及臀,小臉尖尖,尤其地清純動人。
未幹的水液順着雪白長頸,流進敞開的衣領,風光無限。
杜相思一個女的,都覺得誘惑。
她在心裏阿彌陀佛——您老人家怕是兇多吉少了。
有人走過,叩響殿門:“娘娘?這便随小人來吧?”
沒成想,是崔常侍親自來迎接。
杜相思道:“崔常侍稍候,我家娘娘正在更衣,她吃不準殿下喜歡什麽款式,什麽色兒,正猶豫呢。”
“…”
門外邊,常侍立刻笑道:“哎喲,都行!只要是娘娘,殿下哪有不喜歡的道理?不過,小人鬥膽問一句,娘娘是對小人挑的那件不滿意?這樣,您仔細跟小人說,您滿意什麽樣兒的,小人這便吩咐司衣局趕制,保管兒兩三天便送到娘娘手上!”
白妗看向門口。
原來那件紗衣,是他挑的。
杜相思看看白妗的表情,咽了下口水,再次默念阿彌陀佛。
白妗終于出門,杜相思依禮恭送,看着白妗窈窕的背影,突然有種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悲慨。
她嘆息幾聲,把門一關,睡大覺去了。
白妗跟随崔常侍走了一段兒,半路裏卻湊上前,輕聲喚:
“大人。”
崔常侍差點蹦起來:“小人小人!”
他誇張地吸氣:“是小人,娘娘可別擡舉了小人。什麽大人的,小人是萬萬當不起的!”
白妗微笑着,随口閑扯了幾句,又問,有沒有楊花落盡。
崔常侍正猶豫,該不該回呢…就見白昭媛非常幹脆地塞來了銀子。
“實則…有些難以啓齒…”
她面露為難。
崔常侍懂了。
他家殿下二十年不近女色,一朝開胃,萬一折騰得太狠怎麽辦?弄壞衣裙那一次,他就覺得擔憂。
據說那事過了頭,對身體也是不好的。
于是清清嗓子,對後邊人道:“娘娘由咱家引着便好,你們都退下吧。”
婢女齊聲回:“是。”
崔常侍挑燈走了幾步,卻是拐個彎,引着白妗進了一間屋子。楊花落盡的酒壇子就放在牆角,上回皇後娘娘遣人送來的,收在他這個屋裏,才去了一層酒皮兒呢。
他親親銀子,放進枕頭底下的小盒裏,自顧自地絮叨:
“娘娘取一兩盞就夠了,殿下他…”
“飲不了那麽多…”
崔常侍回頭,大驚。
我壇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情(笑容逐漸變态
最初文案的名場面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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