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宇宙回溯

慕紹見了屏幕裏的人,斂下笑顏,“局長。”

牛芳芳很冷淡地應了聲,随後便将視線移到阮陵身上。僅僅從外表來看,阮陵判斷不出她的年齡,但單從她沉穩的氣勢來看,應當是有一定閱歷的人物。

而慕紹稱呼她為“局長”,異控局的局長?位高權重。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真正令阮陵心神大動的是她的外貌……

“你就是阮陵。”牛芳芳以一種肯定的語氣說。

阮陵抿唇微笑。

慕紹不動聲色地擋在阮陵前面,“局長,他剛剛做了異能檢測,初檢是B級,應該可以加入小隊裏,我打算……”

我打算讓他加入我的小隊。

卻聽見牛芳芳斬釘截鐵道:“接下來你加入總局第一小隊,由慕紹負責你的異能學習與鍛煉工作。”

慕紹原本以為牛芳芳特意打來通訊,是為了阻止将阮陵調入A市,卻沒想到牛芳芳和他的想法一致。

“……加入總局?”阮陵若有所思,“難道要去A市嗎?”

他之前當然在資料科外面将蕭天瑞和慕紹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并不打算離開C市——再有一年左右就要高考了,怎麽能到處亂跑呢!

何況這些天他時不時就去聊天室裏窺屏,發現裏面很多人都住在A市,偶爾一兩個人就已經夠煩,再多來幾個,他恐怕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阮陵歉意一笑,“抱歉,我馬上要高考,還是留在C市更穩妥。”

牛芳芳表情不變,“異控局的成員不用特意參加高考,國家專門開辟了一條升學通道,分數超過一本線,國內大學任你挑選。再者,異控局裏專門設有教育機構,為年齡較小的成員服務。”

任何一個高中生聽到這樣好的優待,估計都會興奮不已直接答應,自從十年前國家秘密出臺了這項政策,牛芳芳從沒有遇見拒絕過她的人,然而今天,她見到了。

對面的少年微微搖頭,神色卻很堅定,“我還是想自己考上大學。”

牛芳芳始終冷硬如寒冰的表情終于出現稍縱即逝的變動,但她很快收斂好這份意外,說,“這是國家做的決定,你的父母之前也是異控局成員。合理懷疑近來你身邊發生的事故存在人為的可能,需要保障你的安全。”

“而且去A市也可以學啊,到時候回C市考試就好了——總局那邊有不少這方面的專家,再說了,不還有你慕哥嗎?”慕紹也及時插話進來。

牛芳芳:“你在A市那邊,保護周全,留在這裏繼續上學的話,如果再發生同樣的事情……”

雖然他們猜錯了襲擊發生的原因,但說的未嘗沒有道理,阮陵什麽也不怕,卻不能将學校推到危險中央,他大可以将每一個靠近的人殺掉,但萬一處理不夠及時,拿無辜人的性命做代價,他不願意。

思慮再三,阮陵還是應下了。

“慕紹,你順便通知分局,調程鳳鳴前往A市,蕭天瑞留守,同時分局啓動二級戒備。”留下最後一句話,屏幕一閃,收回蕭天瑞的手環。

看來裏世界科學側的發展要比外面先進不少。

休整半個小時候,慕紹帶他上路。

阮陵沒有回家收拾東西,手機在兜裏,衣服等其他東西異控局會幫着買,書的話那邊有全套帶學霸筆記,他也樂得清閑。

他跟随慕紹坐大廳中央的電梯下樓,到了第四層。到了這一層,人漸漸少了起來,更顯得清冷,他們越過一道又一道防護門,最終走進一條幽暗的隧道。隧道頂部的紅光幽幽掃過,肅肅冷風吹拂。

阮陵走出隧道,入目是一個木制站牌,上面游龍走蛇“朱雀-鬼”。而順着站牌往外看去,一個鋼鐵巨獸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暗紅巨大的雙眼,嘴巴咧開,露出一排尖利鐵齒,四肢粗壯有力,脊背至尾巴一線覆蓋冷硬甲片,望之令人震撼。巨獸見有人來,不緊不慢起身,鼻孔噴出白氣。

“吧嗒——”

巨獸身上彈出折疊梯和扶手。“快點,走完這一趟俺就要睡覺了。”巨獸鼻孔又噴出白氣。

在慕紹還沒反應過來時,阮陵将他連人帶輪椅一起端進了巨獸的肚中。裏面就像尋常地鐵一般,有座位,有扶手,但其外表卻與地鐵截然不同。

二人坐穩後,巨獸跺跺前蹄,而後四肢折好,懸在空中,它在黑夜裏發出一聲低吼,旋即如離弦之箭一般朝北邊飛速前進。

“這是之前後勤研究的産物,讓金屬、造物、獸形異能者合作,做出了這種可以快速在城市間穿行的星獸。”

阮陵:“星獸?”

“可能是為了好聽吧,”慕紹聳肩,“很早之前就有人說咱們異控局沒有人情味,要求進行……什麽人文情懷的滲透,所以名字要好聽,裝修要有藝術感。”

燈火通明的C市被他們抛在身後,而前面不遠處,A市沉默地張開懷抱迎接新人的到來。

“之後你去我家住,輔導你功課和異能上的事情更方便一點,”慕紹說,“對了,你還戴着我之前給你的那個手鏈沒?”

手鏈?

阮陵捋起左袖,露出白皙纖瘦的手腕,一根紅線纏在上面,米粒大小的白玉潤着暖光。

慕紹将手鏈摘下,指節覆着老繭,不小心擦過阮陵的手掌,激起一片雞皮疙瘩。阮陵忍着沒動,及至他收好手鏈後,才不動聲色地摸摸手掌,試圖将這股異樣的感覺抹除。

“之前沒告訴你,我在裏面弄了個防禦的東西,”他揚揚手鏈,“現在估計快要失效了,我拿去加深一下,明天再給你。”

“好。”

慕紹的家在一處較為僻遠的小區,環境清幽。他之前是獨居,房子一套二,裝修簡約。

阮陵跟慕紹走進房門,卻是微哂。

“怎麽了?”另外一個房間空置,慕紹去拿被褥床單。

“沒什麽……你不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阮陵打量這個日後的居所,“就好像之前你來我家一樣。”

慕紹略一思索,也品出了其中的微妙意味,忍不住也笑了,“那時候哪知道之後的事情。”

他動作麻利地套好被子,鋪開床單,“你先将就一晚上,時候不早了,明天再去買其他東西。”

“……嗯。”

好一會兒,才傳來阮陵的回答。

慕紹詫異地回頭,才發現阮陵并沒有進房間,他推着輪椅往外走,發現阮陵正盯着客廳牆壁上那副星河圖繪。宇宙萬千星辰點在深藍色背景上,澄黃黃似在發光,旁邊還挂着一個小巧的飛船模型。

“這個啊,”慕紹神色淡淡,“我小時候的東西了。”

“小孩兒估計都想當什麽科學家宇航員吧。”

也許是睡前談論到了宇宙,阮陵做了一個異常清醒的夢。

這裏是一個宇宙。

黑暗的,還未完全誕生生命的宇宙。

這樣的宇宙裏只有一顆星球。

一顆外表是熒藍淡光的星球,遠看就好像覆蓋着冰雪。

阮陵緩緩伸手,隔着虛空觸摸它,和着星球內部生命的呼吸,星球內核的岩漿滾燙,無限的生命從中迸發。

阮陵知道這是夢境。

于是他離開了這個宇宙,來到了新世界。

——此處星辰多如塵埃,或橙或綠或剛處爆炸或方才出生,每顆星星都寄宿着夢境,小行星将他帶進去,他悄悄融化在裏面了。

……

他就像睡在輕飄飄的雲彩上,腹部劇烈的疼痛已經無聲消失,暖洋洋的。他睡在老人的肩膀上,意志上不允許他這麽做,但是身體已經很快沉溺。

阮陵微睜開眼,能看見一路爛漫的桃花,漫山遍野,濃淡适宜。

“這是我們回到休息點的那條路,每個人獨一無二的路。”老人向他這樣解釋。

他們來到了一株參天的桃樹下,這桃樹實在大的離譜,阮陵使勁擡頭,也只能堪堪看見它沒入雲霄的身軀。老人将他送到了一瓣桃花上。

……

“萬界就是這樣的,孩子,你要是想要活下去,不要輕易相信別人。”自稱石榴的老人這樣說,她身邊圍着五六個人,而阮陵在一旁,寂寞地傾聽,“你要提升實力。”

“……難道我要抛棄自我底線?”

石榴搖頭,“我希望你能夠生存下去,卻不希望你變成只知殺戮的魔鬼,武力只能幫你一時,并非解決問題的最終方法,你要用你的腦子。”

她指着細雨朦朦的來時路,“比如那條路,你有想過,它是如何産生的、又是為什麽存在嗎?”

“現在的我并不清楚,也許……逃出生天的方法就在于破解萬界的核心……”

那時的阮陵并未将這寥寥數語放在心上,因為之前的慘痛遭遇,他心心念念的是究竟如何變強。

“變強?”被他詢問的詩人止住翻書的動作,他上下打量了這蒼白瘦弱的少年,“你既然活着從裏面出來,那就肯定是覺醒了。”

“……覺醒?”

詩人:“你這個年紀應該都看小說吧,這麽說,異能力,懂吧?萬界會給每一個從新世界裏活着回來的人一份禮物,那禮物就是異能力。”

“沉下心去,接納你的身體——不!我不是讓你睡覺!”

詩人将書扔在一邊,猛地抓住阮陵消瘦的肩膀,力場随着他的動作展開,“認!識!你!自!己!”

這話如驚雷落地,炸的阮陵渾身酥麻。他遲疑地眨眨眼,覺得眼前的世界頓時開闊起來,他此刻微微仰頭,越過了浩渺雲彩,看見了那顆桃樹的盡頭,再遠一點、再遠一點,宇宙被納入他的視線。混沌的宇宙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窺探着,阮陵看一眼,仿佛被刺到一般收回視線。

愚昧初開的世界一切都顯得新奇,血液在體內奔流,心髒加速跳動,阮陵不停喘氣,力圖将這股怪異的反應壓下去。

許久之後,他終于止住了急促的呼吸,擡頭卻發現詩人的神色很驚異。

“……怎麽了?”

詩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反應這麽大,你的異能也太強了吧……”

“喂——”他的身體湊近幾分,“我看你也不想變成變态,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我們’?”阮陵困惑,“是什麽?”

“哼哼~”詩人得意抱拳,“我們跟着石榴,建立了一個救助組織——你也是被我們救的。”

他将書撿起來,唰唰翻到一頁,指着裏面的一行小字說,“名字還是我取的呢!燈火,好不好聽,特有品味是不是!”

詩人有沒有品味,阮陵不知道,倒是他的字寫得确實不錯,銀鈎鐵畫,暗藏風骨。

“漫漫長夜,我等願為燈火,縱微小——”

“停!”詩人一把捂住阮陵的嘴,“別念了,念出來就不好了,太酸了!還是寫到紙上有意境。”

詩人之後的話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倒是那一行小字,落在泛黃的書頁裏,清晰如昨日。

“好看嗎?”

一切都靜止了,阮陵起身,從坐在地上的瘦弱少年變成如今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對着連綿的雨絲說,“看得開心嗎?”

那人察覺到危險,即刻化成一尾閃電從山林桃花中一躍而出,而後折返向天空,朝着宇宙奔去。

紫黑色的閃電游過時間與空間,留下永遠也無法消抹的光痕。

随着他逐漸遠去,萬千星辰開始崩塌,從內核産生的能量将整顆星球都崩裂開,碎片與火焰熔漿将附近的一切塵埃消融,各色的焰光在黑暗中交織,輝映成生命的顏色。

毀滅的風暴中央,阮陵的星星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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