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掌控 (1)
巫醫教的幾位長老也陸續到了。
香爐裏的檀香與淡淡藥香交織。白妗把玩着琉璃杯, 剔透的碧色杯身鑲嵌着金線,仍是一株垂花蘭。
這個巫醫教…對那早已消逝的王朝的崇拜…究竟到了怎樣瘋狂的地步。
“既然都知曉了我的身份,是不是應該放了人呢。”
她看向主座上的族長。
“放…誰?”
“我的情郎。”
聽到這幾個字, 長老們面色僵硬。他們互相遞了一個眼神,神色有點奇怪。
“果真是…大人的情郎?”
白妗眯起眼睛, 心如亂麻。
難道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果然,就見大祭司笑了笑道:“明妃大人要慎言。據我所知, 與你同行的那個男子姓姜, 乃是大昭姜氏的那個姜,又怎麽會, 是大人的心上人呢?”
“他是毓明太子!”立刻有人接口,如同一槌定音,不留任何回轉的餘地。
白妗看了過去,這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說話的時候激動地站起了身。
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滿臉皺紋,一只眼用黑色的眼罩蒙住。
“此人是北院長老, 存活下來為數不多的巫族嫡系後裔。”
小女孩軟軟的聲音傳來, 是月兒柳。
白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得她羞怯一笑。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回憶, 老人一五一十地将舊事說來:
“當年末帝年弱,姜氏小兒竊國立昭,那姜家家主更是下令,将我一派趕盡殺絕…一個巫族人甚至可換賞錢十金…到最後竟演變成只要沾親帶故就不放過。
他們大昭人只把我們當畜牲, 任意屠宰!老朽這只眼睛,便是被那些官兵射傷!數十年來日夜提心吊膽,帶着兒女東躲西藏。流離之苦,父母之仇,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老朽!而這些統統都拜姜家人所賜!”
那只空蕩蕩的眼眶中好似燃燒着刻骨的仇恨。
白妗默了默,“你們打算怎麽做?”
“月祭之日,取毓明太子心口血,告慰先祖亡靈!”
白妗立刻道:“不可!”
老人擺過腦袋,敵意地看着她:
“先前大人曾說,那太子是你的情人?總教明妃,怎會與大昭太子有所茍且?!如此說來,便不得不令老朽懷疑,你——是否是冒充的了!”
有人大聲附和:“你說你是明妃,有何憑證?”
“對!憑證!”
有此一出,屋內其他人也開始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她。
小人物就是這樣,極易被煽動,見風是風見雨是雨,不過也正是這樣,才好控制。
玉空見淡淡一哂,端起茶杯,掩口飲了下去。
族長是去觀禮過繼任大典的,當然知曉白妗就是如假包換的明妃。不過祭司沒有表态,他也選擇了沉默不語。
白妗環視過衆人,真有意思,方才還殷勤跟什麽似的,現在說翻臉就翻臉,屋外的武衛甚至都悄悄走了近來。
憑證,不就是那個東西麽?
白妗舉起手,铿锵有力道:
“丹書玉令。”
這四字落下,周圍的騷動果然瞬間平息。
“妾身年紀尚輕,繼任未滿兩年,各位前輩不知也是當然。但,諸位必定聽過丹書玉令、與前明妃玉氏之名!她叛出我教,一并帶走了那個寶物…此物流落于皇宮之中,妾身接近那太子,便是為了重奪至寶,複我明妃之望!”
有人質疑:“玉氏不是早就已經死了麽,你要到哪裏去找?”
“她還有個很是疼愛的親子,如今在朝廷的天牢之中。我已與之見過一面!丹書玉令便在此人身上。”
聽到這話,玉空見的眸光動了動。
白妗緩緩抛下最後的誘餌:“如若各位相助,妾願事成之後,與諸位共享此寶。”
誘動人心的貪婪,使得利益最大化。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人人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蠢蠢欲動。
畢竟他們不像北院長老,與皇室有不死不休的大仇,最先考慮的還是與自身最切實的利益。
忽然有人出聲,如梵音一般美麗的聲線,振聾發聩。
“不要信她。”
“她只是想救大昭的太子。”
玉空見道,“她要背叛青衣教!”
白妗再一次後悔,沒早早掐死此人。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小長在教中,師父乃四大門主同門,長到如今全是師父教我養我。諸位試想,若叛出青衣教,與皇族人糾纏不清,對我有什麽好處?難道玉惜露的前車之鑒不夠警醒麽!我不會如此愚蠢。”
“牙尖嘴利。”他一哂,轉了轉拇指上的指環。環為蛇形,蛇口叼着一顆紅色寶石。
“諸位,若是信我,我便能安撫此人,化幹戈為玉帛,想來用太子殿下交換一個天牢死囚,大昭陛下是極為樂意的。”
不錯…如若他們真的殺死毓明太子,大昭天子會善罷甘休麽?只怕又要回到東躲西藏的日子!
有這樣一個籌碼捏在手中,不如拿來換取更豐厚的利益……可,孰知這女子話中真假?他們能夠信任她麽?
這可與全族人的性命攸關啊!
衆人交頭接耳,玉空見始終面無表情地看着白妗。
她亦平靜回望。
最終是族長笑道:
“一時半會兒,恐怕給不了大人答複。不如容我等細細商議,再做決定?”
回廊上,白妗攔住了正要去藥室的玉空見:
“帶我去見他。”
“憑什麽?”
“憑我身負明妃之位。”
他嗤笑,“明妃不過空有個名頭,難道你覺得,于我有任何威懾?”
她忽然逼近前來,将他上下打量。
玉空見被她這種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拉了拉肩上的大氅,越過人便走。
卻被拉住了衣角,白妗不發一語,将他強硬地拽出了長廊。
直到進了族長特地給她準備的廂房,玉空見望望白妗,神色有些不解。
她把門甩上。
少女神色晦暗,朝他一步步走近,不知為何,玉空見竟節節敗退。
她踮起腳,伸手解開他的大氅,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下巴。
玉空見從未與女子靠得如此近過。
大氅落地,微微的涼意鑽入衣袖。
她沖他一笑。
忽然一掌搗來,正中腹上,痛得他彎下身去。拳腳如同雨點落下。
……
末了,被少女壓在腰上的玉空見,只覺渾身骨頭都要斷裂。
他倒吸一口涼氣,終是帶了怒意道:
“你不像個女人!”
哪有女子一言不合,逮着人就揍的?!
白妗手裏還抓着他一把頭發,發冠被她扯掉了,滿頭烏發淩亂地散于地面,整個人像被狠狠地□□過,毫不客氣地反諷回去:
“我看你更不像個男人!”
他頓了頓。
忽然感覺到,坐在自己小腹上的臀部柔軟。眸光意味深長,滲血的唇角勾起,沖她嘲諷一笑。
“也許…是你的魅力不夠。”
白妗氣得又照着他那臉打了一拳。
如花似玉?馬上讓你毀容!
這一拳下去用了九成九的力道,他卻僅僅是悶哼一聲。
這個人是鐵做的嗎?沒有人類正常的情感嗎?既不呼痛,連淚水都不掉一滴!
那肯定是揍得不夠狠,白妗繼續揮起了手,被他一把握住:
“不要太過分!”
他緊緊地捏住了她的拳頭,拇指上的銀環硌着她的手指。這人雖沒有武功傍身,力氣還是很大的。
反正也揍了個舒服徹底,她索性甩手,從他身上爬起。
誰知被他的大氅一絆,一個踉跄,又直直往男子半坐起的身體壓了下來。
玉空見後腦着地,磕得眼冒金星,真真實實地動了怒氣:
“你…!”
又不是故意的!白妗剛想吼回去。
化機推了半掩的門進來:“兄長,你怎麽在這裏啊,我尋到一個方子,你幫我看看…”
看見屋內的場景他呆了呆:“你們…”
“這還是白日…就不能忍一忍?”
“……”
“……”
沒看到人臉上的傷麽?!白妗倒胃口地睖了化機一眼,把人看得汗毛倒豎,落荒而逃。
地上男子一聲笑。
白妗立刻瞪住他,恨不得化身豺狼,撕吞了此人。
玉空見忽然說:
“我可以帶你去見人。”
“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白妗神色警惕,尤其像一只炸毛的貓。
他面無表情地輕吐幾個字。
她思忖良久,點了點頭。
……
玉空見沒有食言,帶她去見了姜與倦。
只是去的路上,讓白妗坐進那頂鮮紅的轎子,反綁了她的雙手,雙眼也用深紅色的綢帶遮住。
嗅到輕薄的藥香,玉空見坐得離自己很遠,這讓她稍稍安心。
寬大的綢帶擋住少女大半張臉,下颌尖尖,她微側臉,似乎在感受光線,深紅勾勒出眼睛形狀,映得肌膚雪白,脖頸修長。
玉空見看了一眼,別開目光。
白妗不能視物,只能感覺到似乎走了很久。
難道關着姜與倦的地方,是在宅院外?
下了轎子,一路被人推搡着走。
聽見淅瀝的水聲,自己解開反綁的雙手,白妗将綢帶拉下,重見光明的一刻,卻是久久怔住。
“怎麽回事?”她聽見自己輕聲問。
“沒死,病了吧。”身後的玉空見沒什麽情緒。
“你能不能出去?”她冷聲。
玉空見不動。
她低了頭,“出去一下好不好。”
這人頭一次對他溫聲細語,玉空見罕見地愣了一下。冷着臉走到牢室之外,抱臂在一邊看着少女往青年走去。
竟然執意走上那個人的老路,可笑。
光線昏暗,這是一座水牢,周圍都是深不可測的潭水,只有一個潮濕的石道,連接中央的牢室,三面水流垂如簾子,落至潭水之中淅瀝作響,水花四濺。
姜與倦便躺在中央的圓盤之上。
他還是那身灰布衣衫,尚算幹淨,卻也好不到哪兒去。修長的身體有些蜷縮,側躺着,面容被烏發蓋住,露出的皮膚蒼白。
手腳都有幹涸的血跡,被拇指粗細的鐐铐鎖住,扣在地面凸起的鐵環之上。
白妗蹲在他的身邊,撥開亂發,将手放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肌膚滾燙,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
于是白妗摸索下去,點了他的睡穴。
将白絹在水簾邊浸濕,細心地給他擦拭,敷上額頭,像山洞裏,他照料自己那樣。
中途,姜與倦似乎要醒了過來,幹燥的嘴唇微阖着呢喃:
“妗妗…”
她用沾水的指尖,點上他的唇,小心地潤了潤。
“一味焦苑子。”
“藍色三分,紅色七分。”
“你多放了一分,重制。”
白妗煩躁極了,将藥筒裏的粉末一倒,這下不論是紅色還是藍色全部都灑在了石臺子上,而始作俑者抱着臂站在一旁。
玉空見放下藥方,蹙眉,所以說為什麽要讓她來給自己打下手?春花秋月哪一個挑出來,不比這個女人用得順手?
祭司四個貼身婢女擠在窗外,四張美人面上滿是驚嘆,還有隐約的妒意,不過看好戲的成分更多。
這可是她們超級龜毛超級潔癖的祭司诶!不僅讓一個外來的女子進了他的藥房,還弄髒了他的藥臺子?竟然沒有立刻把人毒暈,丢進陶甕裏扒了她的皮!
四大美女不由自主驚嘆:
好可怕啊!
被人像看猴子一樣地圍觀,白妗更加煩躁,只想趕緊脫身,将手腕伸了出來:
“要取快取。”
玉空見在制一味藥。
參考古方而成,能夠延年益壽。
身邊的女子美貌者甚多,卻沒有習武之人,而武衛的血,則沒有那麽好的效用。
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是,白妗供血,而他帶她見姜與倦一面。
……
白紗随意用絹布擦了擦傷口,纏上紗布。
他看了一眼,“你不上藥?”
不用藥很容易留下傷痕。
玉空見伸出手來,好似要觸碰她的手腕,白妗立刻捂住,飛快地避開,眼裏閃過一絲憎惡。
自然被他捕捉到了。
“你在惡心我?”
玉空見擡起眼睛,緩緩地問。
這不是昭然若揭麽?白妗不想理睬,轉身要走。
玉空見卻先一步走向窗邊,唰地拉下簾子。四大美人作鳥獸散。
室內暗了下來。
他轉過身,一雙美麗的眸子也暗着。
薄唇微張,說道:
“他的手筋和腳筋都被挑斷。我可以讓人用藥,讓它們永遠無法愈合。”
眸子裏一絲惡意,卻面無表情:
“讓你心心念念的情郎,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白妗冷冷盯着他,想說你去啊,毓明太子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麽幹系?
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想起那個晚上,他義無反顧地撲上來擋住了那一箭…她說不出口。
他殘廢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再也不能騎馬不能搭弓射箭無法得償所願…她無法想象。
人非草木誰能無情。
她只是心思冷酷,卻并非鐵石心腸。
白妗抿了抿唇,伸出了手腕。
他終于滿意,一圈圈地解開繃帶。她滿臉都是抗拒,手臂微收,腳步後退,是一個充滿着防衛意味的姿勢。
玉空見停下動作,空氣有片刻的安靜。
他怒不可遏,從未有人讓他如此憤怒。
可越是惱怒,他表現的愈是平靜。
他不再管她的手腕,而是拿起了臺子上寫滿密密小字的藥方,手下用力,撕碎成了一條一條。
三日三夜的心血成為一堆碎片,他心口有種自我報複的滿足。
而後側過臉來,盯着白妗開口:
“可以不把他送到祭臺之上。”
“但是你必須跟他撇清立場,徹底地。”
“這是他活命的條件。”
姜與倦從昏沉之中醒來,看見有人逆着光,從入口走來。
他驚喜:“妗妗…”
後面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之中。
這樣的白妗…是他從未見過的扮相。
煙紫色的點翠花簪,三千青絲垂下。
額頭墜着水滴狀的紅色寶石,如同輕薄的花钿。上衣領子開得極大,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純白長裙不染纖塵,裙擺飄逸,用蠶絲做成的雪片紛墜。
走動時鞋履輕盈,腳踝上的南海珍珠碰撞叮鈴。猶如谪落凡塵的仙子,高貴而難以接近。
而他渾身狼狽,于塵埃髒污之中,接受她的俯視。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從墜崖以來,便沒有好好地打理過,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淪為一個階下囚,卑微而命賤,生死皆被攥于人手…
将心口的情緒強壓下來,她将視線放到一邊的青石地磚,不與他對上。
“你別叫我妗妗。”
“實話告訴你,我是青衣教的人。”
她語氣冷漠。
姜與倦扯起嘴角:
“你在說什麽…妗妗。”
“別叫我妗妗!”白妗喝止了他,幾乎有些嚴厲。
而後聲音放緩,幾乎有些嘲弄:
“太子殿下,青衣教的明妃,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青衣教?”姜與倦瞳孔震動,寫滿了不可置信,“你不是周郡白家的女兒麽?”
他竟然從未查過?竟然如此信任她麽?
“我…”她張了張口,狠下了心腸,“我不是。”
“我一直都在騙你。”
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入胸膛。
青年臉色愈發蒼白。他垂着眼睫,手指不停地攥緊,松開,又攥緊。
“上次…是你。你來過,對不對。”他忽然擡頭,清澈的目光之中隐含一絲希冀。
白妗立刻否定:
“不曾,我今日是第一次來見你。”
他被關押已有七日,她說這七日,她都将他完全抛在了腦後。
姜與倦忽然慘笑。
“你…當真如此無情。”
“不錯,”白妗輕佻地擡起他的下巴,指尖摩挲,極帶侮辱性的狎弄。
“從前種種,統統,都是假的。”
“只是為了今日,為了看到你這副樣子。”
“太子殿下,淪為階下囚的滋味如何?”
盯着他狼狽躲閃的眼,她竟然揚唇一笑。
“為什麽…”
“一切都是你的局麽?你與他們…是一夥的?”
“我不相信,妗妗,你一直在騙我?”
每說一句,他的神色便蒼白一分。
白妗咽了咽喉嚨:
“是…都是騙你的。”
像是下一刻就會死掉,姜與倦露出一個蒼涼的笑,搖了搖頭:
“我不信。妗妗,我不信。”
“姜與倦!”白妗的聲音不由得提了一分,她掐住他的脖子,“事實都擺在了眼前,你還要自欺欺人麽!”
是啊…事實都擺在了眼前,他卻仍然信任她,就是這份信任,他淪落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他還是…
看着他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白妗終于還是不忍心,松開了手:
“…你是傻子麽?”
他又是輕輕一笑,低下頭,沿着她的手腕親吻。她立刻躲開,而他卻起身來,溫熱的吐息在耳邊拂過,他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吃痛,掐住他的手,卻被緊緊地反握,直到十指相扣。耳垂被他含入口中研磨,舌尖不時輕觸,癢意混合着酥麻一陣陣傳來,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眼角卻沁出淚光。
猛地被人扯開,看了那麽久的鬧劇,玉空見終于是忍無可忍。他臉色發暗,盯着白妗的耳垂,緊緊地握上她的腰,力道極大。
特地給她準備了明妃正式的裝束。這身十分合心意的打扮落入眼中,才略微平息了心底的燥郁。
嘴唇與她的耳朵靠近,“不想他死,就乖乖配合。”
白妗停下了掙紮。
他的手指摸上了她的耳垂,緩緩地捏動,似乎想擦去那些吮咬的痕跡,卻是徒勞。
那些吻痕像紅色的花,印在雪白的耳珠上。
她強忍他的觸碰,纖細的身體顫抖。
玉空見心口有火在燒,忽然說:
“阿妗,與你的婚約。”
“月祭那日,便履行吧。”
白妗僵住,不可置信地擡目。
婚約…?
姜與倦的臉色如同死人一般蒼白,死死地盯住他們,嘴唇滲出鮮紅的血跡,抓着鐐铐的手背上爆出青筋,眼角一片血紅陰郁。
見他如此,玉空見的眼底,竟飛快閃過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情感。
或可稱為…快.意。
而他,迷戀上了這種快.感。
所以,他将少女整個兒擁入懷中。
而她沉浸在震驚之中,竟沒有反抗。
……
“婚約?”
“我們何時有了婚約。”
與玉空見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白妗冷冷地問。
他一早便想好了說辭:“你要我們信任于你,總該拿出點誠意。”
聯姻,便是最好的選擇。這也是族長的主意,先前玉空見聽到這個提議還覺荒唐,現在卻覺得,未嘗不可。
“……”
玉空見忽然發覺她的狀态不對勁。
“你哭什麽?”他冷嗤。
白妗一拳揮過去,這一次卻被人躲開。
撲了個空,她連連踉跄差點摔倒,被他撈住了衣領。
她狠狠推開,攥着手,眼眶與鼻尖都紅得不成樣子。深吸一口氣,制止住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不在乎,她才不在乎。
最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而他垂下眸,握了握手指。
白妗在院子裏午睡,卻被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驚動。
她睜眼,對上一張小巧可愛的面孔。
“姐姐,你要同玉哥哥成親了麽?”月兒柳坐在她頭頂的樹枝上,問。
“那,靜室裏的哥哥怎麽辦?”
她的神色天真無邪。
“靜室?”
月兒柳跳了下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下子拉住她的手:
“你還沒見過玉哥哥的宅子吧?這怎麽行,你馬上就是他的妻子了。我帶你參觀!”
明明只是一個十一二的小女孩,不知為何白妗竟掙脫不了她的手臂。
白妗不做無用功,只好随月兒柳走着。
穿過一片小樹林,小女孩先是給她指了一座八角樓:
“這是三年前建的藏書樓,有藏書一萬本,都是醫書哦。”
白妗“呵”了一聲。
月兒柳又說,“不過,玉哥哥從不來這兒。”
充樣子的,懂了。
哪知她嘻嘻一笑:
“因為全都看完了呀。”
三年看完一萬本,那家夥是個怪物麽?
白妗啞然。
“玉哥哥可厲害了,”月兒柳一說起玉空見便叽叽喳喳個不停,全是他如何如何的人美心善、如何如何的醫術高超。
白妗打斷,“你們不害怕他麽。”
這樣一個拿活人試藥的醫癡,不是應該敬而遠之?
“不怕,他救了很多人的命呢。玉哥哥自己就是從亂葬崗爬出來的,我們都覺得他有起死回生之能呢!”
“…”洗腦功力深厚。
“對了,玉化機住在何處?”
“那裏,”月兒柳指了指種着一棵高大梧桐樹的院子,“不過化機哥哥不姓玉哦,化機哥哥姓楚。”
“他跟玉空見…不是親兄弟?”
那為何叫他兄長?
月兒柳誇張地睜大眼睛:“怎麽會是呢?他們長得也不像呀!”
“…”那倒也是。
路上陸續遇到幾個年紀很輕的侍女,月兒柳活潑地笑着,一一跟她們打招呼。
這個時候,這些美麗的侍女們,都會走過來,摸摸她的頭,不約而同地問上一句:
“小月兒,玉郎在何處?”
月兒柳統一回複:
“在藥廬中制藥呢!”
這些侍女聽了,就會很遺憾又滿足地離去了。
月兒柳解釋玉空見為何這麽受歡迎:
“玉哥哥他很擅長藥膳,而且樂于助人,要是想要變得美麗,玉哥哥不忙的話,都會幫忙的。”
“幫忙?”
“就是用醫刀改變容貌呀!”
白妗有點愣,玉空見還有這樣的技術?
想到那人妖冶精致的容貌,不會也是自己加工而成的吧?
月兒柳眨眨眼:“姐姐,我帶你去看玉哥哥的靜室吧。”
“…好。”
看着女孩一蹦一跳的背影,白妗沒來由的,覺得有些許古怪。
可又找不出古怪之處。
只能邁動步子跟上了。
所謂靜室,原來就是一個類似佛堂,可供打坐的地方。
只是裏面沒有佛像,只有幾個蒲團,角落有一個小小的博山香爐,窗邊沿襲玉空見一貫的審美,放着銀瓶與迎春花。
看到牆上挂着的畫像,白妗卻久久震驚。
這些,這些是…!
看厚度,顯然不止一幅。
她走上前去,将畫頁一張一張地翻動,果然在最後一頁,找到了答案!
白妗霍然轉頭:“你帶我到這裏,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
月兒柳眨眨眼,不明所以:
“姐姐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呀。”
窗邊有人一閃而過。
“誰?”
月兒柳認出來了:“是化機哥哥!”
她扁嘴,要哭,“完了,要是他告訴玉哥哥,玉哥哥知道我帶你來了這裏,肯定要罰我的。”
白妗沉聲:“我去逮他。”
月兒柳立刻揮手:“姐姐快去快回,回來小月兒請你吃糖~”
“……”
假山旁,白妗将楚化機摁在山石上。
她定睛,先是将少年的臉仔仔細細地看過,确定純天然沒有一絲僞裝…他扮成的那個夥計,亦給她同樣的感覺。
該是何等高超的技藝!
白妗立刻抹去心頭的一絲佩服,不管如何高明,也改變不了那厮就是個變态的事實!
她用尖石抵住少年的咽喉:
“我們自問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你腿受了傷,他還為你包紮,為了開藥方,你轉頭卻出賣了我們。”
“如果你有一絲愧疚,就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楚化機看她良久,皺了皺眉,“好吧,”
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白妗有點不可置信。
“不過,你得安安分分,跟我兄長成親。”
他慢慢地說。
這才半天,怎麽誰都知道了?
白妗抿唇:“自然。”
……
十日以後,是巫醫教的月祭節,更是大祭司與青衣教明妃成婚之日。
賓客紛至,滿堂紅彩,熱鬧喜慶自不必多言。
白妗悄悄到前廳看了一眼,發現了幾個熟面孔,卻沒有師父。她有點失望。
月兒柳四處找人,急急忙忙地把白妗拉回了喜房,給她重新蓋上蓋頭,這才推到大廳去拜堂。
然後送入洞房。
對于給人灌酒這事,白妗駕輕就熟,可萬萬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人千杯不醉!
新娘自己揭了蓋頭,新娘自己滿上了合卺酒。玉空見覺得自己失了新郎官的威嚴,又是一杯酒下肚,他臉龐微熱,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指環,想說點什麽挽救,“我…”
突然啞聲。
她主動褪下了大紅的袖衫,紅雲一團攏在了身下。上着薄薄的紗衣,內裏是同色的抹胸與衫裙,胸脯豐滿、玉臂如雪。
他的眼神,讓白妗知道他是有興趣的。
再美貌的男人,到底還是個男人。
然而這個舉動卻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白妗趁着他發怔,已飛快地點了他的穴。
玉空見一瞬間目眦欲裂,怒意滔天。
卻發不出聲音。
白妗才懶得管他,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推開後門,提起裙擺徑直往靜室跑去。
福至心靈地一回頭,月兒柳立在門邊,遠遠沖她微笑。
白妗腳下不停。
想起靜室之中,那些畫像,畫的全部是歷代的大昭皇帝。
最後一張,赫然便是毓明太子!
所以玉空見才會認得姜與倦。
他甚至日日都會去那靜室,對着那些畫像冥想,而畫像背後,被他用刀一筆一劃地刻出名姓,痕跡之深,之淩亂,可見仇恨之巨!
靜室通往水牢,機關就在畫像之後。
白妗踹開水牢的門。
卻見姜與倦仰倒在地面,一人握着一把刀,就要往他心口刺下。
是那獨眼老人!
白妗飛身上前,一掌将他擊開,北院長老匍匐在地,用僅剩的一只眼,怨毒地将白妗望着:
“你這賤.人,竟然如此害我們!”
白妗不言,将虛脫的姜與倦扶了起來,用從玉空見身上摸來的鑰匙打開了鐐铐,攙着他走出牢房。
而老人捶着地面,涕淚橫流。
一個黑衣人悄然而至,指尖挾着利刃,在他喉間刮過,頓時血液噴濺、他死不瞑目。
穿過密道,重新回到靜室之中。白妗終是體力不支,抱着姜與倦摔倒在地,顧及他身體還很虛弱,便暫時在這裏躲藏一會兒。
他們面對面躺在地上,他是清醒的,只是始終不發一語。
白妗咳了一聲:
“殿下,妾至今所為,都是權宜之計…”
他忽然說:“你要嫁給他。”
白妗立刻否認:“我只想嫁給你。”
他又不說話了,合眼,眉宇間掠過一絲痛楚。
他重傷在身…白妗也沉默了下來。
“那個玉空見到底跟你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想要抓你。”
“玉空見?”
“就是抓了我們的人。他是巫醫教的祭司。”
良久,姜與倦才啞聲答:
“一樁舊事了。”
“二十年前,母後前往奉覺寺禮佛。陸娘娘同往,那夜不知發生了什麽,帝妃同時待産。
然而陸娘娘誕下的卻是一只怪物。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我懷疑,他就是貴妃被換掉的那個兒子。卻沒有死,活了下來。”
其中還有一些複雜,他并不打算同她說。
“玉空見是皇子?!”白妗愕然。
姜與倦蹙眉。皇子?恐不見得。
不過這是上一輩人的恩怨,他也不想深究,淡淡道:
“做手腳的是母後這邊的人。”
“可母後并不知情。”
所以,真實情況是此人與皇後有仇,或許被人刻意引導,才如此仇恨毓明太子?
白妗還在思索,他忽然湊上前來親她。舔咬啃吮輪番上陣,親得她氣喘籲籲。
“你…”她躲着,他卻來撕扯她的衣服,白妗有點暈,傷得那麽重?還想?
“別穿這件,我不喜歡。”他力氣不足,只能扯到肩膀,抱着她悶悶地說。
因為一件嫁衣吃醋…所以剛剛是在恢複體力,一有了點力氣就來撕她衣服?
白妗想笑,顧及他的面子,硬生生忍住了。
“…你來過對吧?”姜與倦忽然問。
“嗯。”
“妗妗…謝謝你。”
他很肉麻地說。
“別謝了,想想怎麽脫身吧。”白妗還是忍不住一笑,又立刻繃住。
他卻蹭了蹭她的脖頸,不肯動。
此時入夜,聽着外面的響動,白妗漸漸聽出了不對,外間突然大亮,是有人點起了火把,将此處圍住了。
直到一道熟悉的女聲響起,白妗的面色猝然大變。
什麽也顧不得了,她起身要走,手卻被人握住。
“放手!”她怒道。
“別去。”他眼底有着微微的乞求。
手指被他捏得很緊,她心急如焚,一掌擊來,他沒有防備,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頓時間臉色更加蒼白難看。
可她一步也不回頭,心心念念只想要到那人的身邊去——
師父!是師父!
師父怎麽來了?
“把人放下!”
女人的背影染血,以傘為劍,擋住圍攻,肩上靠着昏迷的紅衣男子。
利箭破空而來,就要穿入女人的肩膀,白妗目眦欲裂:
“師父——!”
卻有人擋在了她身前,“噗呲”一聲利箭入體,是楚化機。
他腦袋正對着白妗的方向,目光中恨意一閃而逝,卻緩緩閉上雙目。
他死了。
白妗退後一步。
這是怎麽回事…?
碎裂的紅綢鋪陳到處,屍橫遍野。侍女們驚慌逃竄,叫喊聲哭泣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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