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敗勢已定

“娘子大人，夫君來晚了。”

聽到這話，青芽本來搭在腿上的手猛然縮緊，心口咚咚狂跳不知所措。

李笙醉笑着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像是玩心大起一般湊近了青芽，彎着身子從縫中向蓋頭裏看去。青芽緊張的緊閉雙眼鼻尖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絲毫不敢亂動。

“許夢嫣。”李笙看着旁邊一身錦繡華服的人，嘴裏念叨着，“我知你心中無我。可你今日進了我李府的門，便就是我的李府的人了。你那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性子，今後…還是收斂收斂的好。”

青芽聽着他的話心跳的越發快，小心的開了口，“李二少爺…”

李笙一愣，伸手抓過旁邊的喜秤挑開蓋頭一角看到了青芽，“哦…我忘記了。你家許小姐正卧床休息中。”

青芽微松了一口氣，“是，小姐還未蘇醒。”

“唔…”李笙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靠在床框上眯着眼睛看着坐的端正的青芽，“你是代許夢嫣嫁，也算是許夢嫣嫁給我了。 既然夫人身體抱恙……那就好生歇着吧。”

“竹清。”李笙輕喚一聲，一個書童推門進來，“二少爺。”

李笙醉眼朦胧伸出手依靠在了竹清的身上，比比劃劃個不停，“去…司琪那。”

青芽一聽一下子站起了身，語氣急切，“李公子…今日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你怎能去…？”

李笙回頭滿不在意的揮手，“青芽，你也說了今日是我李笙的洞房花燭夜。可新娘不在，如何洞房？還是青芽你想連圓房都替許夢嫣做了？放心！待來日她身子好了，我自然會補她一個美滿的洞房。”

說罷，李笙便被竹清架出了門。

青芽被李笙的話說的紅了臉，再看他滿不在意的樣子心中怒火燃起扯下頭上的紅蓋頭扔了出去，“現在看來，你那些日子成日往丞相府跑根本就是假的！難怪我家小姐怎麽都看不上你！”

許府，許夢嫣閨房中。

“娘。”許夢嫣一邊咽着倪玉珍送到嘴邊的燕窩粥一邊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可不可以晚兩日再去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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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玉珍看了看許夢嫣，“你已經醒來，身子也恢複的不錯并無理由拖延。再說，那青芽已經替你嫁了過去…若是拖的時間太長，只怕會引起非議。夢嫣聽話，明日回門之後便跟着李府的人回去吧。”

許夢嫣眼中有一瞬間的失望，随即掩藏起來點頭。

倪玉珍将手中的空碗遞給旁邊的侍女，伸手摸了摸許夢嫣的額頭，“睡一會吧，好好休息。”

……

和孝三年，七月十八日。

自生下孩子之後，許夢嫣便再沒有見到子書南。幾次張口問身邊伺候的人，那些婢女總是低頭微笑默默退出大殿不作任何回答。

可越是這樣，許夢嫣心中就越不踏實。可無奈于剛剛生産的虛弱身子，她也只能耐住性子等着子書南的歸來。

“這外面怎麽這麽吵？”許夢嫣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是誰在王城內喧嘩？”

“王妃無需擔心。”一個侍女上前回禀，“可能是小太監起了口角。”

這個侍女的話音剛落，另外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進了門，“王妃，丞相大人來了。”

“爹？” 許夢嫣疑惑不已連忙起了身來到外殿，“你怎麽來了？”

“皇上的大軍已集結在城外。”許丞相說着指了指旁邊的兩個侍女，“你們二人給王妃梳妝整理，随我一同出王城。”

“出王城？”許夢嫣站在了原地，“應王現在在何處？”

“應王…”許丞相略一停頓随即将早已背熟的謊話說出了口，“應王此刻正在朝堂上議事。只是，他怕皇上将你和世子押去做人質威脅于他…故而讓爹爹先帶你們出王城找個安全的栖身之所。”

“嗯。”許丞相素來為人剛直不說謊話，許夢嫣聽了自然是深信不疑，“那爹爹稍候片刻，我即刻就來。”

進了內殿，許夢嫣看到侍女準備好的華貴裙子搖頭，“這衣服太過惹人眼目，就拿尋常女子的紗裙即可。還有諾兒的襁褓，換掉錦布用尋常麻布。”

“是，王妃。”

換上了衣衫，臨出門時一個婢女送來了一件柳黃色的披風替許夢嫣悉心的打上了蝴蝶結，“王妃剛剛生産不能受風，還是披上的好。”

許夢嫣抱過諾兒微笑道謝，“多謝。”

出了後殿，許丞相一路帶着許夢嫣往王城後門走去。許丞相一路提着心，生怕許夢嫣看出什麽端倪來。

眼看就快到城門，許丞相看到了早就停在那的馬車，回頭催促許夢嫣，“夢嫣快走，馬車已經等着了。”

就在這時，許夢嫣看到了一個懷中抱着一個大包裹的小太監跑過。“爹爹。”許夢嫣站住了腳步，“你剛剛看到那個太監了麽？”

“什麽太監？”許丞相心口倏地一提，心中暗道不好。本以為清理的很幹淨，卻沒想到還是讓許夢嫣看到了這麽一個漏網之魚。“你眼花了，快上車。”

許夢嫣看着神色略帶慌張的許丞相沒有挪動腳步，“爹爹，王城之內不會無故出現這樣帶着包裹竄逃的情況。出現這樣的人，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應城已破。我說的對嗎，爹爹？”

許丞相嘆氣，“你既然知道，便快點上馬車爹爹要送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許夢嫣輕輕搖頭，後退了兩步，“爹爹，我要見到子書南。”

許丞相連忙伸手想拉住許夢嫣，卻被她靈巧的閃過。轉身把孩子交給身邊侍女，“爹爹，諾兒便托您老照看了！”

“快攔住她！”許丞相心慌意亂，“夢嫣！你聽不到外面的聲音嗎！？應城外面在打仗！！讓爹爹帶你走，是應王的意思！！”

許夢嫣看着圍上來的人厲聲大喝，“我看誰敢攔我！？”

這一聲吼出，這些人果然遲疑着收了手。許夢嫣看着那侍女懷中的嬰兒心中不舍，強忍着淚水，“爹爹，女兒不孝。”轉身對着旁邊的侍衛侍女大喝，“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送丞相、世子出城！？”

說完，轉身往反方向跑去。

一路跑向前門才發現剛剛安靜異常的王城此刻喧鬧了起來。王城內到處都是尖叫和抱着包裹四處流竄的太監和宮女。

慌忙逃跑間，甚至沒有人注意到紅牆下站着的正是這應城的王妃。

許夢嫣看着這些自顧自逃命的宮人越發心慌意亂，抓住其中一個人，“應王呢！？”

那人本想掙開許夢嫣的手，回頭時看到是王妃立馬下跪，“王妃…應王現在在城外…我軍幾乎全軍覆沒…”

許夢嫣聽着她的話腦中一片空白頹然松開了手，“你起來吧，去逃命吧。”

剛出王城，許夢嫣就聞到了空氣中飄蕩的血腥氣。

平日裏應城內熱鬧喧嚣井然有序的街道，此刻已經是尖叫狼藉一片。許夢嫣逆着人群，跑向已經欲開不開的城門感覺到自己的心越來越空。

越臨近城牆，外面戰鼓的轟隆聲和士兵的厮殺聲就越響亮。許夢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上的城牆，然後目睹了讓她此生都難忘的一幕——

城牆下戰火蔓延，一條條火舌到處肆無忌憚的吞噬絲毫不留任何情面。那火舌所到之處皆是慘叫和哀嚎，張揚狂放的火海在這樣一個欲雨的陰暗天氣中顯得格外詭異。

從前清澈見底的護城河此刻已經是血染一片，浮屍遍野。濃郁的血腥氣像是那沾滿水滴的低沉的雲，壓抑着空氣，壓抑着人心。

這時，許夢嫣看到了一身盔甲的子書南。

子書南雪白的披風已經染滿了星星點點的鮮血，許夢嫣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還是旁人的。他身邊已經沒有了士兵，只見他此刻正蹲在受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戰馬前伸手摸着它的鬃毛。

那戰馬似乎感受了子書南掌心的溫度，不斷從鼻孔中噴着氣息用盡力氣擡起自己的頭去蹭他的掌心。可沒蹭幾下，那戰馬便踢騰了幾下蹄子斷了氣息。

許夢嫣看着城下的場景緊緊用手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她知道，那是他最愛的戰馬。

和孝二年春日，子書南曾帶着許夢嫣騎馬出城游玩。許夢嫣第一次坐他的坐騎，生怕這馬認生将她掀翻在地，可那馬只是調皮的圍着許夢嫣轉圈，然後惡作劇一般的對着她的手心噴着熱熱的氣息。

子書南見狀伸手揉了揉那馬的鬃毛，親昵的介紹着許夢嫣，“夜白，別鬧。她是本王的女人。”随後伸手攬住許夢嫣的腰身翻身上了馬，略帶故意一般的趴在她耳邊說着，“夜白喜歡你。若是旁人，它才不會這般調皮的跟你玩。”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許夢嫣紅了臉躲避着他的氣息，“真的？”

“自然是真的。”子書南見她羞怯，更是張嘴含住了她的耳垂，“一般的生人，只怕還沒靠近便已經被它踢翻在地了。馬通人心，上了戰場若是人馬合一…便是千軍萬馬也不在話下。”

可現在，陪着子書南出生入死的戰馬已死……許夢嫣知道，敗勢已定。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兩更，送上大結局。T^T