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狼狽

林磊被叫去年級主任辦公室後, 江月一直呆坐在位置上，方才衆目睽睽之下的羞恥感, 還有對林磊的擔憂讓她心裏焦灼又難捱，只能趴在桌子上埋頭默默擦眼淚。

葉燦跟可可陪在她身邊，絞盡腦汁想寬慰她。

可可湊近：“不然咱們去狀元樓吃好的去？”

江月搖頭，一提到狀元樓, 眼淚落得更兇了。

葉燦柔柔地拍了拍她肩膀：“別擔心月月, 說開除應該只是朱主任的口頭語，故意吓唬咱們的，怎麽可能打個架就開除人。”

可可附和點頭：“是啊是啊, 林磊是初犯, 還是咱們學校的種子選手，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開除了。”

提到這個, 江月心中愈發愧疚，她紅着眼：“林磊那麽優秀, 不能被我害了。”

可可剛要安慰她，一道低沉溫柔的嗓音從頭頂響起：“怎麽會，這不是沒事了嗎？”

見他安全回來, 幾個人這才微松了口氣。

江月趕忙詢問：“朱主任他怎麽說？不是真的開除吧？”

少年薄唇微勾, 嘴角雖帶着淤青，臉上的冷硬之氣卻柔和下來，他走到女孩身邊坐下：“他說着玩的，我又沒錯，沒有理由開除我。”

這兩個人只要在一起, 就給人一種全世界都是外人的感覺，連空氣都是甜的。

可可非常有眼力見地清了清嗓子：“呃那個，葉燦餓了，我們就先去吃飯了。”

江月本想跟她們一起，看到林磊臉上的傷又猶豫了。

可可一副什麽都明白地表情拍了拍她肩膀：“你留下來吧，一會兒帶林磊去醫務室看看，開點消炎藥，明天還要上課。”

考完試沒有晚自習，教室裏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她們倆飯都沒吃，一直在這兒陪着她等林磊回來，說不感動是假的。

江月心中一暖：“那我下次請你們吃飯。”

可可倒也不客氣，邊走邊沖她擺手：“行，就這麽說定了。”

等兩個人走遠，江月才坐回位置。

林磊正在整理桌上新發的試卷，回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麽不跟她們一起去吃飯？”

江月鼓了鼓腮幫子，語氣失落：“你想讓我跟她們一起去吃飯？”

見他不回答，江月委屈起身：“好吧，那我這就追過去，她們肯定還沒走遠……”

話音未落，細白的手腕便被一只大手攥住。

他掌心溫熱，觸在女孩微涼的皮膚上，溫暖的，異樣的，心動的感覺，像是有無數個小鼓在心尖上亂敲，攪的人呼吸都亂了。

林磊仰頭看她，驀地笑了：“我請你吃飯。”

雖然多次開玩笑，但兩個人從沒一起去過狀元樓，一來那裏的菜價确實貴，林磊的錢賺的不容易，江月不想他破費，另外，她也覺得沒必要，雖說考試難免參雜些運氣成分，但也不應該把考運寄托在飯菜上。

狀元樓附近有個小餐館，是對夫妻經營的，他們來清河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這兒吃的，後來漸漸成了習慣，兩個人長相惹眼顏值出衆，一個月下來，老板跟老板娘都認識他們了。

江月喜歡吃他們家的炒面跟馄饨，有點陸水鎮那邊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圖省事，每次她吃什麽，林磊便同樣也要一份，跟出來吃情侶餐似的。

小姑娘邊吃邊看他，究竟忍不住好奇：“朱主任……真沒懲罰你？”

林磊往嘴裏塞了口炒面，點頭：“罰了。”

小姑娘握着筷子的手一僵：“怎麽罰的？”

林磊：“寫一萬字檢讨書，掃一個星期的操場。”

江月杏兒眼微睜，頓時手裏的炒面都不香了：“一萬字啊……”

看着她憂心忡忡的小眼神，林磊頓時笑了，他将自己碗裏煎蛋夾給小姑娘：“快吃，吃完就回教室寫檢讨，胡绉一萬字對我來說不算難事。”

林磊本打算先把江月送回宿舍，但這丫頭死活不肯，非說要回教室上自習，林磊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了。

教室裏剛開始還有幾個人看看書說說話，八點之後，零星的幾個人也走光了，諾大的教室就最後方留了盞燈，遠遠望去有些空蕩，卻給僅剩的兩個人留下了難得的一份靜谧。

林磊背脊挺得筆直，正坐在桌子前安靜寫着檢讨書，江月則坐在他身邊，在草稿紙上算着數學題。

剛開始看上去還挺和諧，兩個人都神色認真，心無旁骛，只是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埋頭算題女孩小腦袋便開始一點一點的，一轉眼，握着筆便趴桌子上睡着了。

整個教室空曠靜寂，隔着幾個教室甚至能聽見操場上籃球被拍的砰砰作響，還有身邊小姑娘安靜又綿長的呼吸聲。

林磊手中的筆停了下來，目光不自覺轉向身旁的小姑娘。

瓷白細致的鵝蛋臉，黑眉如黛，微閉的雙睫尾端微翹，毛絨絨跟把小刷子似的，教室裏太安靜了，一呼一吸都聽的清晰，少年看着那張嫣紅的唇瓣，一股沖動直達腦海，不過最後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深吸了口氣，攥緊手中的水筆，繼續埋頭寫檢讨。

江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感覺肩膀上沉甸甸的，她剛坐直身子，便有東西順着自己的動作滑下來，她快速反手抓住，竟然是林磊的外套。

少年依舊在埋頭寫着檢讨，旁邊已經密密麻麻放了五六張信紙了，看林磊現在的手速，似乎快要結束了。

江月拿起兩張很是随意的掃了眼。

“……雖然打人不對，但是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我一樣會動手，而且保證情況肯定比今天更嚴重……”

“……我跟月月從小便認識，我看着她長大，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我都不會讓她受欺負受委屈……來清河高中之前我們從來沒想過惹事，只想安安靜靜過完這三年，努力考上自己喜歡大學……”

“誰都不能欺負她，包括我。”

看到這裏，江月的心驟然收縮下了，溫暖又疼痛。

女孩嘴角漸漸浮起一抹笑，笑的眼眶都紅了。

如果不是重生一世，她又怎麽會發現，有個人竟默不作聲地為自己付出那麽多。

年級主任辦公室每天都是下了早自習才開門，所以去送檢讨書的時候，林磊剛好跟邵岩趕一塊了。

邵岩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把檢讨書放桌子上就要走。

朱錦文見他這樣便知有貓膩，那句“站住”剛出口，男生便“蹭”的下跑出辦公室，留下一句話：“我要去掃操場了。”

朱錦文從桌子上拿起龍飛鳳舞只有兩張信紙的檢讨書的看了眼，氣的搖頭。

林磊将自己的檢讨書放上桌面，本也想轉身離開，突然被朱錦文叫住。

老朱喝了口熱茶，點了點對面位置：“坐。”

林磊愣了半秒，不過還是依言坐下。

老朱看着他，突然語重心長道：“林磊啊，你對自己的将來有什麽打算嗎？”

男生似是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談這麽大的話題，一時竟沒想好該怎麽回他。

老朱繼續道：“你剛進咱們學校的時候，許多老師便對你寄予了厚望，咱們清華北大的保送名每年都需要有新突破，你一早就被衆位老師領導列在計劃裏了。”

林磊抿着唇，安靜聽着沒說話。

老朱突然嘆了口氣：“邵岩這號人物，咱們學校沒有不知道他的，混得很，我每個星期都得抽出幾天時間跟他鬥智鬥勇，這小子出身好會投胎，以後就算考不上大學，也會直接接手家裏的公司，跟咱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能靠讀書跟拼命努力才能活的像點樣，所以林磊，你能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嗎？“

少年下颌線緊繃着，黑眸沉沉，看不出什麽情緒。

老朱：“這樣的人，好多同學都是惹不起躲得起，等以後畢業了，誰又還認識誰？”

說罷，拍了拍他肩膀：“能忍則忍吧。”

一直到林磊出了辦公室，朱錦文的那番話仍舊像錄音機般不斷在林磊腦海裏回響，少年黑眸寂寂，雙眉似淩厲的劍，整個人緊繃着，周身氣壓低的吓人。

江月下課跟可可她們去食堂買早餐了，一進教學樓就看見了立在窗邊沉默不語的林磊。

她跟可可葉燦手勢示意了下，放慢腳步悄悄走了過去準備吓他。

哪知她還沒行動，少年突然轉過身來，眼中冰冷的寒氣倒是把她吓住了。

小姑娘雙手拿着包子豆漿，呆愣愣看他：“林磊你怎麽了，是不是檢讨書寫的不好？是不是朱主任罵你了？”

少年一雙黑眸緊緊凝着她，眼底情緒一瞬間山雨欲來，卻在江月想探個究竟時快速恢複平靜。

他長睫微垂，掩蓋住眸底的情緒，将目光轉向窗外：“月月，如果以後……我說如果，我以後成了一個普通人，一個沒什麽出息，放在人群中就特別不起眼的人，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江月覺得這問題有些奇怪：“普通人？”

少年眼底泛起一絲苦澀：“就像……以後只能是個拿着單薄薪水的老師，勉強能養家糊口。”

聽他這麽描繪，小姑娘驟然笑了起來：“老師多好啊，婆婆是老師，你也是老師，将來我也當老師，教書育人是很高尚的事，怎麽被你說的那麽寒酸呢？”

“你是林磊啊，我怎麽會看不起呢？”江月安靜凝着他，杏兒眼清澈明亮，語氣篤定，“而且我說過，你将來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看着那雙溫柔堅定的眼睛，林磊眼眶一熱，心就像被蜜蜂蟄了下，刺痛又甜蜜，他狠狠攥緊拳頭，才極力克制住将她緊抱入懷中的沖動。

意識到自己現在太過狼狽，少年趕忙轉過身去：“你先回教室，我還有事找朱主任，很快就出來。”

他掩藏的太好，江月也沒懷疑太多，拎着早餐轉身回了教室。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最近碼字速度好慢，不行不行，我要調整狀态！奮起！！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