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天使羽翼

第二天一大早，慕紹就帶阮陵去異控局總局。總局四十多年前建立，那時A市的中心還不是如今異常繁華的龍潛區，而在源和區的郊外。

出門時正值早高峰，兩人在摩肩擦踵的地鐵上站了将近一個小時、二十五個站，又乘坐郊區公交，五站以後，下車。

這裏在地理位置上處于A市中心，被五個各有千秋的分區包圍，卻窮的一塌糊塗，和繁華市區迥異的落後景貌，讓當代年輕人戲稱它為“小農村”。

不少外地人還特地跑來觀光，從城區走到小農村，拍成視頻，賺了不少點擊和流量。留守在小農村的多是老人小孩，靠着這個，勉強能賺一些錢。

沒人知道在裏世界內威名赫赫的異控局總部就在這裏。

踏過一地的碎紙屑和灰塵，二人在滿大街撒野狂奔的小孩眼中緩慢行走，和這裏人民千差萬別的氣質。

“那些叔叔是誰啊？有一個還坐輪椅，奶奶，是殘疾人嗎？”

“別管，”小賣部裏眯眼搖扇聽曲的老奶奶早已對這些城裏人見慣不慣，拿竹扇子敲一下孫兒的腦袋，“快去寫你的作業！”

阮陵将四下曲折的小巷和通道收入眼底，已經對這裏的布局有所了解，及至視線掠過一道通往居民樓的巷子時，他卻突然頓住。

居民樓破敗，纏繞着枯黃的爬山虎，巷子過分長了，幽深曲折好似一生也走不到盡頭。

幾天過去，惡臭的腥味和令人厭煩的力場依舊不散。

阮陵果斷偏頭。

“總局就在這裏？”他将額前遮擋視線的發絲撥開，“估計沒人會想到。”

慕紹：“這也是一種僞裝手段。”

他們來到一棟灰白居民房外，看着只有兩層，外面豎着一個立牌，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大字——“居民互助會”，字體一筆一劃，像是小學生寫的。

行吧，異控局好像都喜歡用這樣滑稽沙雕的外表僞裝自己。

進門之後是敞亮的大堂，冰涼的地面上墊了個涼席，一穿着花褲衩的老頭正惬意地躺在上面，翹着二郎腿，聽到有人來了，砸吧砸吧嘴，懶懶掀起眼皮。

“是你小子啊。”認出了慕紹，老頭又重新閉上眼睛，不再理會他們。

慕紹帶着阮陵進了左手邊一間小屋，裏面雜七雜八堆着紙盒、泡面、抽紙，僅僅留出大概四五人立足的空間，陽光透過玻璃窗，灰塵在光線中飛舞。

阮陵：“……就在這裏？”

他腳踩的地方能量波動出乎預料的強。

慕紹隔空一點那空地，“就在那下面。”

他帶着阮陵站上去，阮陵注意到那一瞬間他的瞳孔中閃過一道紅光，緊接着頭部一陣眩暈，再一睜眼，他們已經到了異控局的一層。

萬年不變的金屬牆壁和地磚，如出一轍的性冷淡風。

不過和C市分部不同的是，牆壁上挂了不少字畫，走上四五步就可以看見頗具C國古典元素的各類裝飾品。說實話，和金屬的牆壁一點也不搭，阮陵一眼望過去，只覺得自己的審美被強.奸.了。

“第一層和第二層是各類科室，小隊和後勤的人都在這裏工作。第三層是年幼異能者的培訓場所，也是鍛煉異能的地方，第四層主要是一些交通要道……”

慕紹說：“你的學籍仍然保留在三中那邊，在這裏會有專門的老師給你上課——他們會制定最合理的方案，讓你不用一天到晚都坐在書桌上學習，除此之外，你也要跟着我學習異能的有關知識。”

“要想加入小隊，僅僅有合格的異能等級可不夠。格鬥、槍械、追蹤……還有很多知識你需要涉獵，因此你現在還不是小隊的正式成員。”

阮陵歪頭，“還需要額外的考核嗎？”

慕紹笑了笑：“加入異控局的第一年，無論是未成年還是成人都需要學習，實踐，在最後參加年度考核，根據成績選擇以後的從業方向。當然，這一年局裏還是會按照約定發放工資。”

懂了，阮陵點點頭。

“現在先帶你去領些東西。”

看起來慕紹在總局這裏聲望挺高的，走到哪兒都有人問好，不過說是這樣，卻沒人敢嬉皮笑臉跟慕紹聊天開玩笑，也不知道慕紹在這邊是什麽形象。

他們拐到一個小角落，慕紹率先推門而入，“K博士，新人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嚷什麽呢嚷，早就準備好了！”門內的中年男子聲音粗啞，白大褂黑框眼鏡，典型的科學怪人形象，“你那串東西呢，拿過來！”

慕紹将兜裏的手鏈遞給他。

K博士轉身過去，在桌面上的筆筒裏抓了一團東西，緊接着放進手鏈中，玉珠閃過一道光，又恢複如常。

“好了。”他将手鏈往後一扔，“快滾吧！”

他看起來恨不得将大門封死，讓所有來打擾他的人都滾蛋。

及至出了門，走了約有十幾步，阮陵才小聲問道：“K博士是誰？”

慕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伸手。”

他小心翼翼給阮陵将手鏈系上，一邊系一邊說，“他就是一個對異能基因的研究走火入魔的人，雖然腦子不太正常，至少還有點用，國家就讓他來做些小事，免得跑出去禍害社會。”

紅繩穩妥地貼在阮陵手腕上。

慕紹說：“看過未來小說嗎？異控局成員都有一個類似于未來世界光腦的東西，我給你放在這手鏈裏了。”

那手鏈甫一接觸到阮陵的肌膚，就聽見耳邊傳來機械的女聲：“編號3397，楚辭系統為您服務。”

面前彈出一塊瑩藍色屏幕，屏幕中央繪着鳳凰圖騰，阮陵粗略看了一眼，上面大概有任務、物資、器械、訓練室預約等內容，還有一個供內部人員交流的論壇。

黑科技啊……

慕紹：“把你手鏈上的玉珠貼近手機，可以把系統移植到手機上面。你的操作屏幕和系統語音對別人是不開放的，要是想選擇性開放的話，可以自己去設置。”

“這些可以待會兒再去熟悉，”慕紹推着輪椅往大廳裏走去，“現在，我要先跟你講一講異能者的基礎知識。”

慕紹提前預約好了訓練室，裏面很空曠，左手邊一側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在最裏邊擺了一排軟沙發，應該是休息用的。

慕紹将靠在輪椅的脊背挺直：“什麽是異能？你還記得第一次使用異能的時候嗎？”

第一次使用異能……

不就是殺櫻桃的時候嗎。

阮陵頓了頓，還是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斷斷續續說，“記、記不清了……”

這個時候慕紹就應該立即停止詢問，轉移到另外一個話題。

沒想到慕紹卻是表情一冷，說，“記不清也要想清楚。”

一到教學環節，他就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平日裏時時刻刻挂着的笑容完全隐沒，對阮陵十足嚴厲，不許他回避之前的事件，強迫他回憶當時的狀況。

阮陵心中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于是他煞白着一張臉，雙手背在後面，死死攥在一起，“那天……那天……”

似乎深陷回憶的痛苦，他緊咬嘴唇，也不敢看慕紹，盯着地面。

“那個人說要把學校炸毀，我一激動，那片樹葉就插進她的心髒了。”

好一會兒，阮陵才憋出一句話。

慕紹：“你是怎麽激動的？”

阮陵不說話了。

“沒事，”慕紹說，“異能者發動異能大部分是依據內心欲望，這欲望無關醜惡。”

“……我當時就在想，如果随便來個什麽東西殺了她，她就炸不了學校了……”阮陵有些怯怯地說，“畢竟我還想考大學啊，學校沒了還怎麽考。”

“這就對了。”

慕紹打了個響指，笑容又浮現在臉龐，“看之前的檢測報告，你的異能應該類似于控制物體、隔空取物之類的，這種異能可防可守，你要好好鍛煉。”

“不過這都是之後的課程了。”

慕紹說：“今天要講的，是異能與抑制。”

抑制？

慕紹問：“剛剛使用完異能之後，有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什麽鬼，原世界裏異能還有副作用嗎？

阮陵想了想，謹慎回答：“目前還沒有。”

“唔，那可能是你用的還不夠多。”慕紹若有所思，然後他說，“尼采曾經說，‘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異能力的确很強大，這也導致許多異能者認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蔑視法律。”

“但是越是強大的東西，越是需要外力去抑制。對于異能和抑制的關系，學界有諸多争論，至今還沒有找到合理解釋，但這的确是個客觀現象。”

“——每個異能者，都有自己的弱點。”

慕紹舉例說，“有的人使用異能之後會出現持續性的身體虛弱伴耳鳴，有的人從游泳健将變成了恐水的旱鴨子，有人用了異能将近十年，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副作用是睡覺打呼嚕。”

說到這裏，他也被逗笑了，半天才收斂笑容，“總之，異能者一定會有抑制，你認為它不存在，實際上是你還沒發現。最好還是盡快試出自己的弱點，如果在出任務的時候被敵人發現，可就危險了。”

阮陵一邊聽，一邊點頭。

過了一會兒消化完了，他問，“那慕哥，你的異能是什麽呢？”

他其實之前就知道慕紹的異能是什麽樣子，但就是想看看。

慕紹并不介意向別人展示異能，畢竟自己的抑制不會因為不用異能而消失。于是他站起來，狂風一卷，偌大的兩翼自他背後伸展開來，幾乎将身後的牆壁全數遮蔽。

阮陵的呼吸頓住，面上帶出情不自禁的驚嘆，他不由自主地走進了幾分。

雙翼舒展，羽毛純潔，整整齊齊綴在銀白的骨架上。似是感受到外人存在，羽翼輕顫，顫落幾片羽毛。

阮陵下意識伸手接住。

而随着雙翅舒展，慕紹的瞳孔瞬間化為滾燙鎏金，額間生出銀白神紋，與蜜色肌膚相稱，詭異的聖潔感。

阮陵越靠越近，慕紹越發不自在，但他好歹還是穩住了，畢竟小朋友想多看看翅膀，他也不能攔着人家不是。

他的翅膀很敏感，阮陵灼熱的視線落在上面，翅膀忍不住想要扇動，他一面穩住翅膀，一面找話題來排遣此刻的尴尬，“我這個異能呢，就和西方神話中的天使有些關系，但也不僅如此，附帶還能讀風——”

“很美。”阮陵的雙眼亮晶晶的，好似看到了什麽宏美的景象，整個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那翅膀緩緩扇動，四周的風也跟着柔和下來。

阮陵在萬界裏見過有翅膀的人，但那只是烏鴉翅膀，又黑又硬，曾經擊穿了他的手臂，帶給他三日不消的神經性疼痛。

慕紹的翅膀則美的令人驚嘆，讓人一看就能想象到各種美好的事物，于是阮陵開始嫉妒創世紀的上帝，只因祂有衆多天使奉身于前。

尾翼顯得很調皮，偷偷動了動。

阮陵看得雙眼發直，手指迫切的想要捏住什麽東西。

“咳……”慕紹越發尴尬，“你別看它長挺好，實際上可兇了，遇到敵人的時候我一掀翅膀就可以把對方拍進牆裏摳都摳不下來——”

慕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尾翼被冰涼的手指捏住。

慕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